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清楚到底是酒太烈，还是屋子里的气味太重，灵仙不过喝下两杯，就倒在了马厩围栏上吹北风。
西域的星星比西凉的要大、要亮。
从前，巴珠总是喜欢喊灵仙叫星星，说她是这沙漠里最耀眼的姑娘，灵仙心头冷笑了一声，依她看，最不省心才非她莫属。
“素闻小王妃酒量惊人，今日竟然两杯就要倒了？我看段无雪他们莫不是在欺我。”
闻声扭头，灵仙支着架子站起身来，若是真的喝醉就好了，若是能喝醉了大睡一场，醒来之后是不是一如往昔了呢。
“龟兹王深夜不睡也来吹冷风？”
灵仙看着梅落雪晃着手中的两小坛酒，眉头皱了皱。
“请我喝酒？”
梅落雪点了点头，说道，“当初我曾答应你阿爸若是他们到了龟兹定和他们痛饮一杯。”
接过梅落雪手中的酒，灵仙的指尖轻轻摩擦在上头，心头一紧。
“我阿爸喜欢喝吗？”
梅落雪一笑，“这一小坛，你阿爸足足喝了十坛，当夜我们几人也是在这里畅饮，没想到那一次喝酒竟是送别酒。”
梅落雪饮下一口，也倚在了这围栏上，看着远方的星月。
“匈奴狡猾奸诈，在西域里狐尾众多，你一个小仵作可对付不了。”
酒场上，梅落雪已经看出了灵仙的心思。那种眼中空无一物，口中磨牙的样子像极了当初自己要为妻报仇的模样。
“我若想单枪匹马的确是自不量力，不过我心里的确想为阿爸做些什么。”
“活着。”
灵仙没有听清，扭头又是一问。
“好好活着就是你阿爸对你最好的希冀。”
灵仙不知道，当夜他和巴珠聊起她的时候，他阿爸的眼里满是星星，他想，若是巴珠真的对灵仙抱有希望，那应该就是希望她越活越好吧。
灵仙撇过头，悄悄的抹了把眼泪。
“段无涯怎么没同你一起来？”梅落雪试图岔开话题，“我看他对你倒是用情至深，没想到也是说走就走。”
“朝中有事，他脱不开身。”灵仙随口一答，根本无心想那些事情，满脑子都是明日的计划。
梅落雪眼眸垂落，思索了片刻，“西凉王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要稳定昌升起来，的确需要人。”
梅落雪话里有话，好像知道些什么，“你在西域且等着，许是过段时日，段无涯也好过来了。”
灵仙头一偏，这话听着似曾相识，她记得临出门前，段无涯似乎也这样说过。
等着他西域再见。
灵仙没搞明白，晃了晃晕沉沉的头。
“你明日要跟着去乌孙吗？”梅落雪忽然问起。
今夜，这便是灵仙犹豫的地方，回去了倒是可以安葬父亲，以昆弥的话说，自然她也不会受到亏待，安家落户做一个乌孙女子也好。
可她还是不甘心，既然匈奴已经安耐不住，西凉也准备出兵，那为何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在匈奴身上跟着插一把刀呢。
灵仙摇了摇头，只作不知道。
梅落雪觉得她这副模样一点没有当初的果决，但想起她痛失亲人，也能理解。
“既然你没想好，不如听听我的话如何？”
灵仙看了看梅落雪，又看了看手中的酒坛，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可知匈奴的铁骑已经踏过了漠北。”
灵仙轻点头，这件事她在宫中便有耳闻，若不是匈奴的铁骑踏过来，段无涯也不会每日披星戴月的忙碌，更不会被宫中琐事缠身不能伴他左右。
想到此处，她忽然脸颊一红，自己是什么时候这般自信他会陪伴自己的，竟然把这些好处当成了理所应当。
想到此处，灵仙忽的偏头，难道方才梅落雪的意思是段无涯到时候会亲自带兵来漠北杀敌。
梅落雪见她终于提起了点精神，肯动脑思考了，委实又有了说下去的兴致。
“现在西域三十六国，匈奴不知放了多少探子在各处，我刚登王位，肃清了一批，目前，我这里还算干净。”
说道登基，灵仙想着那王将军据说也回朝复命了，说起征战南北的走势和打法，应该没人会比王霄更为了解才是，为何人还没回来，段无涯便如此自信会是他亲自调兵呢。
“我记得和你一同回来的还有王将军。”
“那个老鬼。”梅落雪饮下一口，不屑说道，“那老鬼出的力还不如你阿爸出的多。”
“何出此言?”
梅落雪眼中轻蔑，西凉他敬佩的人有很多，可这样下三滥的小人他见得也不算少。
“那人空有一身文武，却是个假把式，遇事便让手下的人先上，自己等着领好，真不知道他曾经如何闯荡的南北，活到今天的确命大。”
灵仙鼻中洗了一口冷气，惹得她咳嗽了几声。
“不会吧，他可是老将军了。”
“西凉偷奸耍滑的人还少吗？”梅落雪歪头一笑，这一点，想必灵仙也略有耳闻吧。
灵仙在西凉呆久了，也如同若风一般想要辩解一下，可惜竟如此无力。
说了半天，灵仙只顾着发问，还没等梅落雪说出他的想法。
梅落雪见灵仙没有下文，才又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原本我也想借西凉之手，坐收渔翁之利的。”梅落雪毫无遮掩的说出了自己有些厚脸皮的想法，“可眼下的西凉我不知还能不能靠得住，所以我希望在匈奴取得关键点之前，先行一步拉拢西域三十六国共同进退。”
灵仙呼了一声，这的确是个大胆的想法。
西域三十六国，各国都有各国的心思，谁也不敢打包票，办事的时候不夹杂着私心，若有一国做棵墙头草，将计划全盘托出，那就是全盘皆输。
灵仙看着眼前这个充满野心的帝王，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怎么？你不信我？”
灵仙摇了摇头，“不是不信，只是觉得有些难。”
“若是简单怎么会同你来说。”梅落雪轻笑说道。
这么一说灵仙就更不明白了，她一个女子，往大了说是永城王妃，往小了说就是俄国落魄仵作，她能管什么用。
“西域三十六国我已经安排了大半，乌孙自然不必多说，眼下只有一个地方稍有棘手。”
“什么地方？”
“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