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裴静妍的事,裴家一直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的态度。眼看着皇上年纪渐渐大了,但丝毫没有立太子的意思,年纪小的皇子倒也罢了,年长的三位皇子总难免有些想法,其中又以大皇子为最。
大皇子是皇后所出,又是长子,在皇后和大皇子看来,大约是大皇子生来就该是太子。大皇子比二皇子年长六岁,在年纪和身份的明显优势下,今上屡次驳回大臣们立太子的请求,在皇后和大皇子看来,大概就是对大皇子不满吧,尤其是随着底下的兄弟们长大,大皇子的优势越来越若,也难怪大皇子会坐不住了。
向裴家提亲,是算准了当初拒绝许婚在先,如今提的又是庶女,裴家怎么都不好拒绝,只是大皇子也没想到,在许婚之后,裴家还能使出拖字诀。这回安氏办了蠢事,裴家名声大大受损,不少人都想着大皇子会退婚,但在大皇子看来,退婚不是正好如了裴家的心意?他不仅不会退婚,还要趁这个机会,尽快将裴静妍纳进府中。
林氏也看出了家中长辈的意思,她是赞同裴家的想法的,从龙之功确实是一步登天的一条路子,可裴家本就底蕴深厚,虽没有世袭爵位,但只要家中子弟成才,还愁家族不会兴旺吗?如今公爹仕途顺畅,丈夫考取了功名,日后再好好培养儿子,稳扎稳打的向前不比拿合族冒险去争那从龙之功可靠?因此,林氏是希望这事直接作罢最好,实在不成也先拖着,好歹等皇家的纷争有个眉目再说。
“祖父没答应,说四妹性子不够稳重,大皇子府又不比寻常人家,还需多叫她学学规矩,再送她出嫁。”林氏也知道这拖不了多久,一来,既定了亲,姑娘也及笄了,没有拖着不成婚的;二来,裴静妍底下还有弟妹呢,裴家是不愿将她嫁入大皇子府,就此绑上大皇子,可也不能因此拖着一家子弟妹都蹲在家里。
“四妹的性子,是该好好读书学规矩磨一磨。”裴静姝点头,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就裴静妍那性格,到了大皇子府,如今裴家于大皇子又用还好,若哪天少了这一层,裴静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少夫人怎么就坐在这里?也不同我们说话。”众人间不大熟悉,林氏跟裴静姝坐在旁边说私房话,离旁人也远些,偏有人大声喊林氏,林氏和裴静姝抬头看去,只见一名银灰色斗篷的少妇笑盈盈地走来,“不知这是哪家夫人?同裴少夫人倒是要好。”
裴静姝细看了一回,对眼前的人并没有印象,林氏却自然而然道:“原来是陈夫人,今日琼林宴也请了陈大人么?”又向裴静姝道,“阿姝,这位是国子监陈大人的妻子;陈夫人,这是舍妹静姝。”
林氏只简单介绍,裴静姝便看出来了,两人关系寻常,或许还有些过节。既然如此,裴静姝也还了个礼,同她问好,“陈夫人有礼了。”
听林氏这般介绍,陈夫人微微皱眉,不大满意。陈夫人梁氏跟林氏差不多大,却因为长姐早逝,留下一双儿女,梁家想要维系与陈家的关系,便将她嫁过去做填房。梁氏与林氏算是从小相识,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家世,哪怕面上不说,私心里都是比着来的,梁氏不觉得自己比林氏差,只觉得自己时运不济,被父母做主,嫁给了姐夫,倒仿佛长了林氏一辈。八壹
有这一层缘故,梁氏跟林氏的关系自然好不起来,尤其是裴少恒考取了进士,眼看着自己这点身份的优势也留不住了。
林氏可没想那么多,她认为自己跟梁氏合不来,完全是因为两人的性格不同。林家也是耕读之家,要论家境,确实与梁家也差不多,但若说底蕴,梁家可比不得林家。林家与裴家是世交,裴家也知道林家家教严、家风好,这才为长孙定下林氏,梁家可不同,梁氏祖父那一辈还是商户,到了梁氏的父亲,才考取了进士。
林氏的父亲与梁父是同僚,两家才多了些往来,但两家底子薄,梁父在官途上前途也有限,儿子又不成器,这才想通过姻亲的关系,维持住梁家现在的地位。林氏对梁家没什么意见,但是跟梁氏这种,平素就知道怨天尤人的性格是实在相处不来,只是在梁氏看来,却是林氏见梁家这些年没什么起色,瞧不上她。
梁氏看了裴静姝一眼,目光又落在林氏身上,“咱们也算是从小相识,裴少夫人都不愿同我多说两句话,委实叫人伤心。”
今日来的人,相熟的本就不多,原本就初初相见,听梁氏这么说,看林氏和裴静姝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审视,若是自小相识都不搭理的,又听梁氏特意提到裴少夫人这个称呼,都是进士家眷,也不乏寒门出身的,清高又敏感的心灵就感觉收到了伤害。
裴静姝见梁氏暗暗得意的勾起唇角,便知她是故意的。虽说来这一趟也不是非要跟这些人结交,但莫名其妙的招来旁人的仇视可没什么好处,裴静姝微微挑眉,道:“陈夫人真的看不出我家嫂嫂为何不想同你说话吗?就我说,若有人见面就这么阴阳怪气的同我说话,我也不想搭理她!”
