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徐云瑞坐在书桌前,皱着眉头看着堂下两人,这两人正是皇帝以前送给他的两个乾元暗卫,一男一女,男的名为永昌,女的名为幽露,均是能够夜探皇宫、以一敌十的个中好手。
幽露上前了半步,恭敬行了个礼道:“回王爷的话,属下这几日一直守在未央宫外,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皇后、皇后……大约是不好了。”
徐云瑞怔了怔:“不好了?什么叫不好了?”
幽露深深吸了口气:“自宗人府一事后,未央宫终日大门紧闭,皇帝陛下、各宫嫔妃,甚至连楚王夫妇都不得与皇后娘娘相见……已持续了有月余了。属下昨夜终于找到了机会,潜入了未央宫中……皇后娘娘如今、如今的模样,实在有些骇人。”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说清楚些。”
幽露点了点头:“皇后娘娘面色枯黄,两眼浑浊,身上已无一块好肉,新伤叠着旧伤,血肉外翻,可见白骨……宫中点着浓香,依旧遮盖不住冲天的血腥气,她身边的宫女人人自危,谁也不敢接近于她。”
徐云瑞被这消息炸了猝不及防。
未央宫的宫门关了太久了。
太后本来就不爱管事,皇帝似乎也对这位一直在生病的皇后娘娘没什么想法,谁也不知道未央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幽露是最先打探到消息的人。
“怎会如此……宫中竟然还有人能动私刑?”徐云瑞皱紧了眉头:“各宫娘娘不似这种角色啊……”
太后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他的父皇也不是变态,没有折磨人的嗜好,至于德妃几人就更不可能了……
幽露摇了摇头:“并无他人动用私刑。”
徐云瑞一怔,他摸了摸手上的扳指,缓缓抬头。
幽露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伤口,俱是皇后娘娘自己抓挠出来的……皇后、皇后娘娘……”
“疯了。”
书房里安静得厉害。
徐云瑞的脑子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对陆氏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宗人府里,那个穿着华丽衣袍、带着繁复头饰的中宫主人,即便是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眼里仍带着些不肯认输的傲气。
“疯了?”
徐云瑞喃喃开口:“怎么……突然……疯了?”
幽露轻轻呼了口气:“属下亲眼所见……皇后娘娘疯起来的时候,会大声嚎叫,满地打滚,宫女们都只敢躲在门外,谁也不敢进去……她会不断地抓挠自己,连头发都被成片拔掉……属下当时躲在窗下,血淋淋的皮肉就飞到窗台边上……”
徐云瑞听得便觉一阵反胃。
幽露也不愿再说,只是行了个礼道:“王爷,属下还要继续看着未央宫吗?”
徐云瑞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去帮我盯着……齐王府。”
“齐王府?”幽露愣了愣:“齐王府不是……”
徐云瑞挥了挥手:“无需多问,你先下去吧。”
虽是乾元,但到底是个女性,徐云瑞对幽露便宽忍一些,幽露也知徐云瑞的脾气,行了个礼,缓缓退出了门去。
徒留下徐云瑞和永昌二人。
永昌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属下也还继续在齐王府盯着么?”
徐云瑞摇了摇头:“不必,齐王府的事情,之后就让幽露盯着吧。”
永昌点了点头,半晌,他才又道:“幽露的本事不在武学上,王爷若是担心齐王,还是让属下继续看着比较好。”
徐云瑞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轻笑了一声:“本王让你去齐王府盯着,多久了?”
永昌顿了顿:“自您告知属下,您是陛下亲子开始,就叫属下去盯着齐王府了。”
徐云瑞轻轻叹了口气:“是本王弄错了……本王的对手,大概不在齐王府中。”
永昌有些摸不着头脑:“那、那为何还要幽露去看着?”
徐云瑞抬起眼:“永昌啊……你、还没成婚吧?”
永昌有些尴尬,他怔怔道:“是,永昌愿意此生都为王爷效忠,若是成家,徒增烦恼。”
徐云瑞叹了口气:“所以你不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本王从未想过加害齐王,却也绝对不会放松警惕……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本王一人倒是无所畏惧,可跟着本王的人,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永昌一窒。
徐云瑞便轻笑了起来。
有些话他不能同永昌说,但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人人都想要的那一点真心——
他已经有了。
徐云瑞低眼,他虽不是长阳公主的孩子,眉眼倒还是与长阳公主有些相似,长长的睫毛落下,扇出了了一小片阴影:“本王叫你回来,不是因为不想去管齐王的事情了,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去做。”
永昌连忙跪到了地上:“王爷请吩咐,属下必定完成王爷交代的事情。”
徐云瑞笑了声:“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你不必这样……陆家族地,若是本王不曾记错,应当是在方州吧?”
