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乡魂的尾幕

彩门背后是一条漆黑的隧道。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两人渐渐走远了。

“小林……姐?”

没人回应。

“小林姐!”

“嗯。我在呢。”

明明那声音就在身边。

听起来确实如此地微弱。

“别怕,”她继续说着,虽然声音已在颤抖,“我拉着你。”

“好。”

他们都很虚弱。他知道这一点。昨日战斗留下的伤痕还没有悉数痊愈。长途跋涉的疲惫感依然充斥着脑海。

但这是最后一道门。再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月想逼迫着自己前行着。

明明已是。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依然逼迫着自己前行着。

突然。

身上唯一真实存在着的温暖的触感消失了。

“小……小林姐?”

没人回应。

他刻意等了十多秒。

然后他还是吼出声来。

“小林姐!”

声音瞬间被黑暗吞噬。

他停下了脚步。

直觉告诉他。

他又孤身一人了。

而且……

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周围,能感受到空间很大。

大得令人可怕……

的寂寥。

他慌乱不已,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事物。

那里还有一撮土。

哦,那是记忆之土。

它开始散发出绿色的微光。

这时。

脚底,地板的缝隙开始辉映着绿色的光芒。光芒渐渐蔓延着,直到它微微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他正站在连绵无尽的沙丘上。脚底的触感温柔而细冷,却又埋葬于无声的寂寥。天空,被模糊的颜色所装填。一切尽像混沌初开的场景。

他用迷离的眼神望向远处。那里,正矗立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巨人的影子。他好像见过它,在多年前的那场梦中。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尘土,生怕它落下并融入那片沙丘中,失去唯一的凭借之物。

然后巨人朝他走来了。脚步声如此沉重,如此地令人胆寒。它似乎是举起了什么东西,接着将它重重地掷向月想。

那东西跟巨人一样大小,直接遮住了天际,形成了巨大的阴影,笼罩

着月想周围的每一寸土地。月想浑身颤抖着,对巨物的恐惧让他的心里防线被彻底击溃,不自觉地瘫倒在地上—

“别害怕。”

突然。

一阵声音。

好似从明明是敌人的巨像口中传来。

“相信那片尘土。”

“它是你的归宿,也终是你的力量。”

力……量?

月想看向散发着绿光的左手,以及手中那团已在变幻着形状的尘土。

能抵挡住巨人重物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重物下压的气流刷过鼻梢。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

那么……

月想孤注一掷地站了起来,左手托举起了记忆之土。瞬间,绿光暴涨着。仿若照亮了天际,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也照亮了他的心海。

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盈和力量。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心里默念道—

它是由塔尖变来。

那么,就让它再幻作塔尖吧。

刺破一切的……塔尖。

月想的整个左手都被炫目的绿光笼罩。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终于看到巨物和绿光中渐渐生成的塔尖状物体接触了。

一阵沉闷的巨响。

他能感受到铁尖正穿破着巨人的巨物。

他吼叫着,坚持着,直到手中的铁尖破坏了整个巨物。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巨物的碎片悉数掉落在月想身旁。

地上回荡着数不清的烟尘。

许久后,才慢慢散去。

那面容模糊的巨人依然站在不远处。它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喘息着,但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平和。它的右手,又慢慢朝身旁的另一巨物抓去—

月想握紧了铁尖,目光一定后,疾步上前朝它刺去。巨人立刻双手合十,接下了正面刺来的铁尖。它将铁尖牢牢地卡在自己的掌心中,让紧握铁尖长柄的月想动弹不得。

月想将右手搭在左手上,用力扯出了缠绕着绿光的铁尖。那之后他退后了几步,看着巨人又严阵起来的架势,心脏砰砰直跳。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巨人慢慢张开了双臂,露出了他那宽阔的胸怀。顿时,四周狂风大作。无数的风沙,如同归巢的鸟兽般被吸向巨人胸口的方向。

月想拼命挣扎着,却还是被吹到了半空之中。那时他才看到,巨人的胸口处是一个小型的黑洞,不知被吸入

进去之后会遭受怎样的摧残。可他被风压制着,难以做出任何动作。

“呀……啊!”

