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舒适的排空了身体,从茅房走出,不由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那个侍女在外等待刘禅,刘禅走出来,侍女立马递上湿毛巾给刘禅擦手。
刘禅又被扶着往酒局走。
“小心!”走过拐角,侍女一声惊呼,一个黑不溜就的身影就撞在了刘禅的身上,不单单被撞了,刘禅闻着那撞击过来的人满身的汗臭味,差点就被这味道引发的醉吐了。
“你走路长不长眼睛?”侍女怒发冲冠,扶起刘禅对那身影呵斥道。
借着光,刘禅这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少年,穿着麻布衣,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满头汗水,似乎是知道自己闯祸了,脸色顿红,一个劲的道歉。
刘禅揉了揉自己被撞的肩膀,倒是没有伤者哪里,只是想不到这家伙的身体居然这么硬,看着麻布衣下粗实的肌肉,想必是个练家子?不过不像啊,正所谓是穷文富武,这小子就是个寒门子,应该不是什么练家子吧。
短短一瞬间,刘禅就已经思绪百转了。
那麻衣少年面对着侍女的呵斥,很是不好意思,对刘禅一直道歉。
侍女却不依不饶:“你这穷鬼,眼睛长在后脑门吗,你知不知道你冲撞了我们酒楼的贵客?这样的损失你担待得起吗?谅你一个小小的穷鬼也拿不出几个银子,要不然怎么会来这酒楼打杂捡柴?”
麻衣少年面对侍女的辱骂,并不生气,认真的对刘禅作揖道歉:“还请贵客莫要放在心上,只是厨房那边催的急,我刚刚送完一堆柴过去,实在是匆忙,不小心撞到了贵客,还请贵客原谅。”
刘禅本就不在意,正要说话,却又听得身旁这侍女道:“道歉是这样道歉的?还有你一个穷鬼,学什么那些文人士子作揖道歉,这样子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还有,这里是后院,是你这等杂役能来的地方吗?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这里都敢来。我定要告知管事,将你驱逐出这酒楼。免得你再冲撞了贵客。”
麻衣少年想不到这个女子如此不依不饶,听得要驱逐自己出去,不由求情道:“还请小娘子原谅一二,在下实在不是故意的。”
“呵呵,客人不计较才是真的,你一个如此道歉就够了?速速给客人跪下道歉,要不然我一定告诉管事,立马驱逐出酒楼。”这侍女高高在上姿态,看似是帮刘禅在找回公道,其实不然,还是自己面对这等穷苦寒门子,有着一股优越感。
少年显然也是怒了几分,跪下?怎么可能!我兰找这辈子跪天地跪父母跪恩师,断然不会跪这等人!
“怎么?你还有脾气?你再敢瞪一眼试试?”侍女看到这穷酸少年的目光看过来,期间还带着怒气,不由也是怒了。
“还请小娘子莫要得寸进尺。我只是无心之举,并且已经向贵客道歉,贵客尚且还没有说话,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下跪?”麻衣少年说道。
居然被这小小的穷酸狗腿子如此藐视,这侍女大怒,抬起手就朝着麻衣少年的脸扇去。
刘禅握住这侍女的手,脸色冷清的看着这侍女,怒道:“滚。”
侍女抬着的手被刘禅抓住,听得刘禅这一声怒骂,不由错愕:“贵客,我…我是在帮你啊。”
刘禅松开手:“滚进给小爷滚。”
“贵客……”
刘禅极其厌烦:“滚。”
侍女见刘禅已经大怒,赶紧灰溜溜的走了,走的过程中,回过头瞥了一眼麻衣少年,眼神中满是怨毒,她不敢恨刘禅,只能将满脑子的怨毒、怨恨全部记在麻衣少年的头上了。
麻衣少年对刘禅深躬作揖:“多谢贵人。”
刘禅饶有兴趣看着这个麻衣少年,问道:“你是读过书,还跟着先生学过儒礼?”
