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温岭,拜见台山先生!”
温岭当年中进士的时候,叶向高为主考官,算是有一些师生情谊在的,而且上任顺天府尹,也是叶向高的推荐,叫声先生,也是应该。
“听说昨日京城之中,冻死了不少百姓?”叶向高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手掌大小的精雕镂空青铜炉,外观好似八卦炉,里面的火焰也好似八卦炉中的三味真火一般,倏尔跳动,煞是精巧。
“目前是七十三人,天气骤然严寒,那些个乞儿和贫苦百姓,收拾不及.一晚上时间,被冻毙街头,”温岭好似乖巧的学生一般,手中提着食盒,站在三步开外,等候叶向高的指示。
“坐吧,”叶向高花白的眉毛好似皱的更紧,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温岭坐下。
“这是从街面上买的猪杂和火烧,带给先生的,”温岭一躬身,没有去坐下,而是上前一步,将食盒摆在桌子上。
有传言称叶向高未曾入官时候,为了求学曾经差点饿死在路边,幸而有好心人遇到,给其要了一碗猪杂和一个烧饼,救了其一命,所以其至今仍旧不时吃上一口京城街面老杨家的猪杂汤。
至于传言是真是假,温岭不知道,但是叶向高的确曾和王琦在街边论事,坐在老杨家猪杂点门口吃过一碗。
而且温岭带这碗猪杂汤,更重要的,是让叶向高知道,他顺天府尹是挂心百姓的,是和底层的百姓站在一起的
“人老了,吃不了这些油腥物,”叶向高的目光只在食盒上顿了一瞬,便抬头笑道:“不过,算你有心了。”
温岭带着谦卑,退了两步,欠着身子坐在了椅子上。
“今早时候,钦天监监正进宫去了,”温岭刚刚坐在,就听到了叶向高的话:“是司礼监奉了皇上的旨意,将其请进宫去问话的。”
“先生.”温岭的脸色一白,如果皇上的怒火倾泻下来,自己首当其冲啊!
叶向高抬手,制止了温岭的话,而是自顾自继续道:“今日的大雪,时间很是微妙,而且那监正进宫之后,被皇上问话,问及天象,那监正说近些日子天降大雪,使得原本就贫寒的百姓死伤更多,多地民怨沸腾,原因就是因为辽东战事搜刮了太多民间财帛,搞得天怒人怨,民怨沸腾。”
此话一出,温岭的脸色刷的一下,从白变成了青紫,皇上的怒火不会发到琅国公身上,但是自己作为顺天府尹,那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朱由校砍得!
“不过,”叶向高不再卖关子了,补充道:“不到半个时辰,那钦天监监正的尸体,便被人卷着草席,扔到宫外后山去了。”
“死了?”温岭眉头一挑,带着疑惑:“被是被皇上?”
“犯了忌讳,胡乱说话,当初刘一璟和韩爌怎么死的?王琦赴辽之后,太多人已经忘记了,”叶向高安慰温岭道:“在朝堂上,只要和琅国公站在一条线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倒,不论发生什么事,皇上都会看在琅国公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学生自然不会忘记先生和国公爷的提携之恩,”温岭闻言起身,深深一躬:“整个京城,谁敢这个时候嚼一句国公爷的舌根,不会在外面让他逍遥到第二天!”
嗯。
对于温岭的回答,叶向高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按照原定计划,胶东和京畿的物资已经从海上抵达辽东广宁城,最早今天,最晚三天之后,大战即将开始,只要琅国公在辽东能够取胜,这段时间的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叶向高等人也知道,因为王琦赴辽东伐金,整个朝廷为了支援战事,已经将大明朝的底子掏了一个干净,一定意义上,因为抄了山东孔府的家产,也几乎得罪了整个天下的读书人。
叶向高午夜梦回时候,也有一丝丝的后怕,如果王琦此次伐金失败,整个朝廷从内阁首辅到六部尚书,与王琦一条线的,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得掉。
到时候,就算是朱由校,恐怕都要被东林党的反击所击溃。
不过,
叶向高相信王琦,不会在此处伐金之战中铩羽而归。
自从王琦崛起于辽东,叶向高一直关注着这位差点成了自家孙女婿的年轻人。
无论面对谁,王琦从来没有失败过。
这个年轻人的人生中,好似从来没有失败二字
这一次,也必定没有任何意外!
“学生明白了,”在叶向高这里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温岭倒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慌乱——只要皇帝还站在王琦一边,那么北京城的天,就翻不了。
半晌之后,端茶送客,温岭心满意足的除了叶府,乘着轿子回府。
“一会去老杨家给本官也买一碗猪杂回来.”轿子里的温岭咂了咂嘴,这位顺天府尹也想尝尝那所谓的下水是个什么美味。
“遵命.”
白雪飘飞,整个京城,都被覆盖在一片白皑皑之下,煞是安宁祥和。
而此刻,皇城,乾清宫。
大殿中央仍旧残留了一大片暗红色血渍,那是钦天监监正被杖毙在殿上所留下的鲜血,已经渗透进了青石板的缝隙中,黑红色的线条,惹人注目。
方才监正在打死在大殿之上,在临死之前,都一直高呼着国有奸佞,社稷危矣等大逆不道的话。
此刻,大殿之内一片寂然,但是好似仍旧隐约回荡着方才钦天监监正的高亢声调。
闭着眼睛,靠坐在椅子上的朱由校神色肃穆,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昭示着这位皇帝的愤怒。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以天象企图破坏国家伐金的大事!
令朱由校实在是想不通,想不到!
“陛下,”魏忠贤和王体乾互看一眼,而后还是由魏忠贤上前一步,躬身向着朱由校道:“要不要派人去辽东一趟,催促琅国公尽快出兵?”
王琦赴辽一个月,还没有任何动静,让朝廷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沉默半晌,朱由校闭着眼睛,仍旧没有动静。
“陛下?”魏忠贤重复了一句。
“不用!”朱由校没有睁眼,但是语气斩钉截铁:“是你比琅国公懂得辽东局势,还是我比王琦懂得军务之事?什么时候出兵,只能由当事人去决定,宫里不能替其做决定!”
言罢,朱由校终于是睁开眼睛,语气变得舒缓,喃喃道:“等着吧,到时候捷报传来,天下人会知道朕的良苦用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