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南妈妈一笑,“当时崔娘娘屏退四周,知道这段往事的,只有先太?后和你,还有躲在碧纱橱后面的我了。”

崔太?妃心头一松,刚要命人拿下?南妈妈,忽觉得?周遭的气?氛不太?对。

搭眼一看,周围一片冷漠面孔,人人都默不作声看着她,眼中尽是冰冷,便是先前?笼络的几个臣子?,此刻也深深低下?头,不肯站出来说话。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窗户纸一样苍白,心里已然明白,这就和她关押李蕴玉的法子?一样,用不着真凭实据,只消散布出谣言,引起人们的疑心,就有由头生事了。

高?太?监慢慢走到崔太?妃面前?,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妃娘娘养育皇上多年,还是善始善终,全了与皇上的母子?情?分吧。”

情?知大势已去,崔太?妃苦笑着摇摇头,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经过李素诘身边时,她满是嘲讽地笑了声,“只差一步,毁在你这个怂包的身上,但凡你有你父皇半点魄力?……呵,我是可?以颐养天年的,你呢?”

李素诘软软瘫倒在地。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苏宝珠再也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一溜小跑奔向宫外,好在此时宫里都因为皇上苏醒的消息忙乱着,也没人管教她“失仪”。

圣旨已下?,李蕴玉今天就能离开大理寺监牢,将近半个月没见,他肯定瘦了,送进去的吃食也不知道他吃了没有,冬衣也不知穿上没有,千万别叫人给贪了!

王铎说他是皇子?,没过堂,大理寺还单独给他划了个小院,算是特殊照顾。可?在特殊,也是在坐牢,哪有在家里舒心。

一会?儿好好给他接风洗尘,还要准备火盆、艾草,好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她正满心欢喜地琢磨着,冷不丁瞅见前?头站着个人,惊得?脚下?一绊,险些摔倒。

天空阴沉沉的,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卷起满地的雪尘,裴禛的斗篷在风中撩起老高?,他就定定地站在那里,直直盯着她,好像等她很久了。

这是通向宫门的夹道,不算僻静,前?面岔路口时不时有人经过,可?以很清晰地听到过往行人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苏宝珠稳稳心神,佯装镇定道:“皇上已经醒了,你消息倒灵通,这么快就到宫里来了,快去麟德殿吧,好多人都在。”

说着,向旁走了两步,让开道路。

裴禛慢悠悠走近,微微俯身,“为什么总是这样怕我?声音都是抖的。”

“谁怕你了?我是冻得?。”苏宝珠偏头,躲开他颇具攻击性的目光,“你再不去,麟德殿就没你站的地方了。”

裴禛笑笑,“我不是来探望皇上的。”

苏宝珠心又是一紧,语气?暗含警告,“那你进宫干什么?皇上刚刚下?了圣旨,释放李蕴玉,他的案子?交由大理寺主审。崔太?妃也没办法阻止,她就要失势了。”

裴禛无奈地叹口气?,摇头道:“没想到他们这么不中用,才几天啊,稳赢的局就翻了盘。我真是高?估他们的能力?了。”

苏宝珠悄悄往旁边退了一步,“你果然与这案子?有关,好心劝你一句,趁御史台还没查到你头上,赶紧离开长安,不然你想走也走不了。”

裴禛脚步一错,再次挡在她前?面,“我还是不够狠辣,如果狠狠心,李蕴玉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任凭多少?人给他翻案,他也活不过来。”

“你混蛋!”苏宝珠狠狠推他一把,“你敢动他一根头发丝试试,我定要杀了你!”

