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穆晚来到书房门口时就听到这番话。
正准备推门进去时,长风从里面打开门走了出来,突然瞧见桑穆晚有些惊讶,但是很快掩去惊讶离开。
“进来。”
低沉熟悉的声音拉回桑穆晚的思绪,她顾不上扯起繁琐的儒裙,十分粗鲁的越过台阶,来到桌案前,“你想做什么?”
裴寂白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来到窗前。
阴沉的天色压的很低,呼啸的寒风一阵阵吹来,窗子被吹的咯吱作响,冷风吹进屋子,四散开来,让原本就不怎么暖和的地方很快像外面一样冰冷。
裴寂白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就这么站着。
“以你的聪慧,应该清楚眼下京都城里任何地方都比这个王府安全,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
“桑成是个胆小懦弱的,瞧见情形不对,就迫不及待把我赶了出来,至于高家,他们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对我之人,我如何能明知道自己过去是什么下场,还要拖累他们?”
“至于回王府的后果……我想过,但是我没想到王爷连自己都算计。”
如果刚开始桑穆晚还不知道裴寂白的打算,眼下他的神情,他话里的提醒都告诉了她答案,虽然她很不喜欢拿自己性命相搏之人,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获取真相最快的途径。
“生活在海边的渔民都知道,一网撒下去,最后捞上来的并非只有他们喜欢的大鱼,小鱼小虾虽然卖不上好价钱,可胜在压秤。”
桑穆晚提醒他,他如此孤注一掷,风险太大,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好。
裴寂白放在窗檐上的手一下一下敲打着窗檐,神色平静,仿佛胜券在握。
“如果想好了,本王派人送你去郊外的庄子。”
裴寂白转身离开,独留桑穆晚站在原地无声叹息。
表哥说她固执,与裴寂白相比,她的固执就是小巫见大巫。
“王爷既然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说什么。”扭头看了一眼天色,然后拿过银针走上前,“想来王爷今晚也没时间找我祛毒了,不如就现在吧。”
“好。”
裴寂白起身去了里屋,针灸时,桑穆晚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有一个办法可以封住你心脉四周的毒素,不过此方法会让你在取出银针后浑身上下犹如万虫撕咬,痛不欲生,你可要试一下?”
裴寂白原本都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了,桑穆晚的提议可以说是雪中送炭,闻言,他几乎没有思量便决定让桑穆晚下针。
“下针吧。”
桑穆晚看着他冷清的表情,突然心里有些苦涩,他明明是至高无上的摄政王,人人畏惧却又人人敬仰。
可谁能想到,为了这个身份,责任,他都承担了什么。
“为什么?”
桑穆晚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问出声。
“我听说你当皇子那些年过得并不好,先帝对你也并不仁厚,你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承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桑穆晚本来不想问的,因为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可是刚刚,她看着这个明明可以高高在上,可以呼风唤雨的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孤寂与落寞,她便晃了神。
“你喜欢平安喜乐还是颠沛流离?”
裴寂白明明说得云淡风轻,桑穆晚却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般瞬间惊醒。
接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桑穆晚每下一阵,裴寂白便满头大汗地闭上眼睛,一次又一次,一个时辰过去,他却没有叫一声。
“好了。”桑穆晚在收银针的时候,想起一件事情,“你有火药吗?”
裴寂白盯着她看了片刻,随后叫来长风,“去取一颗火药过来。”
不一会长风抱着一个木匣子进来,裴寂白接过木匣子打开,一颗粗糙的黑球展露在桑穆晚眼前。
“这……就是火药。”
裴寂白点点头。
“此物一定要轻拿轻放。”
桑穆晚拿过火药放在手里仔细观察,其实单丛外表看不出什么,她之所以找裴寂白要火药,一是想看看这个时代的火药长什么样,二来也好为她之后拿出火药配方做铺垫。
“王爷可找人研究过火药配方。”
“自然。”把火药放回木匣子后,裴寂白说起此事,“父皇在世的时候,便让能工巧匠开始研究了,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王爷能不能给我试试?”桑穆晚见裴寂白看她,解释,“我略懂歧黄之术,或许能发现工匠不知道的。”
裴寂白没说话,桑穆晚以为他不会同意时,他突然把木匣子递给了她,“小心一些,莫要伤了自己。”
“好。”
晚饭后,桑穆晚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屏退下人后坐在桌前拿出火药,随后熟练地把火药拆开,取出来的粉末放在一张宣纸上。
和她想的一样,这个时代的火药还是最原始的配方,杀伤力并不大,不过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它确实能让人闻风丧胆。
“都准备好了吗?”
