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前额被重重砸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滩血迹。
那血流如注的情景,让众人心惊。
御座上的朱由校也是抿着嘴唇,有些诧异的望着这位毫不起眼的兵部主事。
毕竟,王琦的光芒太过耀眼,当朝其他知兵之臣,丝毫没有表现的机会。
左光斗等人则是冷眼望着袁崇焕,对于这名卑微到尘埃里的同僚,心有不喜。纵然为了前途,何必追随王琦呢?东林不能给你前途吗?作为一个文人,如此这般跪舔一个武臣,简直丢人现眼到家了!
“臣愿意跟随定远侯,赴辽抵御建奴,功若不成,吾宁死矣!”跪在地上的袁崇焕声音低沉,带着决绝。
人生蹉跎四十年,他不愿意再继续亮无希望的在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案牍中寻找前途了,今日被杨涟等人找来,本是为了凭借他对辽东情況的熱悉,来批驳王琦的平辽策,但是被王琦一番四胜四败言论所感,原本的那种自信已经被碾碎了,现在,袁崇焕已经完全的孤注一掷。已经正如他所言的,若不能出人头地,封侯拜相,宁死矣!
仿佛被袁崇焕的情绪所感染,朱由校也是不自觉地同情起这个蹉跎了岁月的兵部主事来,眸子在袁崇焕伸手停留了几瞬,朱由校才转头看向王琦,语气带了问询:“爱卿,你怎么看?”
听到天启皇帝的话,跪在地上的袁崇焕也一脸急切的望着王琦,那期盼的神色,好似只要王琦点头,便是再生父母一般。
王琦目光扫向地面上那一滩血迹,日光照耀下,分外显眼。
带上他?
其实袁崇焕其人,王琦并不完全了解,史书上言其擅杀边将,争议颇多,但是实际战功也是有的,单单率军守御宁远城,便值得在大明与建州节节败退的对局中着重记录一笔。
“我手下倒是缺一个参议官,”半晌之后,王琦收回了目光,对着朱由校一拜:“若是袁大人不嫌弃官职卑微,倒是可以随臣赴辽一趟,为陛下分忧!”
“多谢陛下隆恩,多谢王大人!”袁崇焕跪在地上咚咚咚又磕了几个头,而后身子半挺:“臣必粉身碎骨,以报陛下隆恩!”
“好了好了!”朱由校摆了摆手:“多谢谢王爱卿吧,只要你在辽东勇于任事,朕这里,功劳恩赏不会少!”
“下官多谢王大人!”袁崇焕从地上爬起,身子一已经摇摇晃晃,仍然坚持向着王琦深深一拜。
正在此时,魏忠贤小跑着回到殿中:“陛下,翰林到了!”
“臣吴先智拜见陛下!”老翰林吴先智进了大殿,立刻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那几个内阁大臣的目光,沉肃至极,像是能杀死人一般,那新任辽东总兵王琦的样子倒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的焦虑之感。
另一边,头破血流的袁崇焕站在那里,也让吴先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要册封王琦为侯爵吗?
怎么袁崇焕磕头磕的头破血流的。
“拟旨!”朱由校也不耽搁,当着几位内阁大臣的面,直接指着翰林院吴先智:“朕欲册封王琦为定远侯,伱即刻拟旨,让内阁现场批复!”
“微臣,”吴先智抬眼快速扫了一眼叶向高和韩爌,才低头道:“微臣遵旨!”
几个小太监为吴先智搬来矮桌和圆凳,早就准备好的东湖宣纸铺就在案,砚台边上,毛笔已经饱蘸了浓墨,就等着其人挥毫了。
“恕臣无礼,”吴先智跪坐在案后,先是向着朱由校一礼,开口问道:“陛下,是以何名义,册封王大人为定远侯?”
“额”朱由校摸了摸下巴,自觉解释起来有些难度,便一伸手指向了叶向高:“叶爱卿,你来说!”
叶向高身材高大,站在那里身若临渊,首辅气势迫人,扫了一眼吴翰林,才缓缓道:“以百户官之微末,奋起挥刀,斩杀叛将,又率天兵,斩奴破敌,突出重围,镇武堡外,断敌右翼,护佑辽西,草原王庭,斩杀敌首,歃血联盟,为我朝百年之将才,社稷之福星,特封定远侯,以期安定致远,护佑家国之意!”
三十年的翰林,文字功底不说比肩八大家,仅仅凭借叶向高的几句短评,呼吸之间约末五百字的册封旨意已经跃然纸上了。
引经据典,辞藻华丽,骈四俪六,笔走龙蛇。
半柱香之后,吴先智手腕微扭,如椽巨笔一甩,点墨为句,完美收工。
“陛”吴先智将手中毛笔放下,来不及擦汗,便要起身向朱由校邀功。
“慢着!”一声略带干哑的嗓音从其身后传来。
殿内众人看向声音来处,朱由校本来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观,也跟着抬头看去。
杨涟开口了。
“杨爱卿,你有话说?”朱由校略带疑惑。
不是都说好了?怎么杨涟有想要变卦?
“臣以为,这道旨意上,需要点出,三月之期的约定!”杨涟一脸的淡定。
翰林学士吴先智一脸无辜的看着杨涟:什么约定,你怎么不早说?难不成要从新写?
这道圣旨已经算是老翰林生平得意之作了!
“这不妥!”朱由校摇了摇头:“册封本就是因为王爱卿在科尔沁之功,却要被要求完成三年平辽之策,现在又变成三月之期,朝廷用人,也不能如此过分!”
朱由校话音刚落,便听到王琦的声音传来,带着无边的冷意。
“呵呵呵,”王琦嘴角带笑,但是眸中那刀人的怒意已经掩藏不住,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本来想给你们几个史上留名的大臣一点面子,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个必要了。
“无妨,可以加上三月之期,”王琦走上两步,几乎和杨涟身子齐平,面对朱由校道:
“三个月之后,臣收回失去的辽南之地,到时候,杨大人只需亲自为我书写大捷奏报,从此为我辽东专用翰林即可!其他御史之责,无需再担!一句话,我王琦收回辽南,你杨涟从此为我鞍前马后,专用文人!”
若如此,那会比杀了杨涟,更为令其受辱。
“君子吐然诺,”杨涟扭头望着王琦,语气沉重。
呵!
王琦没有去理会杨涟文绉绉的对话,而是侧过身子,看向依旧跪坐在案后的吴先智:“吴大人,劳烦您,从新写一封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