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苏宝珠瞠目,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记住他的模样,也?是因为他欺负一个卖干枣的老伯伯。
当时她孤身在外?,不敢贸然出手相救,只是在事后请郎中给老伯伯看病疗伤而已?。难道那个时候,他就注意到自己了?觉得自己和他对着干,所以才盯上了她。
苏宝珠忍不住把疑问说了出来。
裴禛挑挑眉,“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吗?苏宝珠满脸的迷茫,她是真想?不起来何时第?一次见他了。
想?不起来,索性不想?,埋头干饭,吃完就走人。
裴禛跟着她出来,脸色又冷了,“你就那么不想?和我说话?”
“我不知道和你说什么?”苏宝珠直言道,“我对你的生活不敢兴趣,如果硬要说有,那也?让吴王不要抢我家的盐井——这事你能做主?吗?”
裴禛笑道:“如果我能保住你家的盐井,你怎么谢我?”
“你想?我怎么谢你?”
“以身相许吧。”
“想?得美。”苏宝珠呵呵两声,“那些都是我的嫁妆,绕了一圈,我家不但没保住盐井,还得把我搭进去,你的算盘打得也?太响了。”
两人又没话说了。
裴禛沉默一会儿,摇头唉声叹气,“我是真不想?,真不想?提他……你想?不想?知道缘觉去哪里了?”
果然,一提缘觉,苏宝珠立刻换了副面孔,“他去哪儿了?我看他情绪很低落,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
裴禛哼了声,“想?知道?做我半日的婢女就告诉你。”
苏宝珠才不答应,“不说拉倒,我自己去问缘觉,他不会瞒我的。”
“只怕你一时半会见不到他。”裴禛背着手慢慢道,“他进宫了,进宫就会被软禁,太妃的病什么时候好,他什么时候才能出宫,而太妃的病,大?约是不会好了。”
他笑得得意又伤感,“你想?见他,只能跟着我进宫。”
第39章
软禁,一辈子?
好像一棍子敲在头上,苏宝珠懵了,耳边嗡嗡直响,一刹那周遭的人声飘得很远,她的魂儿好像都散在风中了。
“苏宝珠?”裴禛张着手在她眼前晃晃,“吓傻了?这才哪儿到哪儿,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为、为什么?”苏宝珠结结巴巴道,“难道我和?他?的事暴露了……不对,那也?应该先抓我啊。”
裴禛冷哼道:“还算你没傻透,这次是为了寺院侵占土地之事,缘觉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了。”
苏宝珠大吃一惊,“难道后宫也?沾染了?不会?吧,妃嫔们轻易不出皇宫大门,她们怎么可能?勾结寺院?”
“后宫不止有妃嫔,还有宦官。”裴禛指指上?空,“我朝对宦官的倚重,世人有目共睹。还不止这些,那些世家大族,侵吞民?田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说王相爷,手也?不那么干净。”
“寺院的口子一开,这些人自然会?想,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你说他?们能?容许查下去?吗?缘觉太天真了,他?脱离朝堂太久,多年的积弊,只?凭一腔热血是解决不了的。”
苏宝珠登时?急出一身薄汗,“怎么才能?救他??”
裴禛不以?为然笑笑,“他?是皇子,皇上?还在呢,那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害他?,最?好的结果,就是缘觉闭口不言,两方相安无事,他?继续念经,那些人继续敛财。”
苏宝珠闷闷道:“他?不会?的。”
“你倒了解他?。”裴禛冷笑,“他?现在自身难保,如何保得了你?识相的话,就……”
“我要进宫看他?。”苏宝珠飞快把他?的话赌了回去?,“半日,就做你半日的丫鬟,只?限于皇宫,出了门就不算数。”
裴禛吞下口冷气,“明?日辰时?一刻,我在建福门门口等你。”
仙居殿,金兽香炉口中飘出细细的轻烟,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要断掉。
周勇的夫人姚氏正带着一双儿女给贤妃请安。
贤妃端坐在软塌上?,对娘家嫂子爱答不理的,还不如对普通宫人的态度好。
姚氏知道小姑子的脾气,不管她如何冷淡,自己脸上?笑容不减,还饶有兴趣说起剑南道风光,还有周家的一些趣事。
当她不说话的时?候,殿内便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周嘉娘自小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见亲姑姑这般做派,自然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
贤妃瞧见,啪的放下手中茶杯,冷冷道:“嫂子若真心同我亲近,就劝大哥进京,省得我在皇上?面前难做,旁的都是虚的。我看你的女儿也?累了,来?人,送客。”
周嘉娘窘得脸通红,眼泪也?在眼眶里?直打转,姚氏用眼神暗暗安抚女儿,依旧从容得体的行礼告退。
出来?时?,却看到一位年轻俊逸的僧人踏入殿门。
姚氏心头一动,悄声问宫婢此人是不是七殿下缘觉,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不由回头望了一眼。
“娘,他?就是那天咱们遇到的和?尚。”周明?基拉拉母亲的衣角,“你还记得吗,就是和?……”
“明?儿,你记错了,我们没见过殿下。”姚氏轻轻摇头,周明?基呆了呆,乖乖闭上?了嘴巴。
却在这时?,听到殿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
姚氏垂眸,眼中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
她还是这般高傲任性,谁也?不放在眼里?,这些年的风光尊荣,真当是她自己挣来?的么?没有周家,没有她那个听话的儿子,她又能?做得了几天的宠妃?
