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上的客户见得怎么样?谈的还顺利吗?”他问我。“顺利。”我看了眼摆在桌子上的盒子,低声道:“但也不太顺利。”我不太想把这些事情慢慢解释给陆桥听,有些事情,任何人之间都应该保持一点距离,我抹了把脸,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仰躺在了沙发上,累了一天了,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你困了,要不要睡会儿?”他问我。“嗯。”我的确是累了,脑子里满是事情,入睡前的最后一幕是我从包厢出来的时候,沈叔坐在原地看着我,面上带笑,我不明白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我以为我们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可再次得到沈叔的消息时,却是在第二天的电视上,在本地新闻上看到的,他的名字已经被用“知名富商”来替代了,他成了新闻里的沈某。他成了溺毙在自家浴室的倒霉人,这件事情很快也就冲上了微博热搜,我看到评论区里疑惑的有,调侃的也有,不少人拿这件事情当做滑稽的玩笑。我反复看着这个信息好几次,上下翻动,看到热搜排名逐渐上升,又被新的娱乐圈新闻覆盖,逐渐下降,慢慢的淡出了我的视野。我无法告诉别人这是我沈叔,就挺难过的,有些抓不住手机在,直到陆桥问我怎么手一直在发抖,我才忽然意识到我在手抖。“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异样,他显得有些担心。“没事。”到口的的话,我想了想又缩了回去:“在看新闻,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嗯……”他显得有些为难,片刻后问我:“一个朋友生病住院了,我得去看一下,你看……可以吗?”“当然可以,这是你朋友,你去吧。”我说。“那你……”他看着我,似乎还是在犹豫,我说:“我也去处理一些我自己的事情。”“好,那你处理完了告诉我,我去接你。”他说。早饭吃完后他就走了,在他出门前,我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不用,我很快就会回来。”他低着头穿鞋,然后攥着车钥匙离开了。套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其实躺在床上也能想很多,比如……在我不犯蠢的情况下,我基本上可以猜到这个朋友是谁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奇妙,你越想要的东西,往往越是得不到。“不玩了,没意思。”我想从烟盒里摸根香烟,但烟盒是空的,顺手将烟盒捏瘪扔进了垃圾桶里,拿着沈叔给我的照片,去完成一个长者的遗愿。(注:会一直是动物形态,不会变人)感谢在2022-03-09 23:57:47~2022-03-16 19: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黎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2章 三恶(2)在信里有这个小女孩的具体信息, 我在去找她之前,先去了一趟公安局,见了沈叔最后一面, 被溺亡的人, 死状是不太好看的, 我就没带他的女儿去了, 沈叔在信里也说了, 不希望他女儿看到自己爸爸最后的模样。我记得我第一次遇到沈叔的时候,那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 因为一些事情, 我在路上第一次遇到他, 顺便帮了忙,我以为我帮的就是和我一样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但他不一样, 至少他比我有钱太多了。再后来, 我就慢慢跟着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直到自立门户,而他也成为了我亦师亦友的人。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在此之前,他曾经提醒过我关于江一航的事情, 是我太过执拗, 怎么也不听劝,不听劝的人就容易吃亏, 比如我就吃了个大亏,好在回头不晚。但我不知道沈叔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非要走这一条路。我走出警察局的门之后,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坐在了前面的长椅上,我知道沈叔家亲戚不少,他出了这件事,亲戚肯定会来处理他的后事,我就插不上手,但他既然把女儿交给了我,我这么着也得把这孩子带好了。坐了没一会儿,算了一下到下课时间了,就去接一下他女儿,小孩长得和沈叔很像,一眼就能认出来,我还没冲她招手,她就跑来了,笑着说:“左齐哥哥。”我忍不住挑起眉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我爸说的,说今天你来接我。”