裴禛脚步未动,身子?随着她手上的力?道晃晃,“我就是怕你承受不住,才没有动手……可?我现在,真的好后悔。”

他慢慢逼近,“竟然这样快,没时间?了啊,虽然还没准备好,不过也顾不得?了。”

苏宝珠被他逼得?一步步倒退,直到后背紧贴墙壁,再也无法闪避。

“你要干什么?这里是皇宫,你胡闹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皇宫又如何??他们不敢惩戒我……”裴禛双手撑在她身侧,缓缓低头。

苏宝珠大惊,张口就要喊救命。

话音未出,就被他堵在口中。

踢打、抓挠……苏宝珠紧咬牙关,拼命挣扎。

裴禛轻轻一捏她的下?颌,她就不由自主张开了嘴。

阴凉、湿滑,带着古怪的药味,霸道又疯狂,无情?地攫取,蛮横地占有,强行灌入他的味道。

他的舌游走唇齿间?时,苏宝珠狠狠咬了下?去,咸腥的铁锈味顿时充满口舌。

裴禛低低痛呼一声,终是离开她的唇。

“啊,够狠。”他笑着,轻轻抹去唇角的一丝血渍,“可?是我好喜欢你这股劲儿。”

苏宝珠想大呼来人,嗓子?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哪怕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低低的“啊啊”声,就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巨大的恐慌袭上来,她抬腿就要跑,可?刚踏出一步,身上的力?气?就一瞬间?抽空了似的,软绵绵地直往地上坠。

裴禛一把捞住她,眼中是温柔的笑意,“现在,你属于我了。”

第60章

傍晚,南妈妈从宫里出来,吉祥已经急得快背过气去了。

“姑娘没回来?”南妈妈倒吸口冷气,“去大理寺、御史台找过没有?七殿下那里看过没有?”

吉祥带着哭腔答道:“我和进宝一直在宫门口守着,没见姑娘出来,大理寺御史台也没见姑娘去……七殿下的王府也去了,根本没人!”

“没出宫……”南妈妈略一思量,立刻往皇宫赶,“你们召集苏家在长安的所有人手,挨街挨巷去找,但凡有线索的,赏以重金!”

因?有白天那道手书,宫门口的侍卫都?听说了这位老妈妈,她又?说是来找七皇子的,倒也没拦着,直接让人领到麟德殿。

李蕴玉从大理寺出来,就直接到了麟德殿,皇上重病未愈,他必须床前尽孝,尽管想见苏宝珠想得不得了,此刻也得忍着。

见南妈妈去而复返,他惊诧极了,“妈妈……”

“姑娘不见了!”南妈妈急急道,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没回家,别处也没找到,吉祥也没见她出宫。”

好像一记闷棍猛地砸到脑袋上,李蕴玉只觉脑子嗡嗡乱响,浑身冷汗淋漓,心脏一缩几乎喘不上气来。

“去找,去找……”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宫里找,外面?也要找……李继,李继!”

李继慌忙跑过来扶住他,“殿下,奴婢这就去,只是宫殿园林繁多,又?是晚上,一处处找,惊扰各处嫔妃引起非议不说,也耽误工夫。”

李蕴玉强迫自己冷静,“宫里,谁跟她有过节……安阳,把安阳给?我叫过来!还有李素诘!”

李继忙着人去叫他们,想了想说:“今日宫里人来人往的,必定?有人瞧见过苏姑娘,待奴婢把当?值的宫人都?找出来,一个一个问过去,总能发?现线索。”

李蕴玉烦乱地挥挥手,当?即就要亲自去找。

“殿下,”高太监从屏风后头绕过来,“殿下不能走,皇上还不能主事,太妃的势力犹在,三皇子还没彻底倒下,你走出这个宫门容易,想再踏进?来就难了。”

李蕴玉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苏宝珠不见了,那可?是他的宝珠啊!

“高公公说得有理,”南妈妈强压着内心的恐慌,“殿下必须在宫中坐镇,你是姑娘最大的依仗,有你在,他们不敢对姑娘如何。”

是拿苏宝珠来威胁他,逼他退出储君之争?太妃闭门不出,李素诘慌得没头苍蝇一般,到处钻营找人替他作?保,难道都?是他们营造出来的假象?

李蕴玉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呆呆盯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突然大喝一声,“裴禛!”

