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松山堡的形势已经越发危急了。
整个后金的兵力已经全部集结到了松山堡和广宁后屯这一片仅存的开阔地带。
白色蓝色营帐接连并起,旌旗蔽空,战马嘶鸣,兵戈阵阵,铁甲铮铮,从远处望去,端是一只无敌于天下的雄兵。
不止是扬古利的镶红旗,还有莽古尔泰的正白旗,代善的两蓝旗,还有阿敏率领的镶白旗,另外努尔哈赤还把手上三旗之一的正红旗也派驻战场,想要一股气拿下这一横亘在宁远和广宁之间的镇堡。
而经过数日的的消耗,松山堡的明军已经疲惫不堪,不论是粮食还是水源都被急剧的消耗着,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每时每刻都要担心后金的大举进攻。
从祖大寿到罗一贯、祁秉忠再到明军兵卒,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血色地狱。
此刻,后金营地。
“目前松山堡犹如困兽,拿下他只是时间问题,”代善高座上首位置,以手轻抚胡须,看样子对于拿下松山堡是手拿把攥,信心十足。
莽古尔泰、阿敏、扬古利等人坐在下面,没有说话,但是从表情来看,各人心思不一。
莽古尔泰面色跋扈,又带着阴鹜,显然对于久久没有拿下松山堡颇有微词——时间问题?小小松山堡损耗多少八旗精锐才是够?
另一边,二贝勒阿敏是刚刚从辽南率领轻骑赶赴广宁,微眯着双眸,双手拢袖没有说话。
扬古利和和硕图等人先期指挥失当,倒是占据被动,现在没有什么发话的权力。
另外就是扈尔汉等一众功勋老臣了。
“松山堡犹作困兽,但是不能一直耗在这里,长时间下去,我朝也无法坚持长久,”最后,扈尔汉开口了。
那意思很是明白,松山堡久攻不下,只能是徒然损耗自己的实力。
扈尔汉不同于普通臣子,他是跟随努尔哈赤的建州老臣,更是老奴最为信任的大臣之一。
此次努尔哈赤派扈尔汉前来督战,明显是带着钦差令旨的。
故而,扈尔汉一开口,帐内众人皆是沉默,没有人想要做出头鸟。
不论是进取松山堡,还是宁远城。
“毛将军,你是汉人,你对于此次我军出兵松山堡和宁远城,怎么看?”
最终,还是扈尔汉再次开口,不过,问询的对象,却是一直以来沉默不语的毛文龙。
自从投降之后,毛文龙一直称病不出,此次大军进取广宁,努尔哈赤强令其随军出发,这些天,毛文龙一直跟在莽古尔泰帐下,但是依旧是寸功未立。
不配合,不出力,大概是毛文龙作为汉臣最后的倔强。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位汉臣身上。
“松山堡,围而不攻,大军可转向宁远城,”毛文龙鼻端轻轻叹了一口气,半晌才继续道:“若是拿下宁远城,则松山堡人心自溃矣。”
“若松山堡之军支援呢?”扬古利开口问道。
“祖大寿,”毛文龙摇了摇头,道:“其治军素谨慎,不会贸然支援,若王琦给其命令是坚守松山堡,则其不会出兵一卒!”
“可否劝降祖大寿?”扈尔汉沉默数息,突然开口。
嗯?
毛文龙眸中一闪,颇为不喜:“此事吾不能言!”
“做得贰臣,又不忠人主,首鼠两端,实在可笑!”莽古尔泰闻言哈哈大笑:“你毛文龙该学学那范文程之类,安心做的奴才,才能活命!”
咔嚓一声,毛文龙五指骤然一握,若不是顾忌数千余兄弟,早就拔剑将此人受刃!
“伱该当如何,愤怒又有何用,做的不敢当的?”莽古尔泰冷笑道:“你若是表忠心,则应该率军出战,攀上宁远城,破其城池,掠起妇女,杀其男子,若是不忠心,则应该拔剑杀我,做的那南朝忠臣良将,坐在此地横眉竖眼,岂是英雄所为?”
莽古尔泰一席话,如同夏日一盆彻骨冰寒水从头淋到脚,让一直以来踌躇不定的毛文龙瞬间呆在原地。
既不想死,又不想做乱臣贼子;既想要得到重用,享得荣华富贵,又不想要背上骂名,做那贰臣
从来是踌躇不定,从来是左右摇摆。
安成英雄耶?
念及至此,毛文龙额头青筋冒气,眸中凶光大盛,怒道:“将麾下五千人马还我,明日,我绕过绕过松山堡!必破宁远城!!”
毛文龙话音一落,帐内众人皆是一喜。
若的毛文龙甘心投效,则又添一虎将!
“好!!!”代善一拍桌子,当即道:“许你五千精兵,随三贝勒莽古尔泰一起,共计万人,明日出发,进兵宁远城!至于松山堡,死地也!明军困兽,不与他做斗,带我明日启奏大汗,若得应允,则我大军全部转向宁远城!”
很显然,帐内诸人对于放弃进攻进攻松山堡,进而转攻宁远城,皆是赞同。
松山堡之地,易守难攻,但是明军也不等主动出击,留下扬古利等人在此即可,后金大军可以直接转向,进攻宁远城了!
不过此事,还需要大汗的应允
距离松山堡数十里之外的宁远城,这些天也是不得安寝。
自从王琦率军出征之后,熊廷弼每日都在派人侦查松山堡的消息,一来安定人心,二来随时可以支援出兵。
所有人都知道,松山堡一旦没了,一座孤城的宁远城,就是送到后金嘴边的肥鸭子,飞不走了。
但是从今天开始,不知为何,所有派出去的探子和斥候,一个人都没有按时回来,早上辰时出发,晚间酉时三刻都没有一丝消息传回。
这让宁远城众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这意味着,宁远城和松山堡的消息,被后金隔断了。
除非直接出兵支援,否则就只能死等。
“大人,城外发现了数支后金斥候和骑兵队伍,不断在场外巡视探查,窥探我城内动作,”袁崇焕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的亢奋状态,此刻正与熊廷弼商讨对敌之策。
“松山堡已经坚持了七天时间,料想损兵折将,已经到了最难得时候了,若是后金现在转向宁远城,则为松山堡争取一下喘息的时间,”熊廷弼这几天总是随身佩戴着王琦留给自己的那柄长剑,看起来多了一丝武夫的威势。
“宁远城虽有两万余兵马,但可都是老弱满桂和赵率教这几天巡查城防,近乎于半数可用之兵,”袁崇焕眉头紧锁,重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
“袁大人,你应当知道,当王琦离开宁远城,率兵向着北去的时候,他心中所想,恐怕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更没有给你我留后路,”熊廷弼以手按剑,语气带着嘲弄:“他王琦有天纵破敌之才,孤注一掷,想要定乾坤于一役,你我呢?此次也只有一条路”
袁崇焕神色肃穆,等待熊廷弼的后话。
“你我文臣,若埋骨宁远城,得史册留笔两行,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