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阴人,玄门中行踪最诡秘的一种职业,这些人靠拘魂摄魄为生,也可以视作是一种买卖人,将游荡在人间的怨灵捉了贩卖给地府,换取阳寿、道行、福禄和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在不工作的时候,他们看上去就是常人,最多阴气重点罢了,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才会露出獠牙。并不是他们多会隐藏,这是他们的职业特征,也可以视作雇主给他们的优待。
也正因为这个特点,才让我怀疑刚才来的是他们中的一个。
他前脚逃走,我后脚追出去就不见人影,最容易做到这一点的就是走阴人。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我们三个都不是阳寿将尽,又没拒不投胎,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来?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们,有时候他们也接私活。
比如收拾某个出了名的妖邪鬼魅,把福禄搞到手。或者兼职杀手,拘走某些人的魂魄贩卖,只要你能给出让他们动心的报酬,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尽管不能确定对方的来头,我却不敢掉以轻心:“好了,你们睡吧,我守夜。”
我坐在炕沿上,倚着墙,掏出手机想翻翻头条,谁知这破山沟子里连网络信号都没有,无聊之下只能玩玩跳一跳,一玩就玩了一宿,而那相好的也没再杀个回马枪。
虽说还弄不清盯上我们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总不能因噎废食。早上起来,吃了点面包,我叮嘱纪灵去安萨满家暂住,然后片刻不耽搁,带着杨树按图索骥向蛤蟆窖所在的深谷而去。
一路都是荒山野地,密布的红松林遮天蔽日,时不时还窜出只野兔、狍子之类的东西。
这要放在平时,我肯定逮只狍子烧烤一顿,但此刻,深山密林中根本没路可走,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林间摸索前行,别说烧烤,连说话都没了兴致。
穿过这片密林,前方地势豁然开朗,两座山夹着一条河道,如江过天门,很是大气。
我知道走对了方向,沿着这条河一路向下,再有一天左右的路程就到蛤蟆窖了。
但让我起疑的是,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外商勘探队的踪迹,难道走的不是一条路?
我放开感官仔细查探,前方除了一只窝在老树洞里冬眠的黑瞎子,别无他物。
无奈,只得沿河而下,河面早已冰封,虽然寒风凛冽,积雪却不厚,好走了很多。
就在天色将黑之前,前方河湾处一座高大的北山呈现在我们视线中,高山挡住了北风,正是宿营的好地方,我拍了拍杨树,让他振作一点:“快点走,今晚我们在那边扎营。”
所谓望山跑死马,那山看着不远,可赶到山下时已经天色全黑了。
好在月色不错,借着月光我们视物如常。
然而,就在我离开河道,准备找一处避风的地方燃起篝火的时候,一条小路赫然呈现眼前,从河边蜿蜒向山下而去,这深山老林怎么还会有路?
我俩对视一眼,提高警惕,沿路向前。
一刻钟左右,前方山根下宽敞处,杂乱无章的十几座木屋、草房显露在月光之下。
只不过此时,所有屋子无一亮灯,此时风也停了,寂静的冬夜里,这种死寂让人心慌。
杨树低声问我:“这是废村吧?”
我摇了摇头:“是个猎村,今晚咱俩享福了。”
猎村是山民猎户进山打猎时暂时歇脚住宿的地方,屋里多半都会备有干柴和粮食,或许还能找到干肉和茶叶之类的东西。
经过一整天的跋涉,即便是我们,也很疲乏了。
要是能烧上一壶热茶,再有个火炕,那这日子过的真是美滋滋了。
“走吧,别耷拉着脸了,不就没带那丫头片子来么?你舍得她跟着冒险?”
杨树撇了撇嘴,没应声。
我俩一前一后进了村。
但走到村口,距离第一间木屋还有百十米,我就停住了脚,抬手示意杨树停下。
杨树皱眉:“又怎么啦?”
“不对劲,有死气!”
“瞎扯,我怎么没发现?”
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抽出三棱刺,缓步朝木屋走去。
死气,是生灵死亡后散发出的特有气息,与阴气和尸气不同,这种气息只会存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尸体如果挪走,就会渐渐消散,如果尸体还在,则会慢慢转化为尸气。
也就是说,那间木屋里,天黑之前,曾有死亡发生。
但我还不知死的是人是兽,猎村里宰杀套住的野猪、狍子之类也很正常,这些东西活着不好往山外带,只能宰了之后背出去。
这是间用樟子松原木修建的木屋,孤零零的杵在路边,简陋,却也能遮风挡雪。
屋前雪地上留有杂乱的脚印,近期肯定有人出出进进。
我让杨树警戒,自己则上前慢慢推开了屋门。
屋中一切一览无余,中间是个花岗岩修砌的取暖火坑,最里边一张木床,没有被褥,铺了些干草,墙上挂着些干辣子,被人扯掉了不少,旁边挂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熊皮。
角落里一只大木桶,应该存有水,一只熏得黑黄的水壶还在边上放着。
见没有尸体,我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是猎户宰杀了东西后离开了,害我虚惊一场。
我挥手招来杨树:“有什么发现吗?”