南妈妈一怔,声音止不住发?抖,“他?”那简直是最糟糕的结果?。

李蕴玉煞白着脸,周身弥漫着冰凉的寒意,“去,查今日裴禛有无出入,何时,几人。”

这些都?有记录,一会儿的功夫,宫门处存档册子就送到李蕴玉面?前。

巳时三刻进?宫,午时一刻出宫,正好和苏宝珠离开麟德殿的时间对上。

当?值的侍卫小心覷着李蕴玉的脸色,一五一十禀告道:“他进?宫时是一个人,出宫时抱着一位姑娘,用斗篷裹着……”

“为何让他出宫?你们就这样放行了?”李蕴玉猛地站起身,额上青筋暴起,太阳穴霍霍地跳。

那侍卫欲哭无泪,“那位姑娘跟随裴世子进?过宫,说是他的婢女,当?时登记的牌子还在……我们也不知道她是七殿下的人啊!”

李蕴玉二话不说,立时就要问裴禛要人去。

“殿下,”那侍卫艰难无比地说,“裴世子从宫门出去,就带亲兵直接出城回荆州了,他、他,出宫时特地和我们说了一句……”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当?裴禛和他们道别,还笑嘻嘻祝他一路顺风,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摆明是故意挑衅七殿下。

可?是两个多时辰过去,能不能追上还不一定?,就算追上,还能和吴王世子兵戎相见吗?

所有人都?看向?李蕴玉。

“备马。”他吐出两个字,没有一丝犹豫。

“殿下!”高太监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你一走,太妃和三皇子必会趁虚而入,你甘心把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人?好,即便你不在乎皇位,那我们这些追随你的人呢?”

“贤妃、王怀德、王铎、崔涣、我、李继,还有整个王家、苏家……都?会死!”高太监眼睛紧紧盯着李蕴玉,口气愈发?咄咄逼人,“如果?苏姑娘性命无忧,你大可?先放一放,等你……等你坐稳那个位置,再把她抢回来便是。”

李蕴玉脚步一顿,回身看向?殿内众人,眼神复杂又?痛苦。

为一人,舍去数十人的性命,对,还是错?

他该怎么选?

恍惚中,大殿变成了那座荒庙,看着端坐高台的那一尊尊眉眼低垂的佛像,他茫然不知所措了。

“她在呼唤我,她在盼着我……”李蕴玉捂住心口,嗓音颤抖得厉害,眼睛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她很?害怕,她在哭,我知道,我能感受得到。”

裴禛不会让她死,可?她会比死还难受。

他看看殿门,又?看看高太监。

“殿下!”南妈妈抓住他的胳膊,“裴禛有百十号亲兵,你自己去就是送死。”

高太监敏锐捕捉到“自己”二字,眼光倏地一闪,“南妈妈可?有高见?”

南妈妈冷冷吐出两个字:“鱼符。”

饶是高太监深沉练达胸有城府,也被这两字惊得心脏一顿,“妈妈可?不要乱说,私拿鱼符,视同谋反。”

“私拿?当?然是光明正大的拿。”南妈妈深吸口气,“我去找皇上。七殿下,你且等等,高公公所虑极是,自你踏上通往麟德殿的路,你身上,就担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了,必须稳妥,再稳妥。”

拥有兵力,自然不怕太妃三皇子作?乱,可?鱼符关系重大,皇上怎会轻易拿出来!

况且那是吴王世子,七殿下带兵追过去,若是吴王以此为由?起兵叛乱该如何是好?

高太监望着南妈妈的背影,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寝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昌平帝正躺着闭目养神,面?色苍白,喉咙大约被痰堵住了,发?出呼哧呼哧拉风箱似的声音。

“皇上,”看着昔日高大威武的男人病得奄奄一息,南妈妈心里实在是不好受,“阿南没忘了你,你已经把阿南忘了吧。”

昌平帝睁开眼,眼中泪光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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