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双手负后,气息高渺浩然,一身宽袍大袖,若非知道其身份,怕是以为此人乃是当代大儒。
刚刚的一战,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场热身罢了。
他停下了身形,看着自己的脚下。
一条黑色的毒蛇正在吞吃自己的同类。
荒原之上,土地贫瘠,资源稀少,为了能够生存,同类相残,最是正常不过。
他脸上笑容温和,不言不语,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黑蛇吃掉了自己的猎物,生存的本能告诉它,这不是它的同类,这只是能够果腹的食物。
它的眼睛看向了那道陌生的身影,从刚开始他就站在了自己的旁边。
这让它感受到了些许的威胁,它张开嘴巴露出毒牙,震慑着它的敌人。
只听见砰的一声,它体内的血液爆裂开来,直接就将它的身躯炸成了粉碎。
蛇头落在地上,犹自在不断张嘴撕咬。
一切都不过一念之间,想它活,它便能活。
想它死,它便要死。
他依旧站在原地,他还有一战要打,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时间过得真快,二十年转瞬即逝,所有的朋友至交都已经死得一个不剩。
而曾经那个需要一辈子仰望的背影,如今也已经与他并肩。
二十载风雨,多少旧梦难回头。
他来了。
他看着。
带着点沧桑,毕竟二十年过去了。
他一步一步走来,手中依旧拿着那柄他说是父亲赠予他的长枪。
这么多年了,居然都没有想过换一把,又不是没有更好的。
“为什么?”他说话了,有些不理解。
“没有为什么。”他这般回答道。
“把解药交出来。”他冷冷的说道,带着杀意。
他知道他要是不交,他一定会动手的,就算曾经他说他是他的兄弟。
多少旧梦难回头。
真的难回头。
“只要你赢了我,我就给你。”
“为什么要这样?”他无法理解,曾经那个温和善良的小兄弟,为何二十年后再见,竟是如此咄咄逼人。
“因为我喜欢。”
“胜了我,解药给你。”
“但你要是输了,你和她都会死。”
“你这是在逼我。”
“没错,我就是在逼你,所以不要留情,务必展现出你全部的实力,否则的话你会后悔的。”
“我这把枪的枪尖从未朝过我想保护的人。”
“都会有第一次的,而且我已经不需要你保护了。”
“大哥。”
他说完,无边可怕的气息从他的身体之中升腾而起,就像是太古的凶兽复苏。
长袍猎猎,黑发飞舞,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最为浓郁的血光,血腥,不祥,死亡。
汇聚了一切的灾厄,让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这一次,我将站在你的面前,超越你。”
轰隆一声,浓烈的血色化为冲天的血光,搅动着苍穹。
大半的天空都被猩红侵染,好似末日降临。
周临抬起头,这就是他的全部实力吗?
即使相隔几里,都能够感受到这般的压迫。
真不知道他的对手,又该承受何等的压力。
肩膀之上,好似有山峰压落而下。
他手持长枪,昂然而立,身如苍松,不屈不挠。
那份坚毅,令人动容。
他在等他,等他出手。
他看着他,目光依旧如同二十年前,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
还是大哥看着手下最小的兄弟,如父如兄。
突然他笑了,像是释然,又像是有了决定。
“小弟,你长大了。”
“有了自己的想法,大哥应该为你高兴。”
“从此以后,你我兄弟之情,恩断义绝。”
他说道,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着一件最为普通不过的事情。
“好。”他点头答应。
兄弟之情已断,从此开始,他们便是敌人,刀剑相向的敌人。
“魏凉。”
“陈楚。”
他说完,终于不再有所犹豫,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长枪一指,乌云破碎,激荡八方。
太阳显露,光芒落下,给这片昏暗血色的天地,带来了光明。
隐约之间,好似能够看到古老的天门,光芒落在他的身上,是那神兵降临凡间,欲要肃清妖魔,涤荡人间,还天下一个太平。
眼中杀意汹涌,二十年后,万万没有想到,已经退出江湖的自己,居然会迎来最艰难的一战。
四境对五境,跨越一个大境,若是不能够斩去一切,必然是十死无生。
他出手了,这一枪快到可怕。
破开空间时间的概念,枪出,便是枪至。
连他都已经无法看清自己出枪的轨迹,可惜还是被他用手接了下来。
他笑眯眯的,是在嘲讽,嘲讽着他的弱小。
他面容冰冷,不为所动,那模样就像是二十年前的夺命枪又回来了一般。
多少次的生死,多少次的难关,早已将他的心磨炼得无比坚硬。
不到战斗的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到底鹿死谁手。
“血海。”
他说道。
顿时脚下血浪翻涌,化为一片浩瀚的血海。
两人站在其中,真气汇聚于脚底,可使其不坠。
血海怒吼,掀起滔天的巨浪,想要将其彻底淹没。
魏凉手持长枪,无所畏惧,手中之枪扫过,撕裂重重血浪。
立于血海之中,长枪所指,一切尽消,似不败的战神。
突然,身后一阵凉意,他回转身躯,一枪刺出,迅猛如雷霆,不见丝毫犹豫。
只听见叮的一声,枪尖与剑尖碰撞,针尖对麦芒,不分上下,随后交错开来。
长枪旋转,向后收回,双手舞动,划出凌厉的轨迹,朝着他的心口刺去。
一柄长枪,早已被他练到出神入化,毫秒之间,便又是一击。
砰的一声,他的身躯碎裂,融进血海之中。
“你不是我的对手。”他的声音从何处传来?