宫婢们小心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赵妈妈偷偷看一眼僧衣下摆的茶渍,欲言又止,领着众人悄悄退了出去?。
没了外人在场,贤妃更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你没错,你都把太妃气病了,居然还敢说自己没错?”
缘觉淡淡道:“太妃的病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递交御前的案子,母亲心里?清楚。”
“住口!”贤妃脸色煞白?,“你还敢提这事,你当别人都眼瞎,就你看得见?你也?不想一想,为什么别人不说,偏你去?逞能?。”
缘觉叹道:“母亲是否见过底层的百姓如何生活,他?们辛辛苦苦劳作一年,结果连糟糠野菜都不能?果腹,冬天没有棉衣,只?能?缩在稻草堆里?。你们口口声声为皇上?解忧,皇上?所忧虑的你们知道是什么?”
“你竟质问我?”贤妃有些恼羞成怒了,“你一个出家人过问这些国家大事有什么用,你能?解决?还是好好念你的经文?才是正事。”
缘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出家时?,可曾有人问过我的意愿?”
这一句声量不大,在贤妃听来?,却无异于惊天霹雳了,乃至她怔楞好久,还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什么意思?”
“母亲,我必须是出家人吗?”
“你必须是,你一定是!”贤妃走下软塌,用力抓着儿子的胳膊,“你出生时?手握佛珠,你是转世佛陀,你是天生的佛子!”
“我出生时?当真手握佛珠?”
“当然是真的。”
“母亲,你送我出家,当真是一心为太妃祈福,没有其它缘由?”
“当然!”
缘觉叹道:“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我不是你亲生的。”
贤妃声调一下子提高了,“胡说,我生你的时?候,皇上?就在殿外等着,多少宫婢稳婆太医伺候着,几十双眼睛下,谁能?作假?谁敢作假?”
缘觉笑了笑,透着淡淡的苦涩,“……母亲,你为何如此厌恶我,厌恶到连刚出生的婴儿都容不下?”
“哪有,从未。”贤妃依旧强硬,语气已然发虚了,缘觉那双澄澈的眼睛直盯着她,就要盯到她心里?去?,把她心里?最?深处的那点子龌龊不堪翻出来?,晾晒在太阳底下。
她觉得害怕。
这种害怕让她迫切的想要远离她的儿子,于是她把儿子推开了,如同十八年前一样,推得远远的。
“去?见太妃,好好替她老人家念经祈福,直到她痊愈。”贤妃重新坐回软塌,“一应香烛灯油俱准备好了,还有各个寺庙推举的高僧,他?们都在等你登坛,这才是你应该干的正事。”
怪不得把道武挡在宫门外,原来?是这个意思。
缘觉淡然一笑,“也?好,我恰有一事禀报太妃。”
“何事?”
“我的佛珠丢了。”
贤妃霍地起身,脸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
缘觉偏头想了一阵,“记不清了,大概是去?年云游四方,不知道丢到哪里?了。”
“去?年?”贤妃嘴唇白?得吓人,“今天春天太妃过寿,佛珠、佛珠……”
缘觉笑道:“假的。”
“假的?”贤妃浑身力气一瞬间被抽走,重重跌坐软塌,“不,不行,千万不能?和?太妃说,她老人家经不住这个刺激。”
“没有佛珠的佛子,还算是佛子吗?”缘觉深深看了母亲一眼,缓步向外走去?,任凭母亲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以?前每次从母亲殿内出来?,心情都会?变得不好,这次,很是轻松。想着宫外等着他?的那个姑娘,笑意又浮上?嘴角。
他?便迎着那灿烂的阳光,大踏步向前走去?。
却不是太妃养病的蓬莱殿,而是父皇的紫宸殿。
有宫人宦官劝他?去?蓬莱殿,再后来?,他?们动手强拉,缘觉轻轻一挣,便挣脱了他?们的手。
“想拦住我,除非动用宫里?的侍卫。”缘觉一步步向前走着,逼得那些人一步步后退,“你们确定,要用武力押解我去?蓬莱殿?”
那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谁也?没想到,这个不问世事的佛子殿下一旦强硬起来?,竟挟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忽然有人想起来?了,这位殿下,曾经踹断了裴禛的两根肋骨,那个让其他?皇子都忌惮,却不得不拉拢的吴王世子裴禛。
那人悄悄让开了道路。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过须臾,就没人挡在缘觉面前了。
一旁的高阶上?,高太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突然问徒弟李继怎么看这事。
李继掂掇着答道:“我记得,缘觉殿下的本名叫……李、蕴、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