这点并不难看出,从少年极为规矩和正宗的礼节就可以看出来了。只是在一个确实算得上是穷酸的麻衣少年身上,却算是一些稀奇事情了。
这年代穷文富武虽然说是这样,但是书籍这东西都是通过竹简来传播的,寒门子哪能有这么多书看。况且生活苦难,一些家庭根本不会让孩子去读书,而是早早的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下地干活的时候你还敢捧着竹简分心看书?少不得一顿揍。
寒门子稀少不是没原因了。自汉以来,是有不少寒门子读过书,并且最终还做了大官,在青史留名,但是这些人在整个大汉官场才几个?并且他们有些人中真是寒门子?大多数恐怕也只是落魄贵族子弟,虽然过着清贫的日子,但是少不得一些还在贵人行列的亲戚帮衬。
“读过几年的书,幸得恩师看重,倾其所有教授。”麻衣少年说道。
刘禅扶住墙,防止自己摔倒,笑着对这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兰找,兰花的兰,找寻的找。”麻衣少年兰找回答道。
刘禅大笑道:“难找,难找,倒是个不错的谐音名字。”
麻衣少年兰找也跟着一笑,这贵客年纪虽然看起来不大,没有那种富家少年的锋芒锐利,话语间都是看不起自己,反而十分的平易近人,这让兰找颇为有好感。
“我叫刘禅,刚在这酒楼喝酒。刚刚那个侍女,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刘禅随口说道。
兰找道:“知道,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此番命犯女子和小人,合该倒霉。”
刘禅笑道:“倒是不能曲解了孔夫子这句话的原意。”
兰找与刘禅道:“女子这指的是奴婢妾室,小人指的乃是仆人,倒是适合那女子的。”
刘禅轻笑,倒也是贴切。
“你可是要入这衡山学宫读书?”刘禅问道。
兰找道:“昨日已经去山门处报了名,后日早晨便要上山参与考试了。”
“可有把握考上?”刘禅问道。
兰找信心十足:“有十成的把握。”
刘禅大笑道:“那就好。对了,你在这酒楼可是在这里打工?”
兰找坦荡的道:“盘缠家中没有给几个,所以就在这里打杂工,也算有个住处,能吃饱饭。”
这下刘禅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刚刚那个举动,恐怕会让你在这酒楼做不下去了,那女子定然会给管事受谗言,你会受到诘难。”
“不受这鸟气即可,况且露宿在外,我又不是没有过。”兰找说道。
刘禅拉住兰找:“与你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且随我走。我自安排你。”
“怎可如此?我先冲撞贵客在前,贵客还要如此帮我,我乃尘垢秕糠,欠此人情,不能相报,实在不能叨扰贵客。”兰找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刘禅的相邀。
刘禅拉不动这兰找,心想这家伙力气还真是大。
“我若不是呵斥那侍女,那侍女断然不会记恨你,此事还是我做的太过。我也不喜欠人情,找个地方让你住两晚,何至于此?”刘禅说道。
“且随我去,且随我去。”刘禅说道。
只是这头倔牛实在听不进去刘禅的话:“但其中缘由皆是由我而起,我且理亏,怎可再承贵人情?”
刘禅也是脾气上头了,就不信拉不动你这头倔牛。
“那你这样说,咱们就是两不相欠了。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可以值得结交的朋友,难道朋友之间相邀,你欲要拒绝?此乃非君子所为!”
这怎么就非君子所为了?
兰找有点疑惑,只是刚理清语言想要反驳,刘禅就又是一番话劈头盖脸来了:“此非需要你承情,如今乱世,路遇冻死骨尚且挖坑掩埋,此等天气寒冷,我也是圣贤子弟,怎么能忍见同袍于寒夜露宿郊野,冻乏其身?兰找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之地,传出岂不是让世人嗤笑于我这等圣贤子弟没有了仁爱之心?”
