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帅真人不爽的当下

“集命录 (.)”!

青风有些失神,眼前的这人,和小银粒儿实在太像了,都是团团的一张小圆脸儿,看上去满面和气,但是却有两道剑眉眉峰尖锐,与眼睛之中晶亮的神光相得益彰。

只不过眼前这人肯定不是小银粒儿,比起青风记忆中的人要年长上两岁,而且小银粒儿若是真的没死,而今也应该是不惑之年了。

青风有些恍神,摇了摇头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是我着急忙慌的,没有撞伤你吧?”

少年微微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大哥你还是要慢着点,撞了我不妨事,若是撞倒了老幼可就不好了。”

青风点头道:“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小兄弟,我确实是在找人,你刚才有没有见到街面上有一个人大声的骂了一句‘死贱种’的,到哪里去了?”

少年伸手指着街头拐角道:“他往那边去了。大哥你...”

青风拱了拱手道:“多谢小兄弟,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告辞!”说着话就转身离开,加快脚步往街角而去。

转过街角,青风就看见了前面十丈开外,有一个肥硕的身影正在踱步前进,虽然他这些年身姿变了很多,但是青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正是钱山龙!

青风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想要看看他打算去什么地方,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为小银粒儿报仇!

钱山龙一路慢走,未过多时便走到了一处独栋的院子前,伸手轻轻敲门,很快便有人一个妇人打开了门,然后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门里冲了出来,欢快的抱住了他。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我和娘都等你吃饭呢,我都饿了好久了。”

钱山龙一把抱住了小姑娘,用胡子茬扎着她的小脸蛋儿,笑着说道:“还吃啊,你都这么重了,小心长成小胖妞,以后长大了没人要,嫁不出去喽。”

小姑娘“咯咯”的笑着,撒娇着说道:“嫁不出去正好,我就可以永远陪着爹爹娘亲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深深的刺伤了青风的内心,这样一个残忍狠辣的畜生,竟然也能有和睦美满的家庭,乖巧听话的女儿?

凭什么?!

青风想问,却又不知道向谁去问,原本已升腾起万丈高下的复仇之火,被那小姑娘的笑容,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要是他真的杀了钱山龙,那么剩下的孤儿寡母,该如何生存?让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去过和他当年一样的生活?

那自己与那禽兽何异?

小的时候,青风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姑娘,运气好一点的,就在卖身葬父的局子里,被好心人买走,不管是做丫鬟还是当女儿,总归是有了一个出路。

运气不好的,再大一点的时候就会被卖到烟花柳巷之中去,过另一种不是人的日子。熬不住就被人生生折磨死,熬住了,也不过是在风尘里凋零了美貌,剥啄了青春。

小银粒儿的脸和小姑娘的脸,同时出现在了青风的脑海里,就好像两股相互拉扯的力量一样,在撕裂着青风的心神和良知。

“大哥,你怎么了?”身后传来了刚才那个少年的声音,将青风从无尽的挣扎和痛苦之中暂时的拉了出来,青风回头看去,那张像小银粒儿一般的脸,正在对着他和煦的微笑。

那少年仔细的看了看青风,又看了看远处那走进门口的一家子,开口说道:“大哥,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那人是你的仇家?你是因为见到了仇家娶妻生子,突然纠结于自己应不应该报仇了?”

少年看了看青风浑浊的眼神,叹气说道:“大哥你是个好人啊,只不过你再这样下去,心池明镜产生涟漪,若是不能平息,说不定以后就会生出心魔的。”

青风听到这话,突然晃了一下神,有些诧异的问道:“小兄弟,你刚才说,心魔?”

那少年笑道:“嘿嘿,大哥你适才心神剧震,真气有点不受控制,所以我才跟了上来,一个是想看看大哥你怎么样了, 再一个就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青风皱眉道:“小兄弟,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见了仇家娶妻生子心神震动的?莫非你是什么了不得的高人?”

少年摆手笑道:“大哥,我可不是什么高人。只不过我也是有血海深仇在身的,适才的情况,是我曾设想过的,见到仇人的十二种情形之一,所以才猜出来的。”

青风微微低头,沉默不语,那个少年接着说道:“大哥,你没事吧?这种事情若是处理的不好,肯定会对你的心境会有很大的伤害的,千万马虎不得。”

青风闻言苦笑道:“那我又能怎么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到了这里,见到了仇家想要快意恩仇,但是却发现杀了他又会害了其他人,你说,我能够怎么办。”

眼前的人实在太像小银粒儿了,青风不自觉间,就对他有了熟悉和信任的感觉,顺着口,就说出了这些话来。

少年摇头道:“这我可不敢教给你,我只是提醒大哥你一下,顺便想问问大哥,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有名的道家修行之所?”

