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鞑子是匈奴人的后裔,他们崇拜雄鹰,并以此为图腾,只有部落中公认的勇士才能在胸前用雄鹰刺青。
正因如此,那只老鹰也是边地百姓心中的痛苦与恐惧,多少个日夜,他们食不安寝不宁,生怕鞑子的屠刀不知何时便会砍掉自己的头颅。
何劲是军人,看见雄鹰刺青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冲过去,解下腰带,用最结实最残酷的方法把那名密探的手脚连同头发一起绑在了身后。
醉汉已经被谢峰点住了穴道,只能痛苦哀嚎着任由何劲弯曲肢体,最终被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前胸着地,四肢全都反背向身后,因为头发与手脚被帮在了一起,互相拉扯之下,他的头高高仰起,以至于他根本合不上下巴。
待何劲打完最后一个死结,谢峰才幽幽说了一句:“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已经点了他的穴道了,没有两个时辰他是动不了的。”
何劲对此不以为意,探手伸向探子的衣领,沿着衣领摸了两下便从中抽出一片两寸长短的雪亮刀片。
“看见了吗,只要他的脖子能动就能用嘴从领子里抽出刀片,隔断绳索甚至打开镣铐都不在话下,我有好几个兄弟都是因为这玩意儿才丢了性命。”
顾言章下意识的靠向了自己父亲身边。
或许是因为何劲的讲述,此时再看探子的嘴脸只觉得他格外狰狞。明明相貌与自己并没有太大差别,怎么竟会如此凶残可怖?年轻的公子嘴唇颤抖,他忽然想起而是乳母曾经讲过的故事,地狱的恶鬼来到人间,吃净人的血肉之后还把人皮穿在身上,扮成别人亲人的模样混进家里大开杀戒。
谢峰接过何劲手里的刀片,捏在指尖把玩两下,只觉得轻若无物却又锋利异常,不由吹了声口哨以示惊叹。
“好家伙,这可真是个好家伙啊!”
他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可大家却又全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说!是不是你暗中杀人!你的同伴还有几个,他们藏在哪里!”
何劲问完根本不等对方说话,便在探子的肋下踢了一脚,并不致命却一定很疼,因为那探子全身痉挛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何静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如此凶残,不由捂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何劲见对方不肯说话,便又在他肋下踢了一脚,这一次似乎没控制好力道,就连曹斌都听见了一声骨折的脆响。赵思维赶忙出言制止何劲:“住手!”
何劲一下回过神来,见赵思维和曹斌正对自己怒目而视,连忙拱手退到了一旁。
曹斌博学略通医道。看出刺客没有大碍,便示意赵思维不用追究何劲,吩咐谢峰看好刺客之后,他便和温衡与赵思维来到一间空屋说话。
关上房门,曹斌捋着胡须沉吟说道:“想不到这里竟有北地的探子,他们一定会破坏这次会谈。当务之急,除了要找到使团之外,还要尽快找到探子的同伙,你们以为如何?”
赵思维轻轻点头:“适才胡大人才命人传回消息,说是已经封锁了坊市,正在排查进出坊市的外族人,只要使团还在这里,早晚都能被我们找到。只是鞑子的探子比较棘手,这些人应该在洛阳本地潜伏已久,言行举止都跟我汉人无异,想把他们全挖出来只怕并不容易。”
曹斌轻叹一声转向温衡:“若虚,你有没有办法能找出鞑子的探子?”
温衡的心情似乎没有他们这般凝重,听见问话,他还是一如往昔的云淡风轻:“既然是探子,他们的目的自然便是在我境内打探消息。西北外族与我朝联合的事情想必应该十分机密,那些探子应该是偶然发现了蛛丝马迹所以才追踪到的这里。”
“你怎么知道探子并不知道会谈的目的?”
温衡的话被赵思维强硬打断,如果刚才他对温衡确实抱着些许崇拜,那此时此刻他便觉得温衡简直是一派胡言。
探子至今不发一言,你怎么知道他们到底知道什么?
