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在张罗着一切,等着雨停就出发。
大夫人就在房里照顾冯润,她想用热水替冯润清洗伤口。但冯润受惊过度,连她都不认得,一靠近就惊恐尖叫,甚至乱扔东西。
大夫人心力交瘁,痛苦不堪。
冯清、冯滢她们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说话,怕惹怒大夫人。
倒是冯浅,安静地坐在大厅中,闭目养神,而她的两个丫鬟,站在两旁,同样是规规矩矩,默不作声。
二夫人想借题发挥都找不到借口。
她没想到算计好的这一局,居然给冯浅侥幸逃过,不仅毛发无损,连带两个丫鬟都完好无缺,而她的贴身丫鬟和得力妈妈,全部被关起来,只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她恨得牙痒痒了。
好不容易挨到正午,雨终于停了。
二夫人便命令大队人马出发回京城。
冯润则被两个粗壮的丫鬟,强行塞进轿里,拉上窗布,落在队伍后面,不让人靠近。
由于下过雨,道路泥泞崎岖,一路走走停停,速度极为缓慢,直到下午才回到府上。
大夫人第一时间就找大夫医治。
只可惜延误了时机,冯润的伤口红肿发脓,人也发起高热来,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母亲,救我,母亲,救我……”
每喊一次,大夫人的心就被鞭笞一次。
她痛啊!huye.org 红尘小说网
早知如初,悔不当初啊!
她多想时光倒流,回到那个晚上去,在听到哭喊声时,她一定冲出去,把冯润救出来!
不对,应该在亥时的时候,阻止女儿跟冯浅换房,这样,就不会后来的悲惨。
不对,不应该让女儿跟着自己来……
不对,不对,都不对……
大夫人快疯了!
“大夫,三小姐怎么样了?”二夫人问。
“三小姐的伤口虽然深,但是敷了药,精心照料,可无大碍。现在最关键的是,三小姐神志不清,说话重复,估计是…..得了失心疯…….”
“胡说,我女儿失心疯!”大夫人眼睛赤红,冲着大夫吼道。
大夫看见大夫人这样,便对二夫人一抱拳说:“我已经开了几剂宁神安心茶,让三小姐平静下来,至于后续还会不会说胡话,这个得看病人的意志了。我还有事,失陪了。”
大夫走后,大夫人气得一把将几上的茶杯扫在地上:“我润儿好好的,绝对不会失心疯!”
二夫人不敢作声。
大夫人咬牙说:“冯浅,这本来是你受的罪,如今却让润儿受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大嫂,应该怎么做?”
“走,去荣福堂,让老夫人和老爷主持,我要这个贱人死!”
荣福堂,冯浅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给冯老夫人请安行礼,大夫人就一声厉喝:“你给我跪下!”
冯浅抬眼看着大夫人,漆黑的眼睛是无辜的、茫然的,又是冷静的。
“大伯娘,因何事让我下跪?”
大夫人这个时候完全不想跟冯浅讲话,她恨不得撕碎冯浅的嘴脸,把她挫骨扬灰才能泄她心头之恨!
“你还想狡辩?要不是你,润儿会受这种罪?她的伤多重啊!还发着高烧,神志不清,根本认不出我这个母亲了!母亲,你一定要替润儿做主,惩治这个贱人!”最后一句,大夫人是向着冯老夫人说的,她已经泣不成声,眼睛血红得像要喷火,而且直接用“贱人”一词。平时她极有涵养,但爱女发生这种事情,急怒攻心,已经顾不上身份。
冯老夫人黑着脸,眼里没有任何温度:“杨妈妈,拿出鞭子来,我要家法惩治冯浅!”
杨妈妈应了一声,转入内堂。
大夫人一听,心里怒火才稍微减缓,真要家法惩治冯浅,就要她非死即伤!
冯浅没有慌乱,站着望向冯老夫人,声音冷静:“祖母,您要惩治我,也得有有一个理由让我口服心服吧?”