他不言不语,此刻他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汇聚于战斗之中,决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分神。
“血雨。”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天空无数血滴落下,每一滴都如同一颗颗子弹,想要将他打成粉碎。
血浪翻滚,无穷无尽。
血雨激射,永不停歇。
四境纵然借天地之力修行,但终究人力有穷尽。
在这样下去,还未打败敌人,他就要被活活磨死。
绝不可这样,必须要打破僵局。
身形转动,简单直接,却是经历了千锤百炼的战斗之道。
这是时间的沉淀,亦是他不懈的积累。
血浪破开,血雨阻隔,不断移动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找到敌人的踪迹。
无论隐藏得多么的深,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
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如同翱翔在天际的雄鹰,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它们的眼睛。
他会找到的,他这般坚信着。
突然他身形一滞,猛然向着右方刺去,可就在刺出去的那一刻,身体已一种近乎不可能扭动,在刹那之间改变了方向,枪尖刺向了另外的一边。
长枪划过,撕裂血海,一道身影飞出。
身躯还未落下,便是猛然一跃,一口气提起,只见凛冽的寒光闪动,黑暗的天空出现了一片璀璨的星河。
只不过这里的每一颗星辰,都涌动着难以想象的杀机。
他举起了手中的血剑,只听见一连串叮叮叮的声音响起。
速度快到了极点,就连疾风骤雨都难以形容。
好似所有枪剑交击的声音,都是在那一刻落下的。
嘶拉一声,长枪撕开了他的衣服,只差一点便能够命中他的心脏。
这一次交锋,居然是他更胜一筹。
虽有大境界的差距,但数十年如一日,完全沉浸在枪中。
那种执着和坚持,却不是任何人能够比拟的。
此近乎为道,虽玄之又玄,但却依旧能够清晰察觉。
陈楚看着那处伤口,脸上并没有恐惧,相反还带着笑容。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一直在笑,温和有礼,如谦谦君子。
“不愧是你啊!”他开口称赞。
他能够有如此实力,他也是开心的。
他依旧不答,唯有枪尖那一点寒芒更盛。
背负着自己和他人命运的一战,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但也压迫出了他尘封的实力。
长枪再至,他融于血海之中,无影无踪。
重重血浪升腾而起,有滔天之势,要将那渺小的身影彻底吞没。
他眼神凌厉,比之那枪尖锋芒更令人胆颤。
如江河之中恶蛟抬头,又如深渊之中潜龙飞起,一人冲天,以无可匹敌之姿态,破开重重攻击。
血海翻涌,咆哮着,如同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天噬地。
没有任何的捷径,不破开这片血海,根本无法真正战胜对方。
那么毕其功于一役,就用这一招吧!
夺命三枪,第一枪,俯瞰人间。
我与云端俯视众生,只觉众生不过尔尔,问天下何人能与我一战。
此乃少年意气,江湖又怎敌我心胸。
他一枪落下,生无量光芒,如同天上神人落拳,一切邪祟尽皆消散。
血海沸腾,震动嘶吼,像是在拼命反抗,可最终还是烟消云散。
那道身影显露,伸出手中的血剑,挡下了剩余的攻击。
他落在石柱之上,低头俯视。
他则抬起头看着,眼中带着回忆。
时隔二十多载,终于又看到了这一招。
还是那般威力惊人。
他想再夸一句,不过想了想,又作罢了。
他手握长枪,枪尖对准了他。
停顿了一会儿,这是再给他最后的机会。
这招过后,敌人未死,自然是那第二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