梁氏那一句话确实说得阴阳怪气的,这里的人不了解林氏,同样也不了解梁氏,听裴静姝这么说,便觉得可以理解,谁结交朋友都是想好好相处的,谁会乐意整日听别人阴阳怪气的说话。
“阿姝说话直,各位莫放在心上。”林氏心中暗暗给裴静姝竖了个大拇指,心道她瞧着两家二老的面子,处处给梁氏留着面子,也难怪梁氏爬起来就往她头上踩,“说起来,我与陈夫人确实自小相识,可每每同陈夫人说话,陈夫人便是这般说话,叫我心里有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当陈夫人有了嫌我烦,也就不讨陈夫人嫌了。”
听着这一来一往,旁人是知道梁氏身份的,一个刚考取功名的进士之妻,敢跟国子监祭酒的夫人这么说话,便有人猜测,林氏姑嫂两个多半是有背景的。有愤世嫉俗的还想说什么,身边的好友赶忙拉住她,低声道:“别说了,你知道那两位是什么身份吗?”
“什么身份,不与咱们一样的吗?难道还怕她们不成?”说话的人也不是真无所畏惧,只是想着瞧着林氏和裴静姝年轻,多半也是进士之妻,大家都一样,刚得的夫人称号,谁比谁强呢!
“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敢这么胡来,”好友见她这般只觉得头痛,夫君考取进士,日后能改换门庭,在老家来说是了不起了,可在京城,一个小小的进士算什么,在翰林院待个一两年之后,不还得谋出路吗?他们在京城没有半点根基,哪里得罪的起人,“你道裴少夫人的裴是哪个裴?那是裴老丞相的孙媳妇,另一个是裴家姑奶奶,就更了不得了,那是永宁侯府的世子夫人,你算算咱们得罪的起谁?”
“……”先说话的人手顿了顿,“就这么厉害,那,那位陈夫人怎么就敢……”
“那位陈夫人是国子监祭酒陈大人的填房妻子,陈大人是十二年前的进士,只是最新学问,不爱仕途经济,就一直在国子监,这都十几年了,不爱做官自然也不怕坐冷板凳,哪里怕得罪人呢!”伍氏自打随丈夫进京赶考,就花心思留心京城的人和事,尤其是跟丈夫日后前途有关系的。同科的进士们是头一个要留心的,既是同科,便是日后的人脉,自然要从现在开始经营,这一打听不要紧,这一届大比可真是藏龙卧虎。
各地名门子弟就不说了,就眼前这两位的丈夫,丞相的孙子、孙女婿,那孙女婿还是侯府世子,哪怕裴老丞相年纪大了,眼看着要致仕了,可在朝中为官那么多年,积累了多少人脉?这样的人,不想着好好结交,倒让人当枪使得罪人家,真不知好友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现在怎么办?”先说话的韩氏暗暗后悔,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听人一说就当真,“还好有你提醒我,那我现在跟她们道歉?”
伍氏叹了口气,他们家受韩家的恩惠,她也自幼跟韩氏交好,才有机会识字,结成了与夫君的姻缘,她自是感激韩家的。何况,自幼相识,她也知道伍氏只是性子莽撞,又急公好义,容易听风就是雨,但本性是不坏的,她跟着韩氏一起读书,自小用了不少韩家的东西,可韩家从未计较过,更对她多有照拂,她将韩氏视作姐妹,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无奈,却不会怪她。
“咱们也没做什么,现在去道歉,反而让人多想,”伍氏劝着韩氏,“至于结交,咱们现下也不了解他们,日后相识了,再慢慢结交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