永昌应了一声:“是,如今的方州巡抚也是陆家人,名为陆佳音。”
徐云瑞露出了点嫌弃的笑容:“你去一趟方州,本王不相信,丰州的粮价涨了这么多,作为陆家族地的方州,竟然毫无所动?要么是父皇的人手出现了问题,要么是方州出现了问题……你去方州查一查方州的粮价、有无大批量的可疑人员出入、铁匠铺、矿产、车马行……还有,近来最赚钱的营生,一一回报给本王。”
永昌心下一凛,这事情果然是更重要的。
一州财政,几乎都在其中了。
徐云瑞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挥了挥手道:“去吧。”
永昌行了个礼:“属下告退……王爷也请早点休息。”
不知为何,永昌似乎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徐云瑞的脸色都变了。
他有些惊疑不定,唯恐是自己说错了话,躬身缓缓退出了书房。
徒留徐云瑞一人懊恼——
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
他徐云瑞不想早点休息吗?是他不想吗?
是王妃不让!
自他下午在书房外面,没有忍住,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他的王妃就给了他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自个儿翩翩若仙地回卧室去了。
只留下了一句——
“王爷如今年纪还小,当清心寡欲些才是,是明玉做的不好,不该说这些话的,王爷今个儿晚上且睡书房吧。”
才堪堪三月。
春寒料峭。
这样美丽的夜晚,他无法和自己的王妃共享,偏偏要在这阴冷的、冰寒的书房里睡一个晚上!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大庆明珠、安乐郡主、秦王瑞瑞!
长这么大,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徐云瑞坐在书房的门槛上,托腮看着卧房的小院,希望能够等到王妃回心转意。
卧房的灯一盏盏熄了。
徐云瑞如坠冰窟。
他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前路如此迷茫,这样悲苦的夜晚,他却连叶明玉都抱不到!
梅雪提着一盏小灯笼,娉娉婷婷地从书房门口路过。
徐云瑞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她拦了下来:“你不好好在正房里伺候王妃,这个时候怎么出来了?若是他半夜觉得冷了热了,口渴了,该怎么办呢?”
梅雪心下想笑,面上却一片风轻云淡:“王爷,是王妃说肚子饿了,着奴婢去厨房端碗糖银耳来呢。”
徐云瑞气道:“大晚上的还喝什么糖银耳,到时又要觉得嘴里粘腻了不舒服了……不是一直煨着小米粥么?你端碗小米粥回去,就说、就说是本王说的!这秦王府里,本王最大呢!”
梅雪绷着脸,点了点头:“哦,好,那奴婢去端碗小米粥。”
徐云瑞见她要走,突然心下一动,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灯笼:“罢了罢了,你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呢!而且、而且夜路难走,到时候摔了碰了也不好,你回去和你相公休息吧,王妃这里的事情,本王自己来就行了,快去吧。”
梅雪抿着嘴角,点了点头:“好,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太好了!
徐云瑞欢欣鼓舞。
叶明玉一向是给徐云瑞面子的,看来梅雪还不知道,叶明玉今天晚上叫他睡书房的消息!
徐云瑞提着灯笼,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儿,去厨房装了一小盅小米粥,又并了些叶明玉爱吃的咸菜酱瓜、热了些小米糕、红糖发糕之类的,提了满满一整个食盒。
进卧室之前,徐云瑞还有些忐忑。
他不断给自己鼓劲道:“我是秦王啊!秦王府是我家啊!秦王妃是我的坤泽!这秦王府里,我哪里去不得?再说,乾元找坤泽睡觉,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叫乾元睡书房的道理?而且、而且明玉畏寒,我体热,我们就该睡在一处的!”
他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叶明玉带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徐云瑞这才笑了起来,开开心心地推开了门。
叶明玉靠在床边,点了一盏小灯,正在翻看杂籍,看到他拎着四五层的大食盒,惊诧地睁大了眼睛:“怎么、怎么拿了这么多?”
徐云瑞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模样有些蠢了,他随手把食盒放在了一边,左顾右盼:“都是咸菜,没什么的!我就是想你喜欢吃,就多拿点,种类多,吃起来才不腻。”
叶明玉心下慰帖,便轻笑起来:“明玉谢过王爷……好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早朝,后天便是春日宴了。”
说起春日宴,徐云瑞才一拍脑袋:“是了!春日宴……明玉,若是不想去春日宴,咱们就不去了!”
春日宴是为了庆祝开春才举办的宴席,是宫中少有的在白天举行的宴会,席间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皆是清爽素食,主要是为了迎接一年伊始,万物复苏。
“为何不去?”叶明玉愣了愣:“春日宴是规制中的宴席,若是不去,显得轻狂。”
徐云瑞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叶明玉在皇后那儿受了那么多苦,不管是进宫还是遇见皇后,也许都会觉得难受;再说皇后现在又疯了,要是又让叶明玉撞上了,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他到底是没能把皇后现在的情况同叶明玉说,迟疑了许久,徐云瑞才点了点头:“你若是愿意去,咱们就去看看……不过席上都是草,也没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