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苑,坤宁宫。
昨日王体乾派人过来传话,说皇上今日要来坤宁宫一趟,让皇后抓紧准备准备。
张皇后温婉娴淑,素有贤后之名,但是内宫有魏忠贤和客氏把持,向来是结郁于心,并不畅快,另外,张皇后虽然比宁德公主大不了几岁,但是感情上说,也不愿意这位皇妹陷入皇帝和国公之间政治斗争的漩涡。
所以平日里对天启多有劝诫,却被朱由校一句后宫不得干政而回绝,夫妻关系也降至冰点。
故而听说皇帝要来,张皇后一大早便吩咐宫女准备了天启皇帝喜欢的顾顺斋的点心和苏记烤鸭,还去差人去尚膳监叫人预备了甜酒。
说起来,这甜酒也是得了齐国公的恩惠。
当初齐国公在辽东命人用蒸馏法制出比市面上流行的清酒浓烈芬芳许多的烧刀子,一经面世立刻风靡辽东,不仅仅是御寒,那股子灼心烧肝之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而蒸馏之法也很快从辽东传到了关内,经过了京畿一带酿酒坊的改善,增加了一道稀释工艺,减少了辛辣口感,增加了醇厚和甘甜口味,使其更适合普通百姓饮用,而达官贵人们自然不屑于和普通百姓同饮,又研制出了带了果味芬芳的甜酒以做区分。
所以,近些日子,甜酒在内宫也算是风靡之物了。
至少,天启皇帝很是喜欢。
“娘娘,皇上马上到了,”张皇后的贴身宫娥迈着小碎步,走到正在指挥下人布置菜肴的皇后身边。
“随本宫出宫迎接,”皇后闻言下意识的用手拢了拢如云堆墨,深吸一口气,便带着坤宁宫内侍奉宫女婆婆们出门。
“臣妾恭迎陛下,万福金安,”张皇后在前,对着刚刚下了步辇的天启皇帝恭敬跪拜。
张皇后跪下的时候瞄了一眼,魏忠贤不在。
“皇后平身吧,”天启皇帝望着自家皇后,原本绷着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虽然今日自己是带着目的来的,但张皇后毕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该有的礼遇和尊敬也是该给的:“朕忙于朝政,有日子没来了,倒是有些想念。”
“皇上日理万机,九州万方都要陛下操劳,妾身能得万一,已经是深感荣宠,不敢有丝毫奢念。”
张皇后低着头,虽然语气淡淡,可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表现恭敬有加。
对于自己的丈夫,大明朝的皇帝,这位历史上的贤后也是感情复杂——天然的尊卑关系以及夫妻同根的缘由,让张嫣不得不站出来匡正皇帝的不足,虽然她原本不必要这么做。
诸人见礼之后,朱由校被迎进了坤宁宫,
“皇后有心了,”朱由校望着一桌子自己喜欢的菜肴,还有带着甜橘味道的清酒,脸上的笑意也是荡了出来。
“你们下去吧,”张皇后先是对着皇帝一礼,而后才挥手将一众宫娥打发。
“臣妾想着御膳房的口味皇上可能吃腻了,便让人去宫外专门采买了些菜肴,虽然没有宫里的金贵精致,确实别有风味特色,”张皇后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为皇帝斟酒。
“嗯,不错,味道比御膳房好上许多,”朱由校尝了一口,微微点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可以给宁德送去,她应该爱吃这些小点心。”
听到朱由校提起宁德公主,张嫣的身子都微微一僵,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陛下?”
“朕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谈谈,”朱由校放下筷子,脸色也变得严肃。
“陛下请讲,”只一瞬间,张皇后好似已经知道了朱由校想说什么,原本带着喜悦的眸子都有些黯淡。
“宁德年纪小,同时作为一个女子,也并不清楚目前朝廷的局势,”张嫣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每次论起当下朝廷局势,朱由校便是愁绪上眉头,身形若缚鸠,那股子亢奋和担忧几乎印在脸上:“天下虽安,可是朝廷肘腋之患未去,若是长此以往,必有祸端!王莽谦恭未篡时,如今王琦羽翼未丰,朝中已经无人敢与其作对,而辽东,京营,胶东等天下最精锐兵马,皆在其彀中!若朕再不有所振作,剪除其势力,也当今之天下,与汉柞何异?”
面对朱由校的解释,张皇后低着头,贝齿轻咬朱唇,有些犹豫:“可是,陛下不怕皇汉英布旧事?”
听到英布的名字,朱由校先是一愣,而后便是面露微笑:“朕可比汉之高皇帝耶?”
淮南王英布,因惊惧高祖诛杀功臣而被逼谋反。
“看来皇后你也知道自古没有善终的权臣,他王琦也不会例外,”张皇后将朱由校比为汉高祖,天启皇帝看着自己的发妻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轻声道:“伱可去告知宁德,一个月后大婚,当自勉之,稍加安顿,宫里会与其私下接触,去往诸城后,随时汇报给朕王琦的举止行为!若有异常,当十万火急,报于朕!此为重中之重!”
让当朝公主监视自家夫君?
张嫣望着朱由校只觉得荒谬绝伦!
“陛下,此话若是传出去,天家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朕是为了天下,”朱由校眯起眼睛,注视张嫣:“你对齐国公抱有同情之心?”
“臣妾是为皇家脸面,”张嫣摇了摇头:“此事,陛下尽可以去找别人做,但是绝对轮不到宁德去做!这样,让宁德日后如何自处?”
“身为皇家女,此事轮不到过问她的心情,”朱由校摇了摇头,起身最后对着皇后道:“明早朕便会招宁德入宫,你想想如何与她说吧!”
言罢,朱由校看了看一桌未动筷子的佳肴,不咸不淡道:“你有心了。”
随即一甩衣袖,离殿而去。
空留张嫣孤零零的坐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自古无情帝王家。
不外如是。
张嫣只觉得,如此这般,实在是苦了宁德。
而此时,一封快马急递从朝阳门去,没有去通政衙门,而是直接去了魏忠贤府邸。
“千岁,齐国公已经于三天前离开诸城,往京城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