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薄雾渐散,露水渐消。
桃源乡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换上了新衣,戴上了面具。王爷爷在队伍最前方念着祭词,身后四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抬着大桃树,两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少女漫撒着桃花瓣。
随行的人边跳边舞,边唱边喝。
明明东边出着暖阳,西边淅淅沥沥却下起了小雨。
一道初生的彩虹点缀着谷中的桃源乡。
殷瑟瑟和段重天、轩辕霄、关山月和何曾惧就站在半坡之上,看这一队伍从鲜花绿草间缓缓行过。
“桃源春神祭”怎会如此眼熟?这不是和刚刚进入社稷图时,梦到过的那副“神仙巡天图”一样么?
她在队伍末尾看到了王蟠桃,于是大喊一声:“小孩儿!”
王蟠桃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舞着、跳着。
祭祀的队伍□□围着桃源乡转了一周,最后静止在村子中央小广场一颗灰石旁。
那块石头毫不起眼,王蟠桃经常带着小朋友跳上去玩,昨日还带殷瑟瑟摸过。
段重天突然道:“结界要打开了。”身体如风般从山坡上一掠而下,卷起野花草碎片片。
轩辕霄和其他二人脚尖一点,直奔桃源乡。
“等等我!”殷瑟瑟紧随其后,提起被露水打湿的裙摆,往山坡下跑。
桃源乡的所有人眼睛平视着前方,保持着定格前的动作。
大桃树无数堆叠的粉色桃瓣无风自动,如龙卷风般席卷而上,给天空戳出了一个破碎的天窗。桃源乡方圆百里之外的景色起了涟漪,然后幻想消散,露出巨大而透明的结界。
结界外面就是巍峨的高山和滔天的洪水,但就如同水墨画一般并没有实体,它们重压着、咆哮着,想要冲到结界里来。
桃花瓣不以为惧,它温柔而调皮的抚摸着桃源乡的一切,然后在灰石面前幻化成一位身形巨大的天官模样。
只见他时而舞剑,英姿飒爽;时而舞蹈,妩媚动人。
一曲舞毕,天官消散,桃花瓣恋恋不舍的飘回到大桃树枝头之上。
天空之上的天窗便洒下金光,落在那块灰石之上,灰石层层褪去丑陋的外表,露出石心神庙。
神庙之中浮现出一枚金色灵印,灵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加固着桃源乡外围巨大而透明的结界,结界变的凝实起来,天窗也在正在关闭。
“结界要加固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率先赶到的师徒四人一起出手,轰炸在神庙之上,神庙破碎,灵印消失,狂风大作,一道黑风从神庙之下的大洞中狂卷而出。
殷瑟瑟姗姗来迟,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看到刚刚所发生的这一切,她才想到,原来这枚灵印不仅封印着通道,还保护着桃源乡。
大桃树倒了,桃花瓣撒下来了,桃源乡的人们依旧定格着,随着花瓣、随着狂风,缓缓消失。
桃源乡就要消失了。
殷瑟瑟泪流满面,看着眼前的一切才知道,什么是,桃瓣如刀,片片剔骨。
“为什么?!”为什么通道一开,桃源乡会消散!!?
段重天、关山月和何曾惧对眼前发生的一幕,不喜不悲,率先跳入通道,轩辕霄看了殷瑟瑟一眼,伸手将她推下。
殷瑟瑟在黑暗中下坠。
小白龙安慰她道:“别伤心了,他们活了很长时间。不论是那个小孩还是那个老头。按照人间的时间流速,他们已经投胎转世好几次了。”
“可是...”
“那个小孩不说。那个老头,他早就不想活了。你忘了他挂的桃符上写的什么么...”
“...不愿长生愿今生...么?”
殷瑟瑟心情低落,恐怕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了,她问:“阴阳两卷相通了,我们不出去么,跳下来做什么?”
小白蛇道:“我听他们说,需要在阴卷找到出口。”
殷瑟瑟有句脏话一定要讲!这个画画的大神怎么回事?设置了个莫比乌斯环么?还得非得从阴卷出?
