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
那守城队长一声令下,小店里立刻作鸟兽散,从一圈士兵打开的小口子里仓皇逃窜,只剩下了那两个书生打扮的人。眼看着那位队长就要下令抓人,中年人一脚踢飞了长凳撞翻了凉棚,将他们师徒二人掩盖在了里面。
一股清风平地而起,师徒两人的身形立时化为一阵青烟飘散,凉棚打开之后不见了他们踪迹,队长又问清楚了事情原委,只能无奈的撤兵,找都懒得找了。
师徒二人的身形在一条荒僻无人的小巷子里缓缓凝聚,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身后面又传来了一阵笑声,“玉清宗的遁法,我就说你不是普通人吧?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一架?”
师徒二人回身望去,身后面的墙壁上,那个身穿白衫的女子迈步从墙里走了出来,满面笑意的看着他们。原来她一直都没有走远,看到师徒二人遁法抽身,立刻就跟了过来。
中年人依旧笃定的摇头道:“先生,你确实找错人了,打架这事情我真的是不擅长的。”
那女子满面微笑,双眼定定的看着中年人,中年人也含笑与她对视,良久之后,那女子才一声轻叹,悻悻的说道:“算了,既然你真的不愿意,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中年人听完这话微微点头致意,转身就想要离开,那女子又开口喊道:“等会儿,我这一次来,是想要找登楼国的四皇子打架的,你不跟我打,那有没有兴趣从旁观战啊?说不定你看着看着,手就痒起来了呢?”
中年人头也不回的说道:“罢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后带着徒弟快走几步,就从巷子口拐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见到两个书生离开之后,女子也转身从另外一头离开了巷子,朝着东面的大街走了过去。
走出了巷子很远之后,年轻人才开口问道:“先生,那女子究竟是谁啊?如此好战,而且看着实力极强,方才在桌子上看我那几眼,至今我还犹在眼前。”
中年人轻声道:“我也不清楚,这世间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何其之多,而且各有脾性,很难分辨出来她究竟是谁。要是开口问她名号,恐怕还要被她纠缠,还是趁早远离的好。”
年轻人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口道:“先生,那女子适才说要去找四皇子打架,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将您那位故人救出来,以免夜长梦多。”
中年人摇头道:“不行,这里毕竟是登云阙的地盘,贸然行事十分不妥,纵然是想借着别人使一手调虎离山,也要时刻小心被虎反噬。况且那位女子要是知道了我们利用她,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了的事情。”
“更何况,青致也说了登云阙对那小子格外器重,就算是大战也很有可能带着他一起,咱们贸然出手很可能扑一个空。要想救人,还是要徐徐图之,先找一个即便身份暴露,登云阙也不能拿我们怎样的靠山。”
年轻人说道:“师父,听说登楼国的太子殿下和这位四皇子一直在明争暗斗,要找靠山的话,弄怕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中年人点头道:“不错,但是太子深居东宫之中,不是那么轻易见到的,这中间必须要有人举荐才行。”
顿了一下,中年人笑道:“新符,有没有信心,和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交一交手?”
年轻人也笑道:“只要他别要我也让他一拳就可以。但是先生,我的招式一出手,那登云阙恐怕瞬间就能知道我的师承,岂不是暴露了咱们的身份吗?”
中年人点头道:“所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急切不来的。”
启动城的东面,有一条非常有名的龙兴街,街道宽阔平坦,由街头到每处巷尾,全都是用青石板铺就的,干净整洁。而且这条街上常年少见行人,大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坐着繁华马车,乘着精致轿子出行的贵人。
这条龙兴街,乃是登楼国皇亲宗室居住的地方,一条街过去,最小的院子都是占地十几亩,前后七八进,大的更是十几二十进,占地百亩者都有数座。
而且这条街,非皇室宗亲不能入住,即便是当朝一品无缘此地,只能居住在隔壁的龙骧街,虽然院子大小和华美程度也相差无几,但是这等身份亲近悬殊,依旧是纤毫毕现。
