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人忽然转了性子,谢瑶只觉得有什么似乎在脑袋里“咔嚓”生了裂痕。在这一刻前,她决计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能看到这样一幕。
不过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再眨了下眼后,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最熟悉的那副模样,笑意敛起,眉目间情绪浅淡。
谢瑶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你……”
她能说什么,问“你是不是中邪了”?不然缘何如此奇怪?
在谢瑶难以忽视的上下打量中,萧时瑾不紧不慢地在一边沏茶。
除了因着伤势显得有些紧绷的肩颈,行止间几乎看不出有异样的痕迹。
等热水滚入,茶叶缓缓展开,他才终于开口。
“郡主还有什么要问的?”
刚还说似乎又正常了起来,可等他一开口,谢瑶又觉得有些怪异。
一直以来都冷冷淡淡的冰疙瘩忽然这样主动,听着就别扭。
千言万语堵在唇边,最后全都化作一句:“……你的伤,当真无碍?”
他没事吧?从来只听说过发热时间久了会烧坏脑袋,怎么他受了一身外伤,到头来却也像是伤到了脑袋?
话一出口,谢瑶感觉到面前之人的气息微微一变。
大约是没能等到想到的回答,他的语气也显出了几分刻意的疏离:“无碍。”
谢瑶又是一噎:“你……罢了,无碍就好。”
被这么一打岔,她险些忘了自己来时惦记的事。等周围的气氛重新恢复平静,谢瑶才缓缓记起此回寻他的“正事”。
——“你昨日究竟同圣上说了些什么,谢罪谢罪,临了落了一身伤不说,还落得只能在府中弹琴沏茶?”
原本心里带着不少暗火,恼他设计了她一番,竟还是设计得他自己一身麻烦。可因着前头旁的事绕了太久,真到了把这句话问出时,谢瑶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萧时瑾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敛袖坐到一边,露出一截有些苍白的手腕,面色沉静地斟起茶来。
两杯茶,一杯执于他手中,一杯被推到谢瑶面前不远处的桌案边。
“郡主,许久未曾烹茶,技艺难免生疏。见谅。”
谢瑶深深看了他一眼,也坐了过去,抬手执起茶盏。
相比起寻常厅堂,阁中不过方寸之地。水雾弥漫间,不知何时已满室茶香。还说什么“久未烹茶”、“技艺生疏”……谢瑶抿了口茶。她虽然对茶道没什么了解,但也还没到阿耶那般口舌迟钝连好不好喝都分不清楚的地步。可见他说的这些全都不是实话。
谢瑶把茶一饮而尽,在一旁看着面前墨发未束的锦衣郎君不紧不慢地品茶。
好一会儿,才听得他低低叹道:“……当日同圣上提起要郡主作饵,原是我的过错。”
原本正看人喝茶看得入神,他却忽然出声,谢瑶还短暂地回忆了一番,随后便是不解:“是我要应下的,同你又有什么关系?若是我不愿,想来圣上也不会强逼。”
“只见过主动揽功的,没见过上赶着给自己找过错的。”谢瑶觉得稀罕,“你竟还有这等奇怪的癖好?”
“前些日子,圣上单独召见了岑尚书。岑尚书进言,郡主年幼便赐封地,受食邑,得郡主封号,自当为君分忧。既然已决心作饵,便要做得彻底。岑尚书的意思是,要郡主下大狱,定北王闭府不再上朝,造出动乱之象。以此引出浑水摸鱼之人,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郡主以为,以身入局到这般地步,待到事成,要如何脱身?或是……”萧时瑾忽而沉默片刻,几个呼吸后,指尖轻轻扣着桌面,“郡主,可曾考虑过此事之后要如何自处?”
若是一切顺利,这次风波无声无息便得以解决,那便会有许多真相不便告知朝臣,以免掀起不必要的动乱。彼时一个本就受累于名声的郡主,还能如何自处?
谢瑶蓦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让我带着金令去捉周子逸……”也就是让她变成了废棋,在此事上,不得不另想他法?
可是她又实在是想不通。
“即便是岑尚书进言,可圣上如何会答应这样的主意?若是阿耶知晓,必然不会同意。”
况且,她阿耶这辈子都还没做过这等费脑筋的事,即便抛开那些名声不名声、受罪不受罪的,岑尚书兴许不知这样做的风险,但圣上就不怕她阿耶关键时候出岔子么?
萧时瑾却缓缓道:“圣上那日同我提起此事,看似一时兴起,实则已在思量其中利弊。世人皆知定北王爱女,但放在如今的世道,有几人爱女胜过忠君?即便是圣上,也难以超脱世俗之外,无法全然体会定北王的爱女之心。而此事一旦成真,就成了两难之局。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