“算了。无所谓了,爱咋咋。”她现在的求生意志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于是闭着眼睛,想象自己在天空上跳伞,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姿势。
与她一同下坠的轩辕霄,看她一会儿翻跟头,一会儿劈叉,也想闭着眼睛。
“要到底了。”
殷瑟瑟睁开眼睛,惊讶道:“大师兄,好巧,你也在这儿啊。”
轩辕霄:“......”
轩辕霄见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于是伸出手去握她手腕,将她拉入自己怀抱,紧搂住腰身,身体轻轻一飘,单脚点地,轻巧落底。
“......”殷瑟瑟脸红了,死死拽着他胸前一点布料,思考自己如何娇羞不失自然的道谢。
“...你可以松开了。”轩辕霄放开她,不着痕迹的掸掸衣服,将褶皱抚平。
殷瑟瑟看他动作,扎心了。说好的大师兄不着痕迹的温柔呢!宽广辽阔的胸心呢!
二人听到打斗声,于是往声音来处去。只见前方黑雾缭绕,露出三个张开大嘴,面目狰狞丑陋的三只大鬼。
三只大鬼攻击一次还要大声骂一句脏话。
“我干。”
“我去。”
“走你!”
殷瑟瑟:“......”
“大师兄,这些大鬼不讲武德。说话太难听了!”
“我砍,我切,揍你。何为不讲武德?”
“......”原来是风太大,她没听清,“...大师兄,我陪你在这等着吧。让他们打去。”
轩辕霄看他一眼,跳出去加入战场。
好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大鬼,一个师兄。那么:“段重天哪去了?”
小白龙道:“你再抬头。”
殷瑟瑟倒退几步,仰着头看。原来更大那只,要留给师尊。
他们那边打的激烈,她却听到似有似无的鬼哭嚎叫声越来越近,还带来一股夹杂着臭味的血腥味。
殷瑟瑟掩住鼻子道:“小白龙,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小白龙伸出脖子,睁着两只眼睛盯住浓雾道:“我看到那边聚集着一大群妖鬼。”
“什么?”殷瑟瑟大惊失色,“咱俩在这儿连个躲藏的地方也没有,这可怎么办?”
“快翻翻你的储物袋,看有可以隐藏气息的东西没有?”
“对对,这里可以使用法力...找到了!”她拿出一件黑色的披风,将自己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尖都覆盖住。
大大小小的妖鬼们举着骷髅旗,散发着浓郁的死气,缓缓飘来。
殷瑟瑟大张着嘴巴道:“怎么又游!?”
神仙游完,人类游,人类游完,鬼怪游!今日大家排排坐,玩萝卜蹲呢么!
小白龙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说:“正常。我们魔族也游呢,有机会带你去我们魔界看看。”
殷瑟瑟累觉不爱,一次两次还好,第三次就觉得碍眼。这群妖鬼夜游,既不神圣也不感人。当然最主要原因是,这些鬼怪长得奇形怪状,一点也不美。
于是愤然道:“你们魔族要是也这么丑,我一定不看!”www.)
“怒!谁在哪儿?”一只丑陋的牛头鬼脱离队伍,举起巨斧,劈空而下。
殷瑟瑟就地一滚,还不忘埋怨的说:“这披风不是可以隐藏气息么?怎么他能感觉到我!?”
“隐藏气息,不一定能隐藏声音啊!你这个笨蛋!”
“...”说啥都晚了,连滚带爬逃命去也!
跑出去几米远,回头一看,那牛头竟在身后穷追不舍。
殷瑟瑟喊道:“它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夜游去呗!”
小白龙道:“你打扰了夜游,它就要捉住你,将你下油锅里烹!”
“...你怎么对它们的刑罚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们魔族的酷刑不是最残忍的,这些妖魔才是是...快躲开!!”
