明竹一听,也跟着气道:“我们少爷虽然任性,可从未犯过大错,只不过老是着了别人的道,闹出些笑话而已。想当初表少爷听到他踹那小贩,我们尚未解释,他第一反应就是必有前因,哪像卞成续,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还心狠至此……”还要再说,蓦地听一道微沉的声音问他:“那小贩什么模样?”……白昭华上场后就开始活动筋骨,同时扫视着对面那人的行头。卞成续换了一把新剑,亦非凡品。台下有懂行的看着两人的长剑讨论起来,卞成续本就是使剑的顶尖高手,拥有宝剑也不是稀奇之事。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昭华腰间那把剑上。剑鞘泛着犹如月光般的色泽,所用材质必定绝品,虽还未出剑,可一看之下,谁都无法移开目光,也不知使用起来,会是怎样的威力。却见台上白昭华拿下那剑,随便往上一举,笑道:“此为小白剑,你们都看仔细了。”众人:“……”你那副得意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就不觉得这名字很随便吗?白昭华展示完自己的小白剑,这才又看向卞成续,笑意渐收。两人同时向中央走去。卞成续咬牙道:“不要自不量力,现在放弃还来得及。”白昭华笑了:“既然是我过去的好兄弟,那就清楚我最在乎什么,你觉得,我现在可能放弃吗?”闻言,对方眼里燃起了怒火:“你还敢提过去?”白昭华挑眉笑道:“有何不敢?”“你……你和渝王世子所做的桩桩件件,你心里清楚!”卞成续脸一冷,“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话音方落,便见白昭华长剑出鞘,破空而来。卞成续毫无意外出剑避开,回头一望,那道白影却没追着他来,而是轻松挽了个剑花,仿佛以此蓄力般,又一个呼吸间,那银白剑尖竟滕然震出一股剑气,由慢至快,好似在撼动风云……待他反应过来,一道金色阳光被剑身折射而来,那把“小白剑”和那道白影也一齐朝他飞来那剑气……怎么可能?!卞成续神色凝固,死死盯着那团剑气,只觉得思绪一片空白。剑光中,他全身都在剧烈地发热,疯狂抗拒着那段正不停侵占他脑海的画面……七年前那天。母亲留给他的玉佩被渝王世子在围猎时踩碎,又踢到马粪之中。他回府后几日几夜没睡,拼命练剑。十岁的白昭华找了过来,他却不理,没命地练剑。小白昭华听小厮说了他前因后果,一跺脚去抢过他的剑:“岂有此理,我要去找他算账!”一群小厮急忙去拦,全被小少爷狠狠推开,直至他上前摁住那少爷的肩膀:“不可为了我得罪渝王,再说了,就算你得罪的起,你又打得过那世子吗?”小少爷一下就红了眼睛,瞪着他,泪珠扑簌簌往下掉。他一怔,看得心里发慌,要去给他擦眼泪,登时就被一拳头捶开。小少爷不甘心地一吼,长剑出鞘,凌厉挥出,刹那间剑气恢弘,可下一刻,痛叫一声,就将那剑丢开了。卞成续过去帮他吹手,心里却震惊不已:“你刚刚……”小少爷气鼓鼓地挠着头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好像凭着记忆就挥了出来,可之后剑就好烫……哼,想必是我梦里学了最上乘的剑法!”他拍拍衣袍,盯着那把剑道,“渝王世子敢折辱你,是知道你武艺再强也拿他没办法。他敢折辱我的朋友,是知道我纵然敢向他挑战,也打不过他……你且等着,我白昭华早晚会使出最绝顶的剑法,叫他们不敢看轻我,也再不敢看轻你”与此同时,卞成续猛地被周围的骇然尖叫拉回了神。日光刺眼,一片落叶飘至眼前,却被袭来的剑气震开,白昭华一下又一下拆开他那有所保留的剑招,冷笑道:“卞成续,你可把我看得太轻了!”第10章 断义卞成续瞳孔紧缩,根本来不及思考,后退一步,旋即关节紧抓剑柄,全力应对。台上两人打得格外激烈,台下围观的全都傻了眼。“怎么会这样?”“开玩笑的吧?”“……这白昭华到底怎么回事?居然能和卞小将军打成平手?”“怎么就平手了?”刘季风摇着扇子大笑,“明明是昭华兄占上风!”嘴里炫耀着,心里却犯嘀咕:白昭华这么深藏不露的吗?还是说这台上的不是白昭华?难道陈国公找了个易容高手?可那眉眼间的神气可是和白昭华如出一辙呀……“占上风个屁!”突然有人反驳,“快看!卞小将军要把那小霸王打趴了!”众人探头一瞧,果然,台上的白昭华脚下一滑,剑尖也行错了方向,转而刺入地面!“好!”大多数人本就提前买了卞成续赢,当即一片喝彩。那边宋以鸣等人瞬间吸气,无一不脸色发白。宋以鸣抢先冲到擂台边缘,欲要救下白昭华,才要跳起,台上情形骤然一变!白昭华一手撑地,在对面剑尖划过来的前一刻,笔直地倒立起来!众人惊诧间,他却笑着一个翻身,纵跃着躲开再次刺向自己的长剑,居然一边倒退着躲,一边扯下了脚下的干净靴子,往台下一挥稳稳砸到了不久前带头喝彩的几人头上:“虽不中用,但很中看,替你爷爷保管好了!”那几人也是世家子弟,当即骂骂咧咧地拿下鞋子,可一看鞋底,全都哑然失语。刘季风看这群人竟没发出嘲笑之语,好奇地凑过去,随即高声道:“娘嘞!昭华兄居然没穿比武的鞋子!”那双靴子材质甚好,款式也漂亮,可鞋底却没什么防护作用,平时穿出去玩乐倒是舒服,可在如此重要的比试中,一般人是万万不会穿此鞋上场的。