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波涛汹涌

天启七年,九月二十日。【99-书盟)

时隔一年之后,金士麒再次抵达广州。

记得去年来广州时,金士麒乘的是条二手老破船,今日的他却亲率着数十条大船浩浩荡荡而来,把广州南沙河港都塞满了。去年的金士麒仅仅是个偏远山区来的小千户;如今的他已官居巡海参将,是两广军界一烁烁发光的新星。

瑶妹,汝君郎来也!

但首先来迎接金士麒的,却不是他那魂牵梦绕的小美人。他的船队刚刚进入广州的河道,便有一条小船高速迎来。笑嘻嘻地站在船头之人,是水营军官刘东升。

刘东升本是龙泽号的船长,柳州水营成立后就担任“军备司”把总,负责水营的“硬件”方面的事宜。后来金士麒发觉刘东升这人会经营、擅结交、做事极精明,就派他常驻广州。

刘东升到了广州,真是如鱼得水!他建立了一家小小的商馆,并借助金士麒和丁老西的背景结交广州澳门各地的商人。无论中土的、海外的、金发碧眼的、黑皮卷毛的、海寇或者山贼、官家还是军家,都成了他座上客。通过各方面的人脉,他也获得了无数的情报资源。

刘东生见了金士麒,便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海上的最新局势。

金士麒最关注的,就是荷兰人。

几年前,那帮荷兰红毛番曾一度霸占澎湖,妄图以澎湖为据点控制大明海域。但天启四年时,福建明军远征澎湖战败了荷兰人。他们只能避到台湾岛去。

红毛番如今盘踞之处名叫“大员”,就在台湾岛的南端。他们一边修造城堡、营造基地。一边拉拢扶持福建一带的海贼。荷兰人与贼子们合谋走私,为贼子们提供船只、火炮和情报;那帮不肖贼子们就充当鬼佬的爪牙,四处截击前去马尼拉和日本的商船,还时不时地上岸放个火、杀个官、抢掠些妇女儿童什么的,真是罪行滔天。

但荷兰人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并没通过海贼们打开局面,却养虎为患——几年间,那些贼子们就发疯般地成长起来。迅速霸占了大明的海疆。头号贼首就是郑芝龙,还有杨天生、陈德、刘香老、李魁奇……有名有号的贼首数十人,如今他们控制的船只数百条,聚众数万计。

现如今这东方的海洋——从福建沿海到台湾之滨,从珠江口直至杭州湾,从泉州厦门之近,直至琉球长崎之远。万里海疆已经完全是贼子的天下。只有福建籍的船只才能出海行商,但也要缴纳巨额保护费。而广东、浙江等外省船去一条就被劫一条,商人们哭惨了。

那帮海贼的性子生猛歹毒,即便是旧主子荷兰鬼的船,他们也照抢不误。荷兰人鸡飞蛋打有苦难言,可悔死了!

刘东升说得开心。面色变得有些红润。“老爷!最近福建那边正打得欢呢。郑芝龙已占了福建所有的外岛,然后带着主力四处出击、围追截杀官兵,他要把官兵全都……剿灭了。”

“海贼剿官兵?”金士麒惊愕道。

“正是。”刘东升点点头,“福建总兵俞咨皋被压在漳州城里,都不敢出港!他连月里损兵折将。可哭惨了。那俞总兵实在没辙了,竟想骗荷兰人袭击郑芝龙。还许诺说一旦事成,就容许荷兰人登岸通商。”

金士麒早就听说了镇守福建之总兵官俞咨皋的大名。

这俞咨皋家世显赫,他乃是前朝大将俞大猷之子。那俞大猷是与戚继光齐名的军中豪雄,二人并称为“俞龙戚虎”,为大明军将们当作“军神”般所敬仰。这俞咨皋继承父职,多年镇守福建,三年前就是他领三万大军强攻澎湖,赶走了荷兰番鬼。

只可惜如今福建军队涣散羸弱,官兵被海贼困港口里狠揍。俞总兵在无米之炊的窘迫下,只能使用“借刀杀贼”之策。将心比心,换作是金士麒也只能如此。

金士麒不禁赞叹:“嗯,此计还算妙啊……俞咨皋这佬儿倒是鬼精!”

