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灵心殿前验尸闹得沸沸扬扬,这宫里上上下下还有不知道她的本事的也应该没有几个,这丫鬟虽没什么品级,却是个狗仗人势的,竟然在王妃和公主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
被用刑的小丫鬟手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脸憋得通红,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段霓裳白了一眼几人,转身便要给小丫鬟松绑,几人虽不甘心,但也不敢拦着。
“既然你不明白,我就教教你。”灵仙背过手拿起段霓裳手里的浸湿一沓纸,说道:“湿纸搭在口鼻可致人闷死,闷死者面部淤血、面色青紫,口鼻流出清血水,腹部会有肿胀,严重时粪门突出,便溺污坏衣服。这委实不是一个体面的死法。”
灵仙看着几个丫鬟不敢吭声,冷声说道:“你们方才一张一张贴上去,让她渐渐呼吸不顺,失去知觉,等人死了,便把纸张拿下,之后的死法大可以随便编排,我说的可有半分差错?”
灵仙语气平和,却字字敲在这几个人头顶,带头的先说道;“奴婢。。。奴婢真是不知道会这样,只是。。。。只是和她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灵仙冷哼一声。“有多少恶意伤人都是伴随着玩笑,你们是柔妃娘娘的人,更应该替主子着想,如今皇上龙颜不悦,若发现后宫闹事,你们主子该如何?你们又当如何?”
那小丫鬟一听噗通一声跪下,连连求饶道:“王妃饶命,公主饶命。”
看似是个忠心护主的,其实不过是惦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罢了。段霓裳最看不上这种作威作福的墙头草。
“现在知道怕了!看我到父皇面前告你们一状!”
“九公主~”段霓裳话音刚落,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这样的温柔和娇美,除了柔妃,宫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两人一回头,只见几个小丫鬟一股脑的跑到了柔妃娘娘身边,俯身作揖。
柔妃看着几个不争气的东西,眼中狠厉一现,转头便笑道:“原来永城王妃也在,我说今日公主怎么有兴致来逛御花园了。”
灵仙俯身行礼,段霓裳轻哼一声,倒是厉害了起来,“还不是柔妃娘娘手底下养的人,在这里绕了我们逛园子的兴致。不知道是他们狐假虎威还是柔妃娘娘交代的?”
“哦?碧莲,到底怎么回事?”柔妃娘娘清冷的声音看着那小丫鬟,
小丫鬟再一次跪下,编着话说道:“是奴婢听了娘娘的话来教训那贱人,谁知永城王妃和九公主便来阻拦。”
“你怎么不说说你是怎么教训她的!”段霓裳甩手说道,将那杀人之法尽数的说给了柔妃听,让她好好管好自己宫里的人。
“好大的胆子!”柔妃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地上的奴婢骂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借我的名义在外面生事!”
“不是娘娘让奴婢收拾她的吗?”小丫鬟吓得胡言乱语了起来。
“啪!”的一声,柔妃一巴掌打了过去,厉声说道:“胡说八道,本宫只是让你们惩罚她,可没说让你们弄死她!”
小丫鬟吓得捧着柔妃的腿便连连求饶,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妖艳女人耍了什么花样,段霓裳翻了白眼说道:“娘娘宫里的事我们也不便插手,如此我们便不奉陪了!”
说罢段霓裳就拉着灵仙跪安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灵仙远远看着那么美丽的女人抽打着地上的丫鬟,浑身抖了一抖,扭头说道:“柔妃娘娘便是那段无心的母妃?”
段霓裳点点头,“可不是吗,一窝子出来的,每一个好东西。”
灵仙笑道:“怎么往日没看你这样厉害,今日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段霓裳一摊手,无奈说道:“反正我也是要嫁到异族的公主了,我还怕谁呀,自然按自己的心情来,能搅和就搅和,看他们不舒服了,我觉得我又舒服了许多。”
这个破罐子破摔的方法倒是好,说不定有了这脾气傍身还能置死地而后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灵仙虽和段霓裳说笑,可她明白段霓裳这件事非同小可,那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是整个西凉的事,自古以来的国君都是这样办事的,他们可是命相中的天选之子,若这样有错,总不会历代的皇帝都有错。
灵仙不能管也管不了,只能逗逗段霓裳,让她开心开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薄暮阴阴,灵仙从家里拾到起了那几样礼物便朝着玉春楼而去,她还记得段无雪说过胡商的事情一结束便有事要交与她。
段无涯的身子一点点在康复,若是办成了段无雪这件事,岂不是无牵无挂了。
玉春楼的包厢中,段无雪一个人喝着闷酒,门口的司乐和春眠互看一眼,都不敢上前打扰。
远远地,灵仙的大嗓门喊了一声,吓得这两人浑身一骤。
“嘘——”春眠朝着灵仙比划了一下,灵仙皱眉朝着楼上看了一眼,蹬蹬蹬的就轻快的上了楼。
“给你们俩做的衣服,一白一红,注意勤换洗,好好保管,我送礼可不是常有的事。”
灵仙笑嘻嘻的说道,司乐和春眠接过衣服,心事重重,灵仙看着俩人你的神色,笑说道:“骗你们的!我现在有钱了,你们还喜欢什么就跟我说!”
