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萧十异到来。
这位萧师姐风姿如故,娴静之中又带着一丝暗藏的强势霸道,一身真气隐隐传出风雷之声,显然在这几年中进步匪浅。
“就为了,萧师姐。”
楚牧不似先前见庄桓一旁凌空盘坐在乾坤鼎上,而是飞身下来,走到近前打招呼道。
看他的神态,一如昔年,并未有一点地位变化而产生的傲慢。
对庄桓之辈,楚牧自然是要与其讲地位,谈利益,其他的自然不需要放在心上。而对于旧友和亲近之人,楚牧却是不打算端起架子来凸显自己的高高在上。
对于萧十异,他是挺感激的,不会让今时变化坏了昔日的情谊。
就是看到这一幕的太真仙尊,她的眼神似乎变得更为犀利了点,像是在看第二个玉鼎之狼。
话说玉鼎宗的宗主有那风流名声,那还可说是一番美谈,就是玉鼎宗的人出门去难以光明正大提起自家宗主,但若是玉清道首和慕玄陵一般桃花满身······
那画面,太真仙尊简直不敢想。
好在情况并不似太真仙尊所想的那样不堪,楚牧和萧十异的神态虽是颇为熟络,但看起来并没有超越友情的界限。
“见过道首。”
萧十异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然后嫣然笑道:“楚师弟贵人事忙,师姐若无要事,可不敢轻易打扰。”
“见外了,萧师姐。”
楚牧闻言,轻笑道:“萧师姐若有所求,师弟无有不应,玉鼎宗有今日,师弟我能有今日,洛迦山少说能占据半数之功。”
说起来有点夸张,但洛迦山具有莫大功劳。慕玄陵正是因为有叶梦色的支持,才能步步安排,赢下斗魁,之后的多番大战,叶梦色和洛迦山也未曾缺席。
虽然如今楚牧这边的至人强者已非叶梦色和慕玄陵两人,但在初期,若是没了叶梦色,慕玄陵很多布置都无法顺利实行。没有慕玄陵打下的基础,楚牧也不可能一举干掉元无极,登上道首之位。
并且,在如今楚牧需要各派派弟子前来玉虚宫之时,洛迦山亦是让首席大弟子萧十异前来,给足了面子,这等支持,确实可以让楚牧说一句“无有不应”。
“包括让师姐在这里呆一夜,就师姐与师弟两人?”萧十异戏谑道。
这个聪慧的女子看出了楚牧的意思,将双方的距离把握得很有分寸,并未因为地位变化而显露出毕恭毕敬之色,让楚牧没有任何不适。
就是这个请求······有点令人惊诧。
楚牧可以看出,萧十异那戏谑的外表下,是真的有这意向,但她又不似真的要和楚牧发生什么。
缓缓收起笑容,楚牧正色问道:“师姐你是认真的?”