“此计嘛,已被荷兰鬼识破了。”刘东升毫不留情地说,还一耸肩膀。“那帮红毛鬼,虽然跟海贼也不少争斗,但关键时刻还是沆瀣一气、坐同一条船……将军爷,怎么跟你解释呢……”刘东升挠挠脑袋,心想金士麒太年轻,怕他不理解这复杂的利害关系。

金士麒点点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刘东升瞪大了眼睛,琢磨着金士麒的话。半晌之后才点点头,“小爷,这话说得太好了……你是从哪儿读来的?”

“是我想出来的。”金士麒一挥手,“荷兰人又怎样了?派船去福建助战郑贼?”

“没。”刘东升摇摇头,“他们却派船来广东,冲我们来了!”

“来……广东?”金士麒惊闻,“是……为了我?”

“还不清楚。”刘东升急忙说。他也只得到了些模糊的消息——广州这边某些海商得到内线传言,荷兰人派了一支船队向广东来了,而且绝不是为了和平而来的。至于荷兰人的具体兵力和意图却一无所知。以这时节的季风估算,最多三五日就会抵达。

“三五日!”金士麒怒吼,“如此紧要,你不早说!”

“爷,卑职也是今晨才得到消息,饭都没吃就赶来告知你。”

这一刻,金士麒浑身血脉贲张,右眼嗵嗵乱跳。他这次名义上是去进攻福建海域的贼盗,以显示两广官兵的实力。但其实是与西班牙人合作,要把荷兰人驱离台湾。

从柳州到广州,再到靖海和澎湖,最后才抵达台湾大员城。总计数千里航程。如果远征军在海上遭到拦截,或者漫长的补给线被掐断。都会导致全军覆没的悲剧。因此这是一场非常艰辛、凶险的

远征。金士麒一直担心与此,他甚至做过很多的噩梦,譬如一个人住在小岛上钻木取火啦、小瑶被红毛鬼抢走啦、大船进水不停地舀啊舀啊舀……

但人算不如天算,荷兰船队竟直奔广东而来!

莫非对方已得到了情报,来截杀他?对方是要在外海伏击他?还是直攻入广州内港来?或者只是威慑他?

更要紧的是:金士麒的快船编队,面对着荷兰人的欧洲帆船编队,胜率又有几何呢?

说句实在话,金士麒心中也没底。

不知不觉。金士麒的船队已经抵达广州内河。靠岸之后,便有丁老西和西班牙人的代表前来迎接。金士麒忙召集他们和所有军官们,商议海上局势。只可惜当前情况不明,各部只能严阵以待。

金士麒本想派出几条小船出海探查军情,但他到了广州就是“客将”,必须严格遵照当地军政机构的指令行事,绝不能私做主张。否则一个不慎。就会犯下纵兵之罪名。大明朝向来对武将有所忌惮,对于出征在外的将领都如同罪犯一般监管,金士麒万不敢犯禁。

当日中午,金士麒便前往分管广州府周边的“岭南兵备道官衙”报道。他还试图打探荷兰番贼船队入犯广东之消息,岭南道的几个主官却全都一问三不知,什么荷兰人?什么海贼?不是赶走了吗?