已经快到黑洞中心的位置了。月想终于垂下了拿着铁尖的手,然后向下奋力发射光炮—

反作用力让月想稍稍偏出了气流的轨道。月想也终于得以趁机跳到巨像的肩膀处。

没有更多时间。他稍稍调整好了呼吸,然后双手紧握住武器,等到绿光又重新暴涨后,朝巨人的脖子抹去—

他惊讶了。

巨人的头颅……

被斩下来了。

竟是如此地顺利。

月想感觉到巨人的身体正在往下坍塌。他立刻抱向巨人肩膀上的一处竖骨。但他却什么也抱不到了。那处竖骨竟已成了虚像。

身体。脚部下陷着。然后整个人便如同自由落体般坠向地面。在即将坠地的前几秒,月想终于激发了手中武器的绿光。只听见“砰”地一声,反作用力让月想安稳落在了沙丘上。

从未有过。从未有过这样心旷神怡的力量。从未有过这样赖以应对一切的依靠。当他握紧手中那把不知名的武器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可以战胜,一切困难都有希望迎刃而解了。

他又看向面前,那断了头的巨人之魂。它在缓慢而无规则地移动着,最后终于跪倒在了地面上。

但它并没有消散而去。在月光下,在无声的连绵的沙丘上,它的魂体被照得雪白。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耳畔,传来了这样的问话。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是来自它身体的声音。

没有任何敌意。空灵而庄严的声音。

月想紧握武器的手渐渐松弛。许久后,他回答道。

“为了找一个朋友。”

“你可清楚他在哪里?”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想要找到他,我就必须走出这个星绝明之夜里的家乡。”

“你就这么确信他也走出了这里?”

“我确信。因为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们距离离开这里只有一步之遥。我相信与我分别后,他成功到达了那个彼岸。”

“如果我告诉你,他并没有达到那个‘彼岸’,而是还在乡魂岛的世界里踽踽独行呢?”

“乡魂……岛?”

“就是你所在的这个地方,”随着巨人的话语,月想又望向四周那无垠的沙丘,“你所看到的,就是这个岛本来的面貌。它是由

无数的记忆之土堆积而成的,终日只有清冷的月光和风的低吟。”

“……但是对于每一个迷失在夜里的人来说,这里又是寄托他们乡魂的地方。这里堆砌着无数模糊而厚重的情感。蕴藏着他们记忆里或是黑暗,或是温暖的片刻。”

月想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两次跌跌撞撞在乡魂岛上的场景,仿若还历历在目。

“如果说,夕窗还迷失在这里的话,”月想睁开了眼睛,“我会倒回去,一路返回再去找他。”

“……直到找到他的那一刻。”

“……”

巨人沉默着。

“为什么?”

许久后,巨人问道。

“为什么,他对你如此重要?”

“因为……”月想回忆着,眼中仿佛又出现了那位瘦弱少年的身影,“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我的影子。以及许许多多我遗憾的根源。”

“我想弥补一些东西。在现实的世界里,很多东西已是如此遥远。所以至少,我想把这一点飘渺的虚幻变成现实。”

“关于他的……存在。我想把他,变成现实。”

“……”

巨人慢慢举起了,那只残破不堪的右手。它指向了月想身后的方向。

“在梅莫岛,”巨人说道,“你的朋友,在梅莫岛。”

月想望向身后。那是无垠沙丘的尽头,遥远的天际,仿若出现了浪花浮动的影迹。

“那是一座更为凶险的岛屿。没有人能活着离开那里。”

“而梅莫,那座岛的主人,会告诉你一切的答案。”

“……仅仅是告诉你,一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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