龙兴、龙骧两条街上都不许寻常百姓肆意穿行,街口处常年派有小吏看街守护,谨防闲人乱闯。但是今日不知为何,龙兴街宽阔的街面上,却有一袭白衣缓步前行,好似游玩一般四下张望,闲适的很。
龙兴街正中的地方,就是登云阙占地百亩,足有十几进的王府,大门终日关闭,门里面才有一个小小隔间,每日都有门房在里面候着,时刻准备往内庭给管家递上客人的拜帖。
那女子走到王府门前,随意打量了一眼,就开口说道:“登云阙可在里面?出来与我打一架,相互论证实力,争较道途。”
声音虽小,但是却好似一支利箭一般,直接穿过紧闭的府门射了进去,而且这声音似乎有灵,遇到游廊岔路别苑华亭,还能自动散开兵分多路,一层一层的穿透着整座王府。
只是那些寻常的丫鬟奴仆,一个个都是充耳不闻,依然低头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活计,根本听不见这玄妙的声音。
连喊了三遍,院子里终于有人应声了,只听的来人扯着嗓子,不满的说道:“别喊了别喊了,我师父这会正忙着呢。他让我出来说一声,要是男的就赶紧滚回去,要是女的就等晚上洗漱干净打扮好了再来,与她熄了灯再大战三百回合。”
随着这懒洋洋的浑话,王府大门打开一道缝隙,柴真金从里面歪斜着走了出来,一脚迈出门槛之后就停步了,斜倚着身子靠在大门上,一脚内一脚外的堵住了门口。
柴真金抬眼一看门外,是一个打扮奇特的人,但是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一个女子,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哎呀,是一位漂亮姐姐,本来师父说了让你晚上再来的,但要是姐姐着急,我可以这就去跟师父商量一下。”
城门口的兵卒说了两句浑话,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嘴巴,打掉了两颗大牙。柴真金此时的话比他更是有过之而不及,最少也要值两个嘴巴。
那女子倒也不恼,看着柴真金笑道:“小弟弟真可爱,来来来,到姐姐这边来。”
她不喜欢别人以女子称她,但是自己却从不介意这些。
他人之口,是他人见我外相,我之口,是我见我之本相。
女子轻轻勾指,柴真金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朝她飞去,柴真金一手扣住门框,立刻就将门框都扯下一块来,依然没能阻止住自己身子前进的趋势。
柴真金心中一惊,将满身真气沉入丹田,整个身子立刻重逾万斤,双脚都深深的插进了王府门前的石阶之中。但是依然无用,身子向前滑行之时,双脚就好像犁地一般,将王府门前地砖翻开,划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片刻之间,柴真金就已经飞到了那女子面前,女子笑眯眯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划了划柴真金的脸,笑着说道:“真是可爱呢,尤其是这张小嘴儿,好像让人掐一掐呀。”
既然想掐,那就动手好了。女子伸出两根青葱玉指,捏起柴真金脸上的一块肉,将他的脸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玩的不亦乐乎。
柴真金身子半分都不能动,只能咧着嘴,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谄媚的笑道:“漂亮姐姐,我错了。”
女子轻轻一笑,松开了捏着他脸的手指,伸手轻轻一抹他的额头,就取下了一根尺许长短的头发,以两根手指一拈,整根头发立刻绷直,在空中弹出一声利刃出鞘的铮鸣。
一袭白衣从王府墙头一跃而下,挺起手中的乌黑长枪,向着柴真金的后心便刺,但是在临近他身子的时候,整个枪身骤然画弧,好似一条游蛇般避开了他,刺向了柴真金身后的女子。
王府门前地牛翻涌,无数石砖破碎的声音,宋庭玉怎么可能听不到,提枪而至的她一见柴真金被人制住,也不管那人究竟是谁,有多强的本事,立刻挺枪向前,想要救下柴真金。
长枪骤至,角度刁钻,但是那女子早有察觉,挥动手中捻着的那根头发迎了上去,一声细微的轻响,宋庭玉手中的长枪枪头立刻就被斩了下来。
登云阙赐下的百炼长枪,竟然被那女子以一根头发轻易斩断,可见来人境界之高深,根本不是宋庭玉能够应付的起的!
但是宋庭玉却没有就此退让,将手中枪杆一丢,身子猛然后撤几丈,翻手间将一柄短刀反握在右手中,刀刃压在手臂之下,谨慎的盯着面前的女子,试图寻找机会再度出手。
那女子见到宋庭玉一身白衣的男子打扮,和她压低了身子怡然无惧,伺机而动的眼神,双眸之中精光一闪,笑着称赞道:“好姑娘,我喜欢!”
转头又看了看身边的柴真金,有些嫌弃的说道:“怎么,你的小情郎被我压住了?别害怕,姐姐不会抢你的小情郎的。”
末了,还十分惋惜的说了一句,“你怎么会喜欢他呢?”