“我…你……”
“无需多言,我给你寻住处。”刘禅说罢又拉着兰找走,兰找这次倒是没有立在原地不动,任由刘禅拉着,他已经被刘禅的歪理说服,或者说是弄的混乱了。
刘禅带着兰找来到喝酒的房间,马锋和李澹见刘禅上个茅房这么久,又看他拉着一个麻衣少年进来,马锋好奇问道:“这是何人?”
兰找见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马锋居然穿着学宫内先生的衣袍,不由躬身道:“学生兰找,拜见先生。”
马锋愕然,盯着兰找看了下:“我手底下没有你这个学生吧?”
“学生需要后日才能考入学宫,考入学宫后,说不得就要在先生麾下治学,自然先拜先生。”兰找道。
马锋乐道:“你这家伙,还真自信啊。只是你可知道学宫内入学考有多难?看你这样子还是个寒门子,虽然对寒门子有加分,但你可知道纵然是有加分,很多寒门子也是比不上那些世家子,学宫所录取,也多是世家子。你在此吹嘘自信,后日恐怕就要折戟而归了。”
“学生有十成的把握考入。”兰找说道。
李澹已经喝醉了,醉眼朦胧的喊道:“意气风华,少年正茂,想当年我也是寒门子,却没有这等意气风华,活的卑微啊。”
说着,李澹想着年轻时的一些委屈之事,再想今日终于是扬眉吐气,又是一阵嚎哭。
马锋对兰找道:“有这等豪情,自当勉励。既然来了,自当与我喝酒。我可还没有尽兴。”
兰找见到马锋都已经将身上的白色衣袍脱落,显然是不想酒席之间有学生与先生之间的身份约束。
“入座,且喝酒。”马锋说道。
兰找不知道这喝酒的那个中年男子,还有带自己来的少年是什么人,不过先生既然开口,那作为学生的何必在拘谨?陪先生喝便是了。
刘禅见兰找毫不犹豫的落座,不由大笑道:“果然还是先生的话语管用,一说便灵了。我可是劝说了你许久你才来这里。”
“学生陪先生喝酒,自当天经地义之事。”兰找说道。
刘禅端起酒杯依旧大笑:“有趣了,有趣了。你可比刚刚那倔牛性格有趣。”
兰找这个人性格着实倔强,但并不代表迂腐,盛情难却,若是再矫揉造作,就显得很是不合适了。
一场酒宴下来,刘禅也算是对兰找有一点点了解了。
兰找是零陵郡人,自幼家贫,但聪慧,被回到家乡安度晚年的一位先生看中其聪慧,觉得此子读书定然有大出息,不愿意明珠蒙尘,于是就教导兰找读书识字。
兰找的父母自然反对,这不是耽搁了孩子下地干活吗?而且读书有什么用?能变成饭吃啊?哪有在地里种粮食实在?
对此兰找的恩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单单不收取兰找任何费用,还为了不耽误兰找家中地里的活,平日里还驱使下人帮忙给兰找家中干活,这样一来兰找的父母就没有反对了。
随着兰找的年岁增长,学识也增长,他的恩师倾其所有教授,于一年前西去。兰找为此大为伤心,要为恩师守孝三年。只是恩师遗言,无需守孝三年,一年即可,一年期满,即往衡山学宫学习,数年后搏一个出身,再来我坟前祭拜。
那时候还在建造的衡山学宫已经小有名气,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还是知晓衡山学宫未来的大作用。兰找恩师在一年前就让兰找来衡山学宫,确实是有先见之明。
“衡山学宫对寒门子有帮扶,你只要能考入学宫,日后需要用心读书,衣食住行俱不要你操劳,待到大考是,再从大考中脱颖而出,你才能对得起你的恩师对你的再造之恩。你恩师这样的人,天下间已经很少了。”马锋劝慰道。
兰找擦拭掉眼泪:“恩师之恩,找,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