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9年。
秦,二世元年。
颖昌郡,宛县。
秦羽坐在酒家二楼,面色阴沉地看着大街上正上演的一幕。
“求求你了,别带走小女……我三个儿子,全部都被抓去行徭役了,老汉我就剩她这么一个亲人了,就让我们父女相依为命,公子爷行行好吧!”
黄土街道上,老汉死死护住一名少女,不断的跪地求饶、泣不成声。
只是话音刚落。
“老东西,我看你是想死!”
几名差人冲上前来,一棒便砸在了老汉头上,登时砸了个头破血流,老汉哀嚎一声,倒地不起。
“老丈勿怪,我这手下出手没轻没重,您老还是退远些,免得伤了这把老骨头。”
而差人身后,则是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头戴玉冠,腰佩玉坠。
他先是故作关切地说了一句,随后那贪婪的目光,便在少女姣好的脸蛋和诱人的身段上肆无忌惮地扫视着。
一名差人嗤笑附和:“就是!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可是县老爷的公子,你们家今年徭役还差一个吧?若非公子大发善心,看上了你女儿,就怕你这把老骨头早就死在服徭役的路上了吧?”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可周围百姓无不纷纷避让,低首侧目,生怕祸及己身的模样。
“狗娘养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唯有一名酒楼伙计,似乎颇为愤怒,站在二楼低声咒骂了一句。
“王法?”
坐在桌旁的秦羽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王法!如今这世道,非但不是没有王法,相反处处都是王法!
可正是这王法,已经逼死了不知多少无辜性命!
逼得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是他穿越到秦朝的第二个年头了,前世身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他,曾为自己的姓氏感到无比自豪。
祖龙始皇,一统华夏,何等丰功伟绩?
可始皇驾崩之后,秦二世宠信奸佞,倒行逆施,强征豪夺,致使百姓生灵涂炭。
税赋、律法、徭役……层层施压,压的底层百姓喘不过气。
州县官吏,权势滔天,稍有不从者,便会引来灭顶之灾!
而眼下凄惨场面,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若是旁人,秦羽可能会坐视不理,但眼下那位姑娘,跟自己却大有关系!
秦羽可不能任由她被人欺负!
于是,他从窗台一跃而下,大喝一声:“住手!”
随后沉稳落地,潇洒之际。
见此一幕,周围人顿时低呼一声。
更有人惊喜出声。
“是秦家小子,他怎么掺和这事来了?!”
“不知道,不过以秦小子的脾气,这事怕是麻烦了!”
一年来,秦羽凭借后世记忆,迅速积累了不少的财富,逐渐开始有了名望,但也仅仅是在一些商贩农户中有些脸面。
“阁下叫秦羽是吧?这是打算多管闲事了?”
华服青年脸色稍显难看了几分,语气顿时不善起来。
秦羽故作无恙,勉强笑道:“呵呵,文公子好雅兴啊,当街殴打乡里百姓,也不怕被县令大人知道了,折损县衙颜面吗?”
此人名唤文昌,乃是县令文晔之子,素日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竟有人敢来阻挠自己?
不等他发话,便有差人上前斥道:“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公子奉命征调民夫,这闫老头拒行徭役,这才小惩大诫,秦公子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
话音刚出。
周围便隐隐传来不满的骚动。
当然了,这些人也只敢远远的小声咒骂。
但秦羽不同,他摇开一把折扇,淡笑出声:“据我所知,秦法有令,凡秦民者,每岁服徭月余,若有累涨,可记替亲友。”
“这位差爷,秦某愚钝,不知此令何意,你来给我翻译翻译?”
不错!
秦法中明确规定,每位秦民每年只须服徭役一个月,且超出的部分,可以累计下来,用以免除亲人朋友的部分。
而闫老汉一家五口,别说另外两个儿子,三儿子至今都有有十年未归,理论上早就免除徭役了。
刚刚说话的那名差人,顿时满脸胀红,支支吾吾开口道:“你说的这些……”
“我让你翻译翻译!”
秦羽声音加重了几分。
几名差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哼!就算这老东西不用服徭役,可本公子和闫姑娘情投意合,这你总管不着了吧?”文昌面色阴沉。
“是吗?若闫姑娘当真与公子情投意合,秦某自然不再阻拦,但……”
秦羽目光看向了那哭得梨花带雨的闫丫头,随后倏然变得冰冷起来:“可在下同闫姑娘早就定下亲事!”
“文公子强抢在下未婚妻,这让秦某有些难堪啊!”
秦羽的话,顿时让周围安静下来。
众人一脸恍然,有人好像隐隐听说过,这闫家丫头跟秦家小子似乎是定过亲事。
这亲事,还是当年秦家父母去世前定下的。
可即便如此,听到这话,那闫丫头仍不免羞地面红耳赤,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文昌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狰狞。
“你说什么!”
他正要发作间,一名差人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就见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半晌后,他这才目光阴鸷的看向了秦羽。
“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威风?今日本公子不与你计较,我们来日方长,到时候我会教你这区区贱民,该怎么做人!”
“我们走!”
一时间,文昌虽心有不甘,竟真的带人离去了。
别说是众人了,就连已经准备好应对麻烦的秦羽,此刻都不由微微一愣。
“谢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老汉无以为报啊!”
那闫老汉此刻终于松了口气,顿时感激涕零的纳头便拜。
“老先生快请起,家父生前定下婚约,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您受伤不轻,还是早些回去吧!”秦羽赶紧上前搀扶,话虽如此,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怕是给这位县令公子得罪狠了,今后怕少不了大麻烦。
周围人逐渐散去。
可闫老汉和闫丫头父女面面相觑,一时间竟踌躇不走,留在了原地。
秦羽疑惑,正准备询问。
可就在这时,酒楼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你说什么!隔壁县有人造反了!”
这嗓子声音不大,可却将对话的另一人吓了一跳,赶紧示意对方噤声。
同时摆手道:“呵呵,你吃醉酒听岔了。”
可即便如此,离得近的秦羽,仍旧听了个真切。
那不大的声音,宛如晴天霹雳,当即让秦羽内心掀起了万丈波涛。
隔壁县不是陈县吗?
而在往西走便是蓟县,那里有一个历史上无比出名的地方——大泽乡!
想到这里,秦羽五指紧握,胸口也因为激动不断的上下起伏。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陈涉吴广……终于起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