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修-序号乱了,应该是238,数字错了,内容无误】
对于卫廉纠结之后的反悔,天歌并不意外。
若是卫廉就这么任由她出了屋子,那才会让她想不通。
重新站定在炕前,天歌看向他:
“卫先生可想好了?”
“想好了。”
卫廉咽了咽口水,“还请大夫为卫廉诊治。”
说着,他主动去揭开盖在腿上的薄被。
天歌却制住了他的动作。
“先前是我主动愿为卫先生诊治,可如今是先生喊我回来的,所以这其中的性质便不一样了。”
卫廉微一愣怔,很快明白过来:
“大夫有什么要求?”
天歌弯弯唇角,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我想请先生入府讲学。”
听到这句话,卫廉没有作声。
“先生不愿意么?”天歌问道。
“你的腿想要正常行走,至少得在这个冬日之后。先生只要在明春三月国试之前,入我府中讲学即可,国试之后,这诊金便算是两清了。并不会影响先生入仕。”
“大夫所说的,是正常行走?”
卫廉的声音有些颤。
天歌顿时明白了方才卫廉的缄默因由。
他不是不愿意答应自己的条件,而是从始至终,就根本不相信自己可以治好他的腿。
一个无法行走,事事需要人照顾的人,如何能去他人府邸做教书先生?
天歌暗叹一口气。
所以就算是觉得自己治不好他的伤腿,卫廉也还是重新把自己唤了回来。
因为在他枯瘦的身体内,见那颗意欲一展宏图报负的雄心始终不曾死去。
这才真正的卫廉。
天歌不闪不避地迎上卫廉的眼神,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而清晰:
“是的,像卫娘子,像我,像街上的任何一个健全的人那样,迈开双腿健步而行。”
卫廉睁大了眼睛,从震惊讶异到喜出望外,再到泪意涌动。
“大夫……”
“不过到底还是跟你原来有些不一样。你的腿积疾太久,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不可避免的留下一些后遗症,尤其是往后到了阴雨天,会极易疼痛。不过届时再调制膏药止痛也还来得及。”
天歌将可能出现的结果都一并说出来,免得卫廉期望太高。
可是她却并不知道,对于缠绵病榻日久的卫廉来说,能重新行走,已经宛如再生,小小的疼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见卫廉不语,天歌轻咳一声: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若是卫先生觉得没什么问题,那在下就要开始了。”
“好,好好,先生请,先生请。”
卫廉抑制不住胸腔中腾溢的热浪,不等天歌动手,已经自己先将被子拉开。
天歌垂首看去,入眼第一瞬,便是一双骨棱分明的脚。
这双脚有着异于寻常的灰青之色,显然是血液供给不足所致,天歌探手向卫廉脚上摸去,本该青筋鼓动的地方,此刻浑然不见颜色,但那一双指甲,却被修剪地极其干净。
天歌将手移到足踝向上三寸之处,拇指与食指并力双向按压。
“可有感觉?”
卫廉摇了摇头。
天歌重新低头,将卫廉两只裤腿一并卷至双膝以上。
眼前这双腿,宛如枯柴一般,由一层皱巴巴发青发黑的松皮裹着下垂的小腿肚,尤其是当天歌将卫廉的双腿屈膝,膝盖便彻底成了嶙峋枯骨。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卫廉自己也将头转去一边不愿再看。
天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两条骇人的腿上。
林神医留下的针典,其核心便在看穴辩骨,而天歌由于惯用骨针,对人的骨骼更是不能再熟悉。
相比于饱满紧实的躯体,此刻卫廉的这两条腿骨骼更加分明,辨别起来也更加轻松容易。
“卫先生的腿伤本在双膝刺入了东西吧?”
天歌将卫廉的腿重新放平。
卫廉点了点头:
“是与友人上山时候不幸落山,虽然有幸被横出来的树枝架住,但双腿却正好被枝干断刺戳中。”
一场出游,几乎断送了他的全部人生。
“按理来说,这种伤口比骨折还轻,只要诊看及时,最多十日便可行走如常。不过卫先生的伤口应当是隔了至少两日才处理。”天歌道出自己的论断。
“因为落在半崖,上下无路不说,又没有足够长的绳子,再加上山上没有其他人,同伴只得下山求助,一来一回,等到在下得救下山,已是第三日了。”
天歌颔首:
“这样就说得通了。三日的时间,伤口定然已经开始自愈,寻常大夫自然只会清理那些比较明显的木刺,但深一些的,想来已经跟伤口黏连在一起,不易发现。”
“若是在腿肚这样的地方,或许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人的双膝却不同,这里多是骨骼,且是最关键的骨节连接处,并没有什么肌肉,反而遍布连接上下的筋脉。”
“木刺刺入骨骼缝隙,最开始挤压只会有微微疼痛,可是时间一长,骨骼之间滑润之处的黏液裹上木刺,会不断在缝隙累积黏着,然后挤压周围的筋脉,以致血液流通不畅。”
“到了一定的时候,下肢供血不足,便会乏力麻木使失去知觉,由此先生的腿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听着天歌全然不差地说出自己双腿从最初恢复再到重新发病的经过,卫廉张开的嘴已经不大能合得上。
他双腿无法行走,是在受伤一年之后,只以为是突发恶疾,根本没有跟先前的落崖想到一处。
毕竟在落崖之后,他的腿经过诊治,根本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
不过如今大夫这么一说,倒让他当真想起,确实有那么几次,疾走之后双膝会有刺痛之感。
“原来病根竟是一开始就落下了吗?其中因由竟是这样简单……”
卫廉喃喃自语。
天歌却摇了摇头:
“听起来很简单,却也不简单。先前的大夫应当是将先生的腿疾当作寻常瘫病或腿疾来看,所以只注重内调与外养,却不知这样一来反倒促进了黏液的滋生黏着,加重了病情。当然,或许也有大夫看出来了,只是不敢为先生诊治罢了。”
卫廉心中一紧:
“可是不好治?”
“要让先生重新行走,首先便要将阻碍上下血液流通挤压筋脉的罪魁摘除,但这就意味着需要切开先生膝上的皮肉,寻常大夫没有人敢这样尝试。”
天歌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上一世林神医愿意为卫廉诊治,想来也是因为断出了他的腿必须开刀。
就像先前在翟府,愿意主动为那个被她在脖颈钉入骨针的屠夫开刀诊治一样。
因为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能治得了。
卫廉将这一声叹息当作了天歌的无奈。
原本灼灼期待的双目,渐渐蒙上了一层阴灰。
但他还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大夫不必遗憾。您能诊出卫廉病根,让卫廉能死得明白,已是卫廉的恩人。”
天歌看他一眼,不由笑出声:
“卫先生放心,按理你这病症只有我师父可医,不过如今你的病情怕是等不及见到他便会恶化。但卫先生运气不错,如今放眼整个大周,除了我师父之外,还有我这个同样会替人开刀的大夫。”
不等卫廉喜出望外,又一盆水泼了下来:
“可是我这是头一次,卫先生敢让在下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