“理由?理由就是你害了润儿!”一把男子声音传过来,门帘一掀,冯远伯就满脸怒火、大步走进来。
他刚下朝回来,朝服都没脱,早有心腹丫鬟悄悄向冯远伯通传冯润发生的事情,冯远伯又急又怒,恨不得要撕了冯浅。
大夫人一见丈夫,哭出声来:“老爷,你要替润儿主持公道啊……”
大夫人带冯浅她们去恒亲王的龙隐山庄游玩,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大夫人的计谋。如今一下朝回来,就听丫鬟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是冯浅搞的鬼。他觉得难以置信,以及不可思议,但是冯润受辱受伤,这口气一定要出。既然不能拿二房出气,那就拿冯浅问罪。
“母亲,冯浅恶毒顽劣,残害姐妹,害得润儿生不如死,我一定要替三弟好好管教管教,家法伺候!鞭子呢?!”冯远伯厉声大喝,声音震得厅内有回响。
男人出马,这次还治不了冯浅?大夫人暗暗攥紧手帕。
二夫人就在一旁看热闹,不作声。
这时,杨妈妈从内堂出来,手捧一个锦布包裹的长方形的木盒。冯远伯上前两步,一把扯掉锦布,从方形木盒里,取出一条长约五尺、粗如两指的藤条,藤条乌黑发亮,上面布满了尖刺,寻常人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更别说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三五鞭就直接把人给废掉!
“好,远征不在,冯浅心性歹毒,你就替他好好教训教训她!”冯老夫人发话了。她早对冯浅有气,这次还不趁机揍她几鞭子,让她三个月下不床!
冯远伯紧握鞭子,怒目瞪着冯浅:“你可知罪?”
女儿受辱,盛怒之下,冯远伯顾不了兄弟侄女情分,他必须教训冯浅一番,才对得住女儿!
冯浅脸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变得犀利清冷,她迎着冯远伯愤怒的逼视,忽然轻轻叹口气。
冯远伯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愣了愣,他在朝廷为官,官至礼部尚书,甚有威严,平时在府上,说一不二,人人敬畏,除了大夫人,其他人包括二弟冯远文都畏怕他几分。
如今他的威严,在冯浅面前,竟然视而不见?他那股盛怒的气势便不由得弱了弱。
“大伯父是刚下朝回府吧?想必没曾见过三妹妹吧?”
冯远伯愣了一下。
不回答就是默认。
冯浅说:“那大伯父就是没看过三妹妹了!大伯父还真的疼爱三妹妹,一下朝回来,第一时间找我问罪,而不是第一时间看望三妹妹!”
冯远伯确实没有去看冯润,他一听到消息就赶来这里,想着教训完冯浅再去看女儿,没想到却被冯浅指责不疼爱女儿,不由得心头一惊,侧头望向大夫人。
他跟大夫人结合,不过是联姻。大夫人出身高贵,一直以来,他和大夫人相敬如宾,小妾也不纳一个,是他没有这个想法吗?不是,不过是畏惧大夫人。加上大夫人生了一儿二女,更是地位牢固,很多时候对冯远伯颐指气使。冯远伯到底是男人,虽然明面上让着大夫人,心里却已疏远。而儿女方面,他更看重儿子冯贺和大女儿冯清,对于冯润,因为冯润性格文静,他反而忽略了。
此刻他匆匆赶来想教训冯浅,自然没时间看望冯润。被冯浅这一挑拨,戳中了大夫人敏感的神经,大夫人望向冯远伯的目光,已经有了怨恨的意味。
冯远伯心虚,转而怒羞,一拂袖说:“冯浅,你不但不知错,还挑拨离间,我今日我如果不好好教训你,就愧为人父,更愧对你父亲!”说完,晃了晃手中长鞭。
二夫人在旁边看热闹,她一直紧盯着那条长鞭子,心想这鞭子下去,冯浅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肯定承受不起,到时非残即伤。如果冯远征回来,发现女儿被弄残废了,要是发飙起来,冯远伯这么交代?这大房和三房就闹僵了。自己这二房,说不定可以从中得利。
想到这里,她便推波助澜,对冯浅说:“二小姐,二伯娘这次也不站你这边了。你一点姐妹情分都没有,把三小姐害成这样,你良心过意得去吗?你这样的行为,按家法来,残害姐妹,不念亲情,最轻也要二十下!”