她似乎还不知道沈叔去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告诉她,只好先带她上车,问道:“等会想吃什么?”“嗯……肯德基吧,我爸一直不让我吃,这次你带我去吃好不好?”她说。“好。”我搜索了最近的肯德基店,带她去吃一下炸鸡,这东西我以前吃的太多了,现在反而吃不下去了。“左齐哥哥。”她看着面前的吃的,忽然问我:“爸爸是不回来了吗?”“嗯?为什么这么问?”我不理解她怎么这么问。“我知道的,我还知道他死了。”小孩看着我,她穿的整整齐齐,看不出半点哭过的样子,但我就是知道她哭了,因为这副表情和当初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的表情一模一样。“我知道他要走,他要走我也留不住。”小孩攥着鸡腿,大大地啃了一口,没有咬动,她低着头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妈妈就难产去世了,这么多年,他很累,也很想妈妈,我都知道,从上个月起,他就总是说看到了妈妈,我就知道他太想妈妈了,也太累了。”“你知道……”我停顿了下来。“我知道,我都知道,以后我就没有爸爸妈妈了。”她没有抬头,但我看到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了桌子上,散发着热气的鸡腿大概是烫着她了,小孩匆忙擦了眼泪,埋头啃了两口就放弃了:“我爸说得对,这东西不好吃,下次不来了。”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是一路强忍着跟着我回了酒店,我正准备说带她出去买一些东西,她说她要去洗洗手,但在浴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听着她哭的声音,开了两瓶酒,喝了一瓶半。挺无奈的,有时候就是这么令人觉得生草。“哥哥。”她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看着我说:“我爸爸什么时候回家?”“不知道。”我的确是不知道,我无法插手沈叔的后事,我只能按照他遗嘱来照顾他的女儿。小孩应该是哭累了,不到半夜就犯困睡觉,我让她去床上躺着睡,自己靠在阳台上抽烟,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以后只会更少,谁不知道这一面见了之后,下一次还能不能见到面了。时隔几日,我再次接到了陌生的号码,直觉告诉我这是江一航的号码,挂断之后,这电话再次打来了,但只是响了两声便挂断。接着便是几条信息发了过来,我看了眼,无非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情就是他从学校请假了,长假,他要找我。第二件事情就是,他在医院看到了陆桥,还有一个人,就是汪波。我不知道这个行径算是什么,如果陆桥真的和汪波又有什么事情,那这两个人也只能算是半斤八两吧,反正都把老子当王八耍了。我叼着烟,看着这发过来的照片,然后就把删了。陆桥出门前说下午就去接我,现在到半夜了,他终于回了酒店,一进来就看到躺在床上睡觉的小孩,有些愣了一下。“回来了?”我喝了不少酒,胃里不舒服,靠在阳台上又吹了风,此刻有些疲倦起来,看着他就想笑:“事情处理完了?”“嗯……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下意识的避开了我的眼神。“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冲他招了招手,他身上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冲,本来就不舒服的胃部更加难受了,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色应该是苍白的。“……我……”他站在我的面前,似乎是正在犹豫。“想清楚再说。”我提醒了他一次,语气很平静,经历过这些,没什么能让我特别愤怒了。“他生病了,汪波生病了,之前出国……离开我,就是因为生病了。”陆桥半蹲下身子看着我,他问我:“我怎么办,他要死了。”“怎么办……”我重复着他的话,看着他,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既不是收割人命的死神,也不是救人的菩萨,我就是一个凡人,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我能怎么办?“他其实没想找我,正好遇到了,我就把他送到医院,结果就知道了他的病情,还有以前的事情,说起来也讽刺,居然在这个时候知道了,我要怎么办,他要死了,我也开始了另一段感情,这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我都已经不确定了。”陆桥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不知道他是难过还是恐惧,但大抵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那就分手吧。”提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什么难过,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你喜欢他,就继续去照顾他吧,好聚好散,陆桥。”