曹斌也询问的目光看向温衡,等着看他如何作答。
温衡的脸上笑容不减,闻声给他二人解释:“安插探子自然是要打探消息,可你们想想,此去北地何止千里,这样遥远的距离即便是信鸽也无法保证消息可以正确传递,真正重要的消息一定是要靠信使亲自跑一趟的。他们在本地的同伴子绝不会多,人手不足也就意味着他们一定要弄清消息的来龙去脉之后才会派人出发送信,否则不仅可能白跑一趟,更严重的,甚至可能带回去许多错误的消息。”
曹斌闻言点头:“既然那探子肯冒着风险上来探听消息,自然是因为他们手里的情报还不完整!”
赵思维也跟着恍然,继而他忧心忡忡的看向曹斌:“不好,如果他的同伙迟迟不见他回去,难保不会有其他后手!”
曹斌的脸上也现出忧虑。人已经抓了,即便放回去了也没有用,不由便又把视线转向了温衡。
温衡见状呵呵一笑,似乎他们两人的但又十分多余:“人既然已经抓了自然没有放了的道理,你们尽管抓回去言行逼供好了,即便弄死了也没关系。”
“啊?!”
赵思维和曹斌满脑子疑问,简直以为温衡是在说着胡话。
可温衡却敛起笑容正色说道:“探子的目标确实是要收集情报,可此去北地千山万水,传递消息也难免会有延迟,他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只当信使,只要目标有足够的分量,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化身死士,以命搏命拼死破坏。”
赵思维的眼睛豁然一亮:“既然是死士,他们的身上一定也有老鹰的刺青,我们只要检查每个人的胸口就能找到所有探子!”
温衡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赵思维:“你这个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对于妇人可不好办吧……”
赵思维一怔:“妇人?”
妇人也能做死士的?
温衡用有何不可的目光看向赵思维:“打探消息最方便的地方一是酒楼二是青楼,那些姑娘们套起话来可是有的是办法呢。”
赵思维老脸一红,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似的马上选择闭口不言。
姑娘们又不会在身上刺青,你当客人都是瞎的?
曹斌轻咳一声打断温衡:“莫要玩笑,把话说完。”
温衡耸肩,用无辜的眼神瞥了一眼赵思维后,他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只要让他们觉得必要,他们自己就会化身刺客送上门来的。你们只要有本事把他们一网打尽,那剩下几个漏网之鱼大约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曹斌的眼中精光一闪,转向赵思维道:“时辰不早,外面的傩戏怕是也快要结束了。你马上派人散布消息,就说是得到情报掌握了鞑子的王庭所在,只要情报传回京城,不日便会集中主力踏平草原。”
赵思维躬身领命,才要转身却又忽然回头:“大人,这样说,岂不是把你自己至于了险地?外族凶悍,你这样做大有不妥,不如就由下官来代替府尊大人。”
曹斌眼中的欣慰神色一闪而逝,转而板着脸对赵思维道:“有本府在这里,谁会相信情报会在你的手上。你这样作无异于画蛇添足。不需多言,你只要照我所说安排去做便好,记得要把那探子小心看管,回去之后直接送到提刑司去,刘嵩自有办法让他开口。”
赵思维在不多言,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温衡看曹斌忧心忡忡,便来到他身边悄声说道:“你刚才看见赵四海的表情了没有?”
曹斌点头:“看了一眼,虽然有些错愕却并没有其他不妥之处。”
温衡用拇指抹了抹唇上的短须:“北地的探子确实并不常见,对别人来说,有一瞬间的错愕确实十分正常,可对他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应该呀。你想想,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保护周显平的安全的吗,随他们来说,还有比北地探子更大的威胁吗?抓到探子他应该感到欣慰才对,可怎么看着竟比咱们还要吃惊?”
曹斌的目光忽然锐利,死死盯着远处的赵四海沉声问道:“你觉得赵四海有问题?”
温衡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我只是说他的表情有些反常,虽然做不得证据,不过你有空的时候倒也可以拿来问问,看他怎么给你解释。毕竟也有可能是他觉得自己的安排十分妥当,他不相信会有鞑子发现他们,因此才会有哪一瞬间的错愕也说不定。”
看似废话,可曹斌却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回去准备做饵了。”
温衡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指着外面的顾言章询问曹斌:“别急着走啊,顾言章怎么办啊?”
曹斌蹙眉:“他不过是去四楼与人幽会,又不是凶手,自然是放回家去交给他父亲好生管教。”
温衡却悠悠摇了摇头:“刚才不是才说过的嘛,北地的探子极有可能是青楼里的姑娘,你不觉得有必要查查清音姑娘的底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