对了,说罢灵仙从腰间又掏出一盏红蓝通透的琉璃杯递给了春眠说道:“以前不是说送你这玩意嘛,这是我阿爸留下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灵仙说了半天见两人还是毫无反应,倒有些恼了,皱眉说道:“怎么回事,连句谢谢都不说吗。”
司乐谈了口气,拉着灵仙悄悄的从门缝指着段无雪。
这本也没什么好看的,段无雪自己喝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么奇怪。
春眠在一旁说道:“自胡商的事情解决完公子就变成这样了,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灵仙狐疑的看着两人,不会是因为没活干,收益不好,便泄气了吧,想来杀手也会在乎成绩,要不然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如何排名个先后,自然是看谁杀的人多。
“借酒消愁?”
俩人点了点头。
“为情所困?”灵仙又问道,毕竟落玉儿离开这儿了,还用笛声给鸠摩罗音送别,他俩之间没什么灵仙可不信。
看着俩人齐刷刷的摇了摇头,灵仙也有些糊涂了。
“是灵仙来了吗?让她进来。”屋内之人许是听到了几个人如苍蝇般的嘀咕声,便扬声这样说道。
灵仙指了指自己,正正衣襟,方向进去,后背便被人推了一把,连滚带爬的进了屋,还没等回身,门刷的一声就关上了。
灵仙愤愤的看着门外的两个偷笑的身影,直起身子谄媚笑道“公子。。。。”
段无雪看着跌跌撞撞的灵仙,说道:“你如今叫我公子我可有些担当不起了。”
灵仙侧头听着段无雪的话,“我是你父亲的徒弟,你是你父亲一手教出来的,也许我该叫你师妹。。。。也有可能是师姐。”
灵仙尴尬一笑,想将这荒唐事翻篇,变说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人得往前看不是,瞧!这是我送给公子的折扇。”
段无雪一笑,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多说,待接过灵仙手中的十六骨折扇,轻轻展开一看,心中凉了半截。。。
这画不算上等,倒也将就看的过去,这是这诗。。。
“这是谁写的。。。”
灵仙一笑,看着段无雪这差点喜极而泣的模样,忙凑到跟前说道:“这是段无涯写的呀。我特意为公子定制的折扇,全西凉只此一把!”
“哦。。。。”段无雪冷汗涔涔,这诗里诗外分明是在骂他抢别人的东西。。。想来灵仙给自己买东西,这家伙定是不乐意了。
“你就没送我二哥点什么?”段无雪无奈问道。
“送了!”灵仙笑道。“送了好些个呢。”
这我就放心了。。。段无雪暗自庆幸道。
灵仙看段无雪微微缓和许多,便趁机打探道:“公子不是说胡商一事解决后,有事情交托给我吗,是什么事啊?”
段无雪手中一怔,眼眸垂帘,忽然变得有些凄冷,这寒意灵仙坐在一旁都感受的到。
“你就没想过,报仇?”段无雪忽然问道,像是处心积虑的提问,又像是若有若无的试探。
报仇。。。这个词似乎从没和灵仙有过关系,段无雪这样问,到底是在试探她还是在拉拢她,灵仙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若说想报仇,近水楼台,灵仙就应该先可着段无涯和段无雪下手,管他们做了什么,血浓于水,让老皇帝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真可谓亲者痛,仇者快。
墨衣公子偏头笑着看着灵仙怔住的模样,为她斟上一杯茶,笑道:“这是枫露茶,要三四泡才出色,你进来的正是时候。”
段无雪轻轻抬手将这茶碗递到了灵仙嘴边,灵仙接了过来,正好借机顺顺气,压压惊。
段无雪的表现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灵仙看他凄冷的模样,浑身还三者酒气,便说道:“我无心报仇,公子这个玩笑,有些过了。”
段无雪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嘀嘀咕咕说的:“我原想着你若报仇便和我同路,我们二人联手,再带着玉春楼的这些个兄弟,定能闯出个天地来。”
灵仙越听月不明不白了,难不成他的意思是,叫人去打自己的爹,且还要往死里打。
“你走吧。”段无雪拉长着声音站起了起来,摆着手赶着灵仙。
灵仙提了口气,也跟着站了起来,扶着段无雪摇晃的身子,说道:“公子您喝多了,改日我再来寻你吧。”
“我没喝多!”段无雪站稳了身子,将灵仙推到了一边,半响,挤出来一句话,“你以后也不用来了,我玉春楼留不下你了。”
段无雪躬着身子,似乎试图勾起灵仙一些不好的回忆,说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永定侯莫烈勾结外贼,内乱朝中,祸国丧民,罪加一等,斩立决!”
这是永元十三年,灭门前夜,西凉皇帝亲自下的诏书,灵仙那时候还小没听过,如今终于听得真真切切。
段无雪说道最后越来越没了彬彬有礼的玉面模样,像极了不说人话的疯狗,灵仙听着这些话却像是毫无知觉的走兽,冷冷的看着段无雪。
段无雪看着灵仙面无表情的模样,戏虐说道:“不愧是师傅的女儿,虎父无犬女,真是沉得住气。”
恨能让人蒙蔽双眼,这不是一个好仵作该有的情绪,这是她父亲教给她的,灵仙始终记得,一刻不敢忘。
灵仙不知道段无雪是发了什么疯,眼中烧着灼灼的恨意,不是对她,倒像是对老皇帝。
灵仙怔在原地不动,看着段无雪转身而去的背影,俩人对峙的半响,灵仙才问道:“您到底要干什么。”
段无雪的发丝黏在脸颊,凄冷的笑声从平静中传来,眼中的愤怒已经变成了不屑,他偏头说出了灵仙不能相信的四个字。
四个字,足以震耳欲聋。
“改朝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