殷瑟瑟又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只白玉盘,用法力驱动,坐了上去。白玉盘歪歪扭扭的飞向高空,摆脱了牛头鬼。
有惊无险,成功逃命,一人一蛇同时舒了一口气。
小白龙问:“这样好的飞行法器,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用?”
“因为坐在上面我觉得自己像是送给别人的一盘菜。”
“...有道理。好了,别再高了,下去吧。”
殷瑟瑟尖叫:“啊啊啊!!我不知道怎么控制它下去啊!!!”
许是她的尖叫声太凄惨,很快就有一人踩着黑云赶来,正是她长身玉立的大师兄!
“救我!”
轩辕霄冷静看她在白盘之上,飞来飞去,向是在看什么戏法表演。
过了片刻,才站到白玉盘上接过了控制权。
“你前身是否还未筑基?”
“筑基是什么啊”殷瑟瑟哭丧着脸,仰着头问。
“...”
轩辕霄神色不明的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殷瑟瑟毫无所觉,她头上的朱钗已经不知都丢到哪里去了,此时蓬松着一头乱发,和底下妖魔都能混入一队了。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大师兄,出口你们找到了么?”
“找到了。我们从地府出去,走黄泉路,过奈何桥。”
殷瑟瑟扒扒头发,还有心思看玩笑:“这出口新奇。我们要重新投胎么?”
轩辕霄带她和其他三人汇合,师徒五人就乘着这只白玉盘,向地府飞去。
有他们这四位杀神左右,很快就到了黄泉路。
黄泉之上,只能靠走。于是几人下来,将白玉盘收起。
殷瑟瑟走在这条单行小路上,小心翼翼的躲避迎面走来的鬼魂。她侧着身体,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黄泉之水。这水就像是晕了胭脂,是红色的,但是透亮。
水中倒映的是殷瑟瑟的脸,几秒过后,水面影子缓缓晕开,倒映出她本来的样子。她吓了一跳,飞快躲开,后背撞住了一只魂魄。于是连忙道歉,不敢再乱看。所以她也就没注意到黄泉水再次起了涟漪,缓缓倒映出一位貌美娇俏的女子。
轩辕霄回头不赞同的看着她道:“你若是掉进去,我是不会救你的。”
不救就不救,还有其他人呢。
殷瑟瑟垫脚一看,师尊和其他两位师兄已经走远了...走远了!于是她急忙道:“我知道了大师兄,你可别丢下我呀!”
轩辕霄一展神色,隔开魂魄,带着殷瑟瑟上岸。
黄泉路尽头,是一个宽敞的黑色大拱桥。上面挨挨挤挤都是魂魄,还没有黄泉路上的那些有纪律。扒桥墩子不走的,垫着脚看风景的,躺在其他魂脚底下睡觉的,拥抱的、吵架的、亲嘴的...啥样的都有。
他们上桥与桥上的鬼魂们逆着走。
一位中年美妇站在桥头,熬着一口小汤锅。她一手握长勺,一手举大碗,向冲她伸手的魂魄们盛汤水。
这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孟婆了,殷瑟瑟心想。然后她推搡着一动不动的魂魄们,挤着过去向她埋怨道:“孟姐姐,您怎么不赶赶这些赖着不走的魂魄,让他们赶紧投胎做人去。都挤在桥上干什么?”
这中年美妇道:“小姑娘,他们总是要走的,你又何必着急呢。”
“那您也不阻拦一下我们这逆行的五个人?”
孟婆“噗嗤”一声笑道:“这桥上每年都有几个人、几只妖怪、几位神仙像你们一样逆着走。”她眨眨眼睛道:“我都习惯了。”
殷瑟瑟向她摆摆手,走下了奈何桥。
再往前走就是鬼门了,段重天简单粗暴的打倒守门人,带着四位徒弟飞回了人间。
到了人间之后,殷瑟瑟死活不愿意御剑飞行,于是赖着轩辕霄和她一起乘坐白玉盘。白玉盘和御剑飞行一样日行千里,五人很快回到了苍翠山脉之上的天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