在六十层的楼上,我吹着微凉的夜风,原以为是一件痛苦又难过的大事,然后事到临头了,也不过是一件轻轻巧巧的小事罢了。失去一段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诚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身边的人和事,都已经失去的彻彻底底,什么也不剩下。“医生说,他就这半年的时间了。”陆桥压低了声音:“我不分手,我不想和你分手。”“所以呢?”我一不想说话,就想抽烟,医生让我少抽一点,但是不抽烟我更难过,我不知道手脚应该往哪里摆放,整个人都特别沉重,像是要溺水的感觉,难以窥见天光。“我们不分手,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处理完小波的事情。”他伸手攥着我,我看他的表情,有些想要笑,事实上我也笑了,那口烟被我不小心吞咽下去,呛咳的肺部生疼,眼泪都要咳出来了,但就是觉得可笑。“你知道吗,就在今天。”我告诉他:“我失去了,我最后一个身边的人了,以后就是真的孑然一身,陆桥,别跟我学,离我远点吧。”“不,我不同意,我真的对小波没有其他意思了,但之前的事情总得解决,我不能看他就这么死了。”陆桥低着头,颤声道:“医生说只剩下半年,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很感谢你没有隐瞒我,但我想问你一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遇到他的?”我看着陆桥,一字一句地缓声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总能告诉我吧?”他看着我,眼里有一丝逃避和纠结。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种莫大的痛感逐渐变得麻木,以至于我都没体会出这种疼痛来源于哪里。“是去苏州的时候吗?”我问他。他停顿着,没有开口。这个时候的不开口,差不多就是默认了。“我带你回老家的时候,他也去了吗?”我问陆桥。他再次沉默了下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脸上已经湿润了,真他妈草了啊,我带你回去看我奶奶,带你回我最重要的地方,你他妈的……你他妈的……我说不出话来,胸膛被撑得仿佛要炸裂了。“陆桥。”我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真他妈的有出息啊,你带着他,去了我最不允许触碰的地方,很有意思吗?几个意思啊?”他看着我,呼吸有些急促。“滚。”我凑近了他,低声说:“别逼我扇你。”我其实不是不能接受关于汪波的这件事,但我不能接受他带着汪波去了我的老家,那是我的老家,是我生长的地方,是我奶奶想看到我幸福的地方。我无法相信这些事情发生在这里。胃部剧烈地翻涌,像是一把尖刀在里面划弄,几乎要把我的五脏六腑戳成千疮百孔才好,我能感觉喉头上涌的腥甜味,后脑勺突突地跳着疼,手也在发抖。我真的是……太难过了,我就只是……难过了。我带着陆桥去,只是不想让我奶奶担心,想让她老人家看到我也很幸福,但我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又可笑,又难过。“我……不走。”他的话音刚落,我就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用力很大,他唇角都溢出血了。“滚。”我是真的累,下午的时候手表不知道在哪里磕坏了一点,上面开始不走动了,时间停留在了我去警察局看沈叔的时候,外面的灯光明明很远,但我却觉得眼睛疼,胸膛处的骨头寸寸撑开,再寸寸断裂,一点点被无形地碾碎掉,我闻到了五脏六腑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一点点的漫开。原以为是一次增进的感情的旅行,没想到,不过是失去,失去,然后再失去……“我们之间,就这样吧。”我告诉他:“以后,就再也不要联系了,陆桥,算了吧。”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情,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我扒开了他的手,连再多说一个字的欲望都没有。第23章 三恶(3)沈叔的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直到公安局那边打电话给我,我才意识到了这点。在我眼里的沈叔,有钱有势, 小辈众多, 亲朋好友经常来往, 十分熟络, 但我没想到的是在他死后, 连他的尸体都无人认领,倒是有不少律师找了我, 询问关于沈叔生前的遗嘱。我得到的遗嘱就是照顾他的女儿, 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显然其他人不是这么认为的,我很快就意识到, 我是被沈叔摆了一道, 但我没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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