杨树摇头。
“算了,住这儿吧,看看床底下那箱子里有没有苞米碴子,要是有,咱煮点热粥。”
我俩进了屋,可还没等把背包放下,就被中间火坑里一股子怪味吸引了注意力。
杨树抱怨:“要不换个地方吧,这里烤什么玩意儿了,这么臭?”
火坑里都是柴灰,边上的花岗岩沾满了油渍,旁边还堆着不少劈成一段段的松树枝,显然有人在这里烧烤猎物。
“开窗户透透气就行了,到了人家地头上,别乱窜。”
我说着话,到木桶边看了看,果然还有大半桶水。
闻着没有异味,我就灌了一壶。
虽然我俩背了矿泉水,但还不知道要在山里待几天,自然得省着点用。
走回火坑边,我捡起散放着的松枝柴往坑里丢。
可没丢两块,坑里啪嗒一声响,引起了我的注意,灰堆里好像有块石头。
我拿了一根松枝捅咕两下,谁知居然一下捅了进去。
“什么玩意儿?”我索性把它挑了起来,可稍一抖落浮灰,我的动作就猛的一下顿住了。
树枝上,赫然挑着一颗骷髅头!
说是骷髅头或许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一颗烧得焦糊的人头才对,上边还附着焦炭状的皮肉,而我手里的那根松树枝,正好从它的眼眶子捅了进去。
我下意识的一甩,把它甩进了灰堆里,噗的一声砸起一股子灰烟。
正在翻床底箱子的杨树扭头瞅了我一眼:“师哥,你不赶紧点火,在哪儿玩啥呢?”
我丢掉手里的松枝站了起来:“别翻了,你看看我玩的是啥。”
杨树好信,放下手上的事凑过来,拿起松枝拨弄了两下,吓得一把就将松枝扔了出去。
“这……这特么……”
我沉声道:“烧烤人头,你看上边,还有啃过的牙印!”
杨树豁然起身:“什么妖孽这么大胆!”
“底灰还有热气,走不远!”
我一边说,一边抓起背包甩上肩,大步朝外走去,杨树紧跟在后边,我们收敛了气息,却没有放轻动作,装成常人的模样直接走向村子中间。
冬夜的猎村里,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再无半点声息。
在村子中央一间比较大的草房里,我们终于找出了真正的死气源头,那是一个存放猎物的地窖,此时里边也的确堆满了肉食,只不过,都是人肉!
地窖门敞开的那一瞬间,冲天的尸气升腾而起!
一具具被扒得溜光的尸首整齐的码放在地窖底部的木板上,甚至连尸首身上的毛发都已经被洗刮干净,一共七具,都是成年男子。
还有些算不过来数的,是因为被剁成了零碎,归类整齐!
看到这一幕,我差点没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这些畜生,是把这里当成了长期宿营地。
我强压怒火冷笑:“这些是冻货,以备不时之需。刚才那木屋里烤的,估计是血食!”
食人妖把新鲜剥开的人肉称为血食。
杨树也气得快要爆炸了:“这些畜生,吃的还特么挺讲究!”
“它们应该是趁夜狩猎去了,天亮之前肯定会回来。咱就在这儿等着,老子倒要看看,这升平盛世里,究竟是哪路妖神敢这么放肆!”
我拔出了三棱刺,狠狠钉在了脚下地板上,刀锋入木,直没至柄,发出哆的一声闷响。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窗户外也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谁!”
我喝问之际,已经腾身跃起,一脚射开了木板钉成的窗户,另一支三棱刺脱手而出,飞射在那正要转身逃走的身影前边。
那人吓得呀的一声,连退数步,差点撞进我怀里。
我一把撑住了她,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幸亏我反应快,三棱刺脱手时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否则刚才一击已经将她穿个透心凉了。
来的是纪灵。
此时她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小脸煞白,见我眼神不善,她赶忙低下了头。
“我……没找到安奶奶,她不知道去哪了,我自己又不敢在家,只好追你们来了。”
我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撒谎至少也得合情合理,我们一路走的虽然不快,可她一个小姑娘,脚力有限,如果比我们晚上半个小时出发,怎么可能我们前脚抵达,她后脚就追了上来?
可没等我走出两步,忽觉后方风声有异。
我猛回身,一把将亦步亦趋跟来的纪灵揽到了身后,却只见月光之下,小村仍旧清冷,银月将雪地映得煞白,却哪有半点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