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三年，六月十日。
元亨利贞，宜大祭，意初始。
“大人，都准备好了，”李青松站在门边位置，躬身等候王琦。
屋内，丫鬟正在给王琦系上玉带的最后一粒扣子。
王琦下颚微抬，双眼眯着，不知道在看着哪里。
“叶向高，孙承宗到哪里了？”
“各议员的仪仗，已经抵达皇城午门口，诸道府大员也已经在午门口候着了，而太和殿那里，由王体乾镇守.”
“新组建的皇城司，由丘通，赵五虎等人统御，把手在北京城各道口，丁福亲自率领千余精锐，镇守承天门，万一事情有变，则四方皆可驰援。”
“秦二宝，孙传庭到哪里了？”王琦挥手将丫鬟打发下去，自己将袖口的口子系上。
王琦不喜欢如今市面上流行的圆领宽袖的袍服，所以在袍服里间，又让人定制了窄袖套服，以方便动作。
而王琦的这个个人喜好，在月余时间也传遍了京城，使得达官贵人们争相模仿，就连京城百姓们也有样学样，窄袖套服风靡一时。
“按照最新传回来的奏报，”李青松躬身道：“秦总兵已经率军越过济南府，明日一早抵达徐州府北境”
“沛县？”王琦转过头，看向李青松。
“是沛县，”李青松点了点头。
“嗯，”王琦点了点头，沛县是徐州府最北端的县域，而其距离南京也不过数百里，若有必要，星夜疾驰，则可叩城。
嘿！
数万大军陈兵在侧，王琦觉得左光斗等人恐怕要睡不好觉了。
“至于孙传庭，三天前已经率军出发，还未有军报传回，估摸着应该过邯郸，抵达彰德府，不日即可转进，入山西境内，再次攻取平阳府！”
微微转动手腕，王琦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而后拳头猛地攥起：“出发吧。”
随着齐国公府衙侧门缓缓打开，三架通体黑色，鎏金架梁的车轿缓缓行出，四周仪仗树起，护卫骑兵，开道元随，执旗旗手紧随而动。
长林动，旌旗展，黑体鎏金车架向皇城而去。
与此同行，齐国公出行的消息已经迅速传出，向着四面八方，向着皇城太和殿而去。
————
今天是议院成立的日子，也是皇权正式旁落的日子，虽然实质上早已不是自己掌握的那个江山，但是今天的朱由校还是感受到了格外的悲戚。
“皇上，要换衣服了，到时间了。”小桂子依旧是那般的恭敬和顺从。
虽然其身份已经暴露，朱由校已经知道这个看似恭顺的小太监是齐国公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手，但是自从那日血溅东阁之后，朱由校便逆来顺受了。
将思绪收回，朱由校转过头看向小桂子身后，十余宫女捧着的黑色龙袍，金缕冠冕。
欺人太甚！
杀人诛心！
望见那一套龙袍冠冕，朱由校的心又开始滴血！
三天前，王琦来看望自己的时候，竟然开口要求堂堂天子，在议会落成仪式上发表讲话，以恭贺新政，表达自己的祝福？
当时望着王琦那一双略显冰冷的眸子，朱由校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木然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但是现在，朱由校只想要把那套袍服撕碎，烧掉，去太庙大哭一场！
“朕，”朱由校抿着嘴唇，脸色僵硬：“朕想等一下再换衣服。”
“时间不够了，”小桂子一脸的谦恭笑意，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强硬无比：“还请陛下尽快更衣，不要让奴婢为难。”
“朕，”朱由校扭头看向小桂子，语气加重：“说，等一下再换！”
听到朱由校的回答，小桂子缓缓直起身子，看向这位皇帝陛下，脸上已经由谦恭，转为了冰冷：“来人，为陛下更衣！”
“你们谁敢！”朱由校豁然起身：“叫王琦来见朕！”
“齐国公今天很忙，可能没有时间来见陛下，”小桂子双手交叉垂于身前。
“你们这些窃国贼子！”朱由校脸色涨红，披散着头发：“有朝一日，等有朝一日.”
朱由校嘶吼着，絮叨着，但是后半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敢说，不能说，直教人憋屈死，窝囊死！
“陛下，还请给皇家留些体面吧，”小桂子看着朱由校，眯起眼睛，再次开口。
体面？
这种体面，朕宁可不要！
发了半晌疯，朱由校终于是冷静了下来，又呆呆的坐在原地，一声不吭了。
小桂子后退一步，一个眼神自有宫女上前，为皇帝更衣。
皇帝这种精神状态已经十来天了，自从那天田尔耕宫变之后，天启每天都要发一次疯，每次都是叫喊着要见齐国公，三天前齐国公来了，朱由校却又是变得一言不敢发，浑身发抖，如若筛糠。
此情此景，只是让人唏嘘。
咚咚咚.
钟声悠扬，响了八下。
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大典开始的时候了。
回过头，朱由校已经被换上了冠冕袍服。
如同一个木头，被人随意摆弄。
哒哒哒.
门外响起脚步声，不多时，王体乾迈步而入。
“臣王体乾拜见陛下，”王体乾入门之后，先是仔细看了皇帝几眼，而后才躬身一拜。
几乎每次觐见，王体乾都会盯着朱由校先观察一番，看看皇帝殿下是否正身，是否有恙。
这种行为，在以前可是要杀头的大不敬行为，如今看来，也是稀松平常了。
“陛下都准备好了？”没有看向朱由校，王体乾是在问小桂子。
“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入场了，”小桂子点了点头。
“嗯，”王体乾以手按剑：“送陛下去太和殿，注意防护，严禁任何人私自接触陛下！”
“明白，”小桂子一躬身，而后起身一挥手，几个宫女和太监便簇拥着朱由校向着殿外走去，而王体乾带来的护卫，则自动上前，里里外外，为了三层。
站在乾清宫大殿门口，王体乾望着朱由校的背影，眸光幽幽：“也许过不了多久，陛下就能解脱了。”
言罢，轻呼一口气，王体乾迈步而走，远远跟在队伍的后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