她生怕冯远伯下手轻了,特意把鞭打数目往上提。
这话提醒了冯远伯,他眉头一竖,撸起衣袖,做出了架势,说:“冯浅,休怪大伯父无情,怪只怪你没有半分姐妹情分!冯家家规的第一条,残害兄弟姐妹者,鞭打二十下!”
说完,他拿着鞭子的手抖了抖,那条软而有力的长鞭,随即发出“嘶嘶”的两下破风之声,力道强劲。
冯浅站着不动,冷眼看着这条鞭子,平常有奴仆触犯冯府规矩,轻者鞭打五下,重则五十下。但基本没人能熬过五十下。一般十下,人就晕过去,背部血肉模糊。即使把人救回来,背部脊椎伤了,终身瘫在床上。因此,一提起请家法,大家都脸色大变。
这二夫人还特意点名触犯家规的第一条,鞭打二十下,合着她就这么想自己死?
她冷冷的目光从二夫人身上转到冯远伯身上,说:“大伯父,你以你自己的名义请家法鞭打我,这二十下打下来,你是想杀人灭口吗?”
此话一出,冯远伯心头打了个突,冯浅的话太惊骇了,她居然指责自己杀人灭口?
这个指控成立的话,自己岂不是变成窝藏私心,公报私仇,想弄死冯浅吗?
他当即说:“胡说八道!你做错事,不但不认罪,反而指责我?”
冯浅淡淡说:“请问我何罪之有?打伤三妹妹的人是我吗?让三妹妹受辱的人是我吗?”
冯远伯一呆,说:“如果不是你跟润儿换房间,润儿怎么受伤,被人侮辱?”
“哦,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换房间,合着受伤受辱的是我,那我就该承受这种痛苦,不去追究罪魁祸首吗?”
冯远伯说不上话来了,额头冒出了一层汗珠,他堂堂一个朝廷大臣,难言善变,应对自如,却没想到,在这个小丫头面前,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大夫人眼见丈夫无言以对,气得七窍生烟,立刻上前指着冯浅骂道:“你还狡辩!如果你没换房间,浅儿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一切因你而起,你必须受到惩罚!”
冯浅问:“大伯娘,你句句不离换房间,要知道,房间是三妹妹央求我换了,你怎么能怪我?还有三妹妹发生这种事情,一定有呼喊,你就在她房间隔壁,难道就没听到半点声响?说到底,你的责任更大!你没照顾好三妹妹,没有安排好护卫,导致有贼人进入三妹妹房间,伤害了她!而贼人伤害三妹妹时,你就在隔壁,你为什么不出来救她?你现在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认为我有罪,我看,你的罪更大!最该请家法的是你!是你害了三妹妹!”
在场的人听了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大夫人。二夫人心知肚明,大夫人当时就是设套害冯浅,她以为隔壁房住的是冯浅,即使听到叫喊,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出来救人?
冯老夫人和冯远伯并不清楚事情的真实经过,听见冯浅这么说,都暗自生气,亲生女儿在隔壁房受辱,做母亲居然视若不见,不出来相救?
这些暗含责备的目光,让大夫人懊悔之中,更是痛苦不堪。
而冯浅说的每一句话,就如一把刀一样,在她心头砍一次,鲜血淋漓。她脑里立刻就闪过当时的画面,痛得呼吸都停止,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一定不会让爱女受侮辱伤害!
痛苦混合懊悔,让大夫人情绪失控,她冲着冯浅大吼:“是你是你就是你!是你伤害了润儿!是你害得她这么惨!她像花儿一样娇嫩可爱,可她现在躺在床上,神志不清,认不出我来了!我可怜的女儿啊!受了这么多痛苦折磨!老爷,打她,打死她,替润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