擂台石面本就光滑,这靴子连防滑的铁钉都没有,比试时你来我往的速度快如闪电,岂不是很容易摔跤?“这……”原以为是卞成续把人家打趴下的几个世家子弟彻底不出声了。台上,白昭华转眼又加入了激烈的打斗之中。卞成续一看他那双赤着的脚,仿佛受了奇耻大辱,双眼赤红地拼杀过去……岸边的柳树一阵颤动,台上轰隆巨响,剑光闪电般倾出,逼得靠近擂台的人纷纷后退。片刻之后,众人眯眼看去,就见那两人已接近湖边,其中的卞成续身上居然出现了几道血痕,他神色显而易见的急躁起来,却偏偏伤不得白昭华半分。打到这种地步,输赢已见分晓。白昭华的速度丝毫不见放缓,他逗人玩似地,负身而立地追击过去:“你的剑在抖,你的心不静!你开始怕我了?哈哈哈……”卞成续手上青筋暴起,双目死盯着那股剑气,竭力一挥,横扫过去竟再次被对方化解,而此时,白昭华彻底逼近至他身前,脸上却再没了之前的笑意:“卞成续,你的手又抖了,我就这么令你害怕吗?”“闭嘴!”“你这么生气,那我更要多说了。”他歪头看着他,“你自认天资甚高、无人能及,你不同流俗,而我等器小之人你不屑为伍。可你又着实矛盾,你视自己为君子,却又不愿屈尊与那些登门的寒士结交,你瞧不上为了仕途不得不献媚的寒门子弟。你看你眼界如此之高,那可知一山更比一山高?世人没有烂的资质,只有小的境界!”说罢,剑气横扫而去。欲要去救人的宋以鸣乍得耳闻这段话,蓦然定在原地。……没有烂的资质,只有小的境界。犹如当头一棒,他捂着头,魔怔般念着这句话,直到有人嫌他碍事,一把将他扯了下去。同一时间,被剑气击中的卞成续面容扭曲,鲜血从他嘴角蜿蜒而下:“够了!”他嘶吼着,也不顾剑气威慑,拼力一击,竟有玉石俱焚之势两把剑“哐”地碰撞到一起,卞成续不要命了一般疯狂往前,他眼眸一闪,忽见那把银白剑尖荡起了一丝令人发寒的黑色雾气,脸色骤变,也是这一瞬间,白昭华看他发起了疯,也不玩了,直接用蛮力把人往下一压,顷刻间就让卞成续单腿跪下!台下一片哗然。赵柯猛地站起来!这种场景是他如何都没想到的,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正要想些办法改变局势,却见台上的白昭华速度极快,毫不留情便踹向卞成续半曲着的另一条腿!对方闷哼出声,身子一颤,已是强弩之末,就这么被逼得……跪下了!“天呐……”“这……”喧哗中,人群陷入了一股说不清的混乱。岸边刮起了风,湖面波浪阵阵。卞成续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分明不冷,可整个人都像是被冻结了,他一动不动,缓缓抬起眼帘,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失望道:“你为了赢,居然走这般邪魔外道……”“邪魔外道?”白昭华语气好笑地退开一步。卞成续满脸屈辱地执剑起身,却见白昭华手往腰间一甩,将剑入鞘。擂台旁边的赵柯以为他这是要走,急声道:“输赢不论别的,只论谁先离开擂台,白昭华,你可还没……”那个“赢”字还未喊出,台上便掀起风浪。白昭华收剑后,就在卞成续起身的同时赤手空拳冲过去,待对方一提剑,两指唰地夹住剑刃,猛地一个翻转,他们一同翻身,就在这个间隙,卞成续被他抢走了剑!台下众人一看,大呼完蛋。怪不得白昭华要收剑,原来是要抢对方的剑用。卞成续没了剑,自然是输定了。只见台上又起了风白昭华拿着卞成续的剑挥出一股凌厉剑气,震落了不少树枝,他后退几步,笑着把剑扔了,转而接住空中落下的一根树枝,就这么和人过起招来!那普通的树枝,宛似一把利刃,在空中荡起气流。短短瞬息,卞成续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脸上再无血色。无力,痛苦,恐惧……剑法至高,才能清楚地看到白昭华的力量有多令人恐惧。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在别人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那些曾在一个月前施加给白昭华的,现在……成百上千倍地回来了。几个呼吸间,两人都又打到湖边。赵柯着急得下了座椅,再一眨眼,就看到那道白影扬起手中树枝,一个用力,卞成续便猝然往后倒去,“嘭”地落入湖中。身体落水的那一刻,卞成续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放缓。他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世界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看到岸上的少年笑着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识摇头,他本能地想要躲避,然而那只手却扯住他的衣袍,旋即用力一撕,嗓音响亮:“方才那一下,叫一力降十会,这一下呢,叫割、袍、断、义!”那断裂的衣袍被他往天上一扔,“双方都断义,才叫恩断义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