回廊下,裴寂白一身玄衣,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的枯树。
“主子放心,一切准备妥当。”
子时刚过,几十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冲进来,随后在庭院汇聚,然后一起朝思音阁冲过去。
裴寂白坐在凉亭,一边喝茶一边聆听四周的动静,突然身边的树木动了一下,长风立刻拔剑站在他面前,紧接着几十名黑衣人冲进来把他们团团包围。
桑穆晚睡得很浅,外面稍有动静她就醒了,起身去叫黄泉,却发现黄泉已经离开。
她没有趁手的兵器,便在来的路上随便捡了一根棍子,等她来到思音阁这边已经打起来,不大的院子里,密密麻麻都是人,裴寂白站在台阶之上,睥睨众人。
“抓活的。”
桑穆晚从假山后面绕到凉亭,见他没受伤后问道,“这是第几波人了?”
裴寂白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冷笑道,“你比本王想的还要聪明。”
“王爷错了,我只是有正常人的思考罢了。如果你只是想对付一个人,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而你的敌人很好猜,禹王算是你的老对手,他的招数你一清二楚,若是对付他,你完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你找到了纳兰灵儿,第二件就是今日我得罪了荣昌郡主。”
“第一件事情呢,你是打草惊蛇,想让幕后之人觉得你知道了什么,派人来杀你主动露出马脚,至于齐王府……我不过是一个引子,其实齐王早就想对你下手了,我说得对吗?”
桑穆晚想了一个下午,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能让裴寂白大动干戈的原因。
如今看到他的表情,她知道她猜对了。
“不过幕后之人既然这般恨你,应该不会这般轻易让你抓住把柄的,你觉得你的人能抓到活的吗?”
裴寂白看着满院子的人冷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话落,从屋顶又飞来几十名黑衣人,这次来的人明显训练有素,黑衣人下来后甚至自发的帮着之前的杀手对付暗卫。
同时,屋顶还留了弓箭手,这些人箭术了得,每一发都奔着取人性命。
“小心。”
裴寂白把桑穆晚拉到身后,拿过桌上的弓箭对着屋檐射过去,之前桑穆晚就听说裴寂白文武双全,其中箭术更是出神入化,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今日来的杀手太多,仅靠这些护卫和暗卫只怕是胜算不大。
桑穆晚拿出准备好的药粉,冲着长风大喊一声,“接着。”
桑穆晚给长风的药粉并不能让人致命,但是却可以让武功高超的人瞬间倒下,不过是片刻功夫,院子里便倒了一大片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发现这是桑穆晚的主意后,开始把剑指向她,桑穆晚早就盯着四周的动静,见状,一个纵身躲过黑衣人的杀招,随后快速丢出去一包药粉。
其他暗卫见状有样学样,不过一刻钟,院子里的暗卫就全倒下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我的药粉只是让他们浑身无力,并不能让他们说实话,如果你想让他们说出幕后主使,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桑穆晚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丢下一句困了,便回了晚音楼。
这天夜里,摄政王府灯火通明一直到早上才安静下来,早朝时,不少文武百官都知道了此事,不过他们生怕惹上什么麻烦,纷纷闭口不言。
李大人却与众人相反,不仅在朝堂上说了昨晚摄政王府的事情,还把矛头指向京兆司。
“昨晚摄政王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京兆司的人却一次都没有过去查看,由此可见,柳大人这个府尹做得极其不称职啊。”
柳大人见裴寂白看他,慌乱地走上前,“下官冤枉啊,实在是昨晚北城发生了命案,下官带人过去查案,这才没有及时赶去摄政王府地,还请王爷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