萧十异也是收起戏谑之色,带着一丝追忆,说道:“我与顾师弟相识,已是有近二十年了。可惜二十年的交情并没有让我对他产生同道以外的感情,哪怕我屡次表明拒绝之意,他依然还是不曾放弃。再这般下去,于他无益,于我亦是无益。我已经决定修炼师尊的‘天道琴’,任何对心境的不稳定因素都要排除。”
叶梦色的“天道琴”既是她的专属道器,也是她的独门神功,她在数十年的迷梦之中悟出此功,此功对于心境的要求极高,若是心境出乱,那很有可能就会迷失在梦境之中,元神道化。
萧十异既然决定修炼此功,就有了断绝外部干扰因素的念头,她这一次,是绝对要断了顾逸尘的念想。
‘换个说法,就是想让我当挡箭牌喽,’楚牧心中吐槽,‘舔狗是真的惨。’
虽然对顾师兄,楚牧向来是尊敬的,但对于舔狗,他一向是没什么正面的评价。对顾逸尘的尊敬并不影响楚牧鄙视他的舔狗行为。
‘断了顾师兄的念头也好,什么不好当,非要当舔狗。’
楚牧也是果决之人,既然有心答应,便干脆回道:“只要师姐不觉得会有负名声,师弟愿意奉陪。”
“道首。”
太真仙尊见状,叫道:“可这会让道首之名······”
“无妨,”楚牧别有深意地看了萧十异一眼,道,“贫道不在乎这点虚名。”
同时,他传音太真仙尊,道:“萧十异这一次来断的情缘,不只有顾逸尘,还有贫道。”
他不是什么睁眼瞎,要说目力,这世上鲜少有人能比得过楚牧,要说对心思的把握,楚牧也是世间少有之辈。
萧十异对楚牧自然是有情意的,不然当初她不会刻意拿楚牧去拒绝顾逸尘,这一次也不会找楚牧来当挡箭牌。
但这女子如今心向武道,决定修炼“天道琴”,已是有意断了情缘。
“这一夜,既是对顾师兄的拒绝,也是想要用一夜的时间来理清对贫道的感情。”楚牧传音道。
若是能够看清情感,那自然是闭关潜修“天道琴”,若是不能,那萧十异怕是就要加入战场了。
‘这情债啊,只能说我太优秀了,比起慕宗主更具魅力,哪怕不主动出手,也有鱼儿自动跳到怀里来。’
楚牧心中调侃了一下,随后往袖中掏了掏,取出一个玉质棋盘,笑道:“长夜漫漫,今晚就拿这东西解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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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转眼间,已是到了午夜时分。
顾逸尘站在玉鼎宗内的傲峰上,隔着麒麟崖,遥遥望着悬空山的山顶。
他一直在等,从傍晚等到子时,可惜终究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一幕。今次萧十异的态度十分决绝,顾逸尘从未有一刻感觉到他和萧十异的距离是这般遥远。
“子时了······”
姜元辰从傲峰问剑亭中走出,看着伫立不动的顾逸尘,叹道:“顾师弟,别等了,你从下午站到了现在,情况已是不能再明显,该断了。”
从下午到现在,不吃也不喝,虽然以顾逸尘的境界便是这般站个十天半月也全无关系,但站得越久,就说明他用情越深,之后心境极有可能因此受创。
情深不寿啊。
顾逸尘默然不言,依然痴痴望着远方,对姜元辰的话语充耳不闻。
姜元辰见状,也不多劝,只是叹息一声,继续陪他等着。
时间从子时往前,一直到寅时,此时已是到了凌晨,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从昨日下午算起,顾逸尘算是站了一夜,此时他等待的结果已是不能再明白,他终于垂头,叹出一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
“呜呜”
有竹笛声突然响起,曲调流畅明亮,又有说不出的旖旎绵邈。
姜元辰认出,这正是很流行的表白神曲《凤求凰》,这神州大地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知《凤求凰》的意思。便是理论上作为世外之人的道门中人,也时常拿此曲向心仪道侣表白。
因为萧十异善乐,顾逸尘也同样学了乐器,并且还选了竹笛这种和洞箫相似又略有不同的乐器。这一曲《凤求凰》,姜元辰平日里听顾逸尘练习都听出耳茧了,但他没想到对方第一次在外面吹奏此曲,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想到这里,姜元辰除了叹息以外,也不知该做何表情。
然而他却是没有发现,此时此刻,吹奏《凤求凰》的顾逸尘却是目光清冷,那背对着姜元辰的身影,其脸上露出极致的漠然之色,恍如这一表白神曲非是他所吹奏的一般。
那一双如同冰霜的眸子中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就像是最纯粹的寒冰,纯白,又拒绝任何外物的侵染。
姜元辰不会知道,向来和他形影不离的好友还有这一面,甚至于连顾逸尘的授业恩师丹霞长老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徒弟实际上并无人之情感。
等到一曲吹奏完毕之后,如同时光倒回一般,顾逸尘眼中又多了悲伤,脸上也染上的浓浓的失落。
“走吧。”
他轻声说着,转身便下了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