柴真金嬉笑道:“漂亮姐姐,这位是我师弟,我可不是他什么情郎,姐姐你虽然漂亮,但是也不能乱点鸳鸳谱吧。”
一句“鸳鸳谱”,女子立刻就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有点担当。”
女子伸手一挥,袖中飞出一道纤细红线,在半空之中骤然分出无数股拧转在一起,变成了一杆纤细艳红的长枪,静静地竖立在了宋庭玉的面前。
枪杆只有核桃粗细,好似无数红线裹缠,枪刃细且长,看着不像枪头,反倒像是长矛一般。在枪刃的末端有一个小孔,无数红线从中穿过,垂落成了长枪鲜红的血挡。
宋庭玉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退后几步谨慎的望着她,女子笑道:“小朋友,刚才我不小心斩断了你的玩具,这是我以前用过的长枪,就赔给你了。”
“那杆枪太笨重了,刚猛有余而灵巧不足,其实不适合你,断了也好。这杆枪就不一样了,若是再使出你刚才那招,就会犹如飞针走线,角度更加刁钻,更加防不胜防。”
“这枪还有一个很好听,很适合你的名字,叫女红。”
宋庭玉看着身前静立的那杆女红枪,并没有伸手去接,但是看向女子的眼神之中却充满了疑惑,是在问她为什么要送自己这杆兵器。
女子笑着说道:“姐姐喜欢你呀,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一位故人,当年也是如你一般,满心倔强,从不肯向别人低头认输。”
话说到此,宋庭玉自然知道那女子所说的“故人”就是她自己年少之时,虽然如此,她还是没有轻易地伸手去接,面上和身上的谨慎提防一丝都不曾懈怠。
女子笑了笑,伸手一指柴真金道:“你要是不接,我就不还给你这位小弟弟喽。”
宋庭玉迟疑了一下,立刻大踏步上前,提刀的右手不动,以空着的左手握住了那杆女红枪。
霎时间,女红枪解体成了无数红色丝线,丝丝缕缕的扎进了宋庭玉的左手臂上,沿着她的手臂往上游走,在她身上穿进穿出,顷刻之间就过了胸膛,又从她右手之上挤了出来,重新化为了长枪握住。
宋庭玉手中短刀被挤到了地上,手中紧握着那杆女红枪,只感觉这枪上的气息熟悉无比,好似跟自己血脉相通一般,同样的招式出手,必然比之前大了起码三倍的威力。
女子笑着说道:“好了,这套‘绣活枪法’我也传给你了,用与不用,就看你自己了。对了,还有你的小师兄,也一并还给你。”
说话间将手轻轻一推,柴真金便飘到了宋庭玉的身边,伸手捂住自己被捏的青紫的脸颊,呲牙咧嘴的揉着,口中还说道:“漂亮姐姐,你下手也太重了,有没有什么送我的东西,也算小小的补偿我了。”
同时将手指向王府门前,笑着说道:“你弄坏我们家台阶的事情,也能就这么算了。”
女子看着他,笑着问道:“你是那个‘让我一拳’柴真金,那你就是‘只出一枪’宋庭玉喽?”
宋庭玉非常、十分、极度的不喜欢这个“只出一枪”的名号,虽然她确实只一枪就扎死了一个虚头巴脑的金丹境,但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她起个这个外号,她一定要在他身上捅出几万个透明窟窿。
其实身前的这个人才应该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要不是他这个“让我一拳”的混蛋名号,自己也不可能被起这么一个恶心的名字。
但是这个人反倒对这两个名字极其满意,还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邀功,说帮她也挣了一个霸气的名字。
柴真金笑嘻嘻的说道:“呀,漂亮姐姐也知道我的名号,真是惶恐惶恐,那些都只是虚名而已,就好像天上的浮云一样。”
女子轻笑着摇头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起的不好,以你这城墙一般的脸皮厚度,最低也应该叫‘让我三拳’才对。”
宋庭玉破天荒的有些认同面前这个女人,自己师兄的脸皮那是真的结实。而且这种结实,还不是那种夸大的形容,而是切切实实的结实,一般刀都砍不动的那种。
柴真金自从以一口內练真气结成金丹之后,整个身子慢慢的又坍缩了一圈,又消瘦了一分,原本经年练拳练出来的满身腱子肉,而今已经逐渐的缩回去一些,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文弱了。
但是满身的筋骨皮肉却更加凝实了好几倍,宋庭玉曾经以一柄下品的灵器砍在他身上,竟然只砍出了一道浅浅的白印,一会就消退了下去。宋庭玉心起一念,又一刀砍在了他脸上,自然也是一般无二。
“我就说是吧!”柴真金听到女子的话,好似遇到了知音一般,猛地一拍手喊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些人都太小气了,最多只肯让我一拳,白白耽误了我一个响亮的名号,真是气死个人。”
女子无奈笑着摇头,实在没有心思和这个嘴尖皮厚的臭小子再说什么了,微微曲起手指一弹,就将之间的那根头发弹了出去。
头发在空中绷的笔直,好似离弦之箭一样,穿过了府门和重重院墙,径直来到了登云阙的书房之中,发丝从他手中的毛笔当中穿过,半截笔尖立刻坠了下去,眼看就要落在了纸面上。
登云阙笔杆轻轻一动,那根发丝再度变软,一头缠在了他手中的笔杆上,另一头缠住了掉下去的笔头,饱蘸浓墨的笔尖刚刚好抵在纸面上。
一杆毛笔分作两截,中间以一根发丝悬住,登云阙拧动手腕,便以这杆悬丝笔细细的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笔轻轻放下之后,登云阙这才从口中挤出了三个字。
“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