有人还笑他:“金将军。你问得太唐突了。咱岭南道管的是陆上军情,那海上之事可不归咱操心。”“你们别留府城太久了,兵多添乱!还是赶紧出港去吧。”“呀,到中午了!金将军呀,咱门去喝酒吧……”

金士麒很是无奈。便报请水营部队明日就改往屯门,向他的临时挂靠机构“巡海道”去驻扎。

负责监管广东海防的“巡海道”并未设立于广州城里。而是位于珠江口的屯门镇。其位置就在后世香港的西北角,与澳门遥遥相对。那屯门镇是广州的“外港”,曾一度是繁荣的外贸中心。最近几十年澳门兴起了,代替了屯门的商业地位,但屯门仍是珠江口的一处重要港口。

金士麒又请人去丁老西宅中送了名帖,敬告傍晚就去拜访他老人家,呵呵。一想到几个时辰之后要与亲亲小瑶妹子重逢了,金士麒开心满脸霞光。

……

当日下午,金士麒抵达了广州新荣船场,去检查柳州水营的几条大船。那几船都是提前半月就抵达了广州,进行各种修缮工作——

4条飞鱼级三体快船:延长桅杆、加装抽水筒、改造帆装。

武腾号大福船:船体加固、船壳防锈、树立新桅杆。

时隔两月,武腾号已是焕然一新,犹如一尊重新武装的战神,缓缓地漂浮在江水中!那船体水线下面铺钉了一片片铜板,被波光照耀得明灿灿的。那甲板上三根大桅杆直刺苍穹,护栏、望楼和艉楼全都油漆一新。两侧船舷上各开了8个方形大舷窗,那是仿造西洋风格设置的侧舷炮位。

半年前,几家广东卫所曾在澳门重金打造了20门“红夷”火炮。其中半数在浔州战场上沦落贼手,又被金士麒缴获。金士麒本答应还给广东朋友的,但随后又提出了附加条件——把全部20门火炮都“借”给他半年。广东朋友原本就欠金士麒很大的人情,金士麒又许诺了一些“手续费用”,这就让人无法拒绝了。

金士麒大炮到手,便把其中4门“红夷”炮分给三里营炮兵,其余16门全都抬上了武腾号上。这大船便成了明国军队序列中首屈一指的“火炮战船”。

如今,武腾号和几条飞鱼快船都已经改造完成,再进行一番检验和试航就能交工了,不会影响到水营的出征。金士麒心中安稳了许多,便与新荣船场的老板和几位大匠攀谈起来。

柳州水营的几十条“天野级”河船就是从这家船场引进的。包括船只图样、技术、设备,甚至还有40多名广东工匠前往藏宝港工作了整整一年,因此宾主之间非常熟络。金士麒与几位老朋友谈造船,谈行情,谈三体快船的战术特点,谈西洋船只的修造技术,谈笑风生很是欢愉。后来谈及到当今海上局势,那船场老板才黯然叹息。

他说这几年海上局势紧迫,广海船运已是一蹶不振,咱这船场的生意也深受影响。当年市场繁荣时,那造船的、修船的络绎不绝,这几百步的江岸上停泊的船只层层叠叠那个壮观。可是将军你看,现在这河边只剩了十几条船,其中半数还都是你柳州的……

说道动情处,那新荣船场的老板和下属们不禁深深拜向金士麒。都说等到金将军出征之后,他们一定要日日拜菩萨、祭妈祖,保佑金将军一帆风顺旗开得胜威震海疆满载而归……咱广东的商家船家都指望将军你啦!

金士麒顿感觉压力山大。

胜利谁不想要啊,但此次出海作战绝非易事。

金士麒正要借机询问此次的“修造费用”是否能打个折扣,或者加送几十匹帆布什么的。忽然,从不远处跑来个管事。那人捂着脸冲船场老板哭喊道:“东家!那死军头又闹起来了,还打了人哩!”

“那蛮子,没银子还想要领船?真是没天理了!”船场老板怒道,他瞥了金士麒一眼,“幸亏有金将军镇在这,替咱小民做主!”

金士麒眉头一皱,便明白这船场跟别家有了纠纷,竟想借助他的虎威压场面。他微微一笑,问:“什么人?”

那老板见金士麒接茬了,顿然笑得灿烂如花,忙说:“回大将军,那厮名叫姚守义,是广海卫的小千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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