道家修行之所?自家所在,不就这天下最为出名的道家传承吗?只不过青风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少年笑道:“不瞒大哥,其实我是去找人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宗门,只知道他是道家中人,所以就向大哥你打听一下。”

青风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不仅是很像小银粒儿,而且言谈举止给人的感觉都很不错,就有心想要告诉他,但是此时心里不痛快,却又不想就这么随便的说出去了。

于是青风点头道:“是有,可是我现在心里不痛快,就见不得别人能够的得偿所望,不想告诉你,怎么办?”

一见到小银粒儿的脸,青风就好似回到了当年和他一起厮混的时候,就连说话的口气,都沾染上了几分当年与小银粒儿说话时的小混混儿习气。

少年微微一笑,抱拳拱手微微作揖道:“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心情能好?或者说,什么事情能让大哥心情好?”

青风见到这个与小银粒儿截然不同,甚至有一些书生气的少年,潜藏多年的调皮习性再度泛起,他伸手一指街边的酒楼说道:“你请我喝两杯,咱们慢慢聊,说不定我就失口告诉给你了。”

少年有些为难道:“大哥,喝酒是没有问题,但是小弟我不会喝酒,能不能大哥喝酒,我以茶水代之?”

青风摇头道:“不行,我一个人苦酒入喉,心情会越来越差的。”

少年满面难色,但还是略微点头道:“那好吧,大哥请。”

青风看着他为难的表情,不爽的心情顿时就好了几分,甩开大步走在前面,那少年就牵着自己的老马跟着,走进了街边的一处酒楼中。

很快就有店小二上前,将少年的老马牵到了后院拴着,青风大刺刺的坐到了桌子边,看着墙上的菜单和酒单开始吆喝道:“掌柜的,点菜!”

青风信口点了几样菜,又要了两壶上好的酒,看着对面少年有些肉疼的面色,微微的低垂着眼睑,好似已经开始在清算这一顿,要花上自己多少银两了。

酒菜很快上桌,青风端起酒杯举在面前,那少年一阵犹豫之后,也双手端起杯子与青风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后浅浅的舔了一口,立刻就微微咳嗽想要放下酒杯。

青风漫不经心的说道:“咳咳,头回见面喝酒就不空杯,最是惹人不待见了。”

少年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快放下的酒杯被他再度抬到嘴边,满面痛苦的一饮而尽,然后再度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青风哈哈大笑,当年他和小银粒儿第一次偷偷尝酒时,小银粒儿也是一般无二,咳嗽的眼泪都飞出来了。

青风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少年赶紧起身给他续上,青风见到他这殷切模样,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真的很想找到那个人?那人究竟是谁,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就知道他在哪。”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的摇了摇头,转而反问道:“大哥,你与刚才那人,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青风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会先提起此事,端起酒杯细细的喝了一口,也全然忘记了交浅言深的忌讳,就只把这人当成是小银粒儿一般, 与他讲过了当年的那些事情。

“这二十年来,我都没勇气回到这伤心之地,而今回来了,却也提不起勇气为我那兄弟报仇,哎。若是我杀了他,他的妻女,岂不是要沦落到当年和我一般境地,那我与他,究竟又有什么分别?”

青风侧着身子,用两根手指捏着酒杯,在桌面上轻轻地转着,满面的怅然。他将事情全部都与那少年说了一遍,就连自己最丢脸的事情都没有隐瞒,却唯独没告诉他,他长得很像当年的小银粒儿。

少年听完这个故事之后,突然不知从何来的豪迈之气,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很认真的说道:“大哥,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仇敌当前,还能为他的亲人顾虑,实乃真英豪,我敬你一杯!”

青风没有端杯,反倒是伸出手指在酒杯沿上缓缓的转圈,促狭的笑道:“我现在心情好了一点,可以告诉你找的地方在哪,或者我喝了你敬的这杯酒,二者选一。”

少年楞了一下,依然端着酒杯说道:“好,那就请大哥喝了这一杯。”

青风好奇道:“你不是很想找到那个人吗?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说出那地方呢?”

少年笑道:“正是因为他,我才要敬你这一杯酒。当年他曾经在我小的时候教过我写字,却始终不肯教我写仇人的名字,他的做法,其实与大哥你,有那么一丝异曲同工之妙。”

青风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人还真是个妙人,那这一杯也该敬他。”

少年点头道:“他的那一杯酒,我还得暂时放下,等到见他之后,再亲手斟上。”

青风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青风饮尽杯中的酒,看着面前的少年皱着眉头梗着脖子咽下口里的酒水,笑着问道:“小兄弟如此有见地,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解我心中之事?”

少年听到这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头久久沉思。

青风接着说道:“我乃当局之人,正如你所说,此时心池明镜浑浊不堪,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小兄弟既然曾经设想过那么多与仇人见面之时的情景,自然也想过无数的应对之法,不置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少年想了很久,青风也不催促,就只是自斟自饮,静静的等他。良久之后,少年才轻轻叹气,开口说道:“大哥,此事无解。”

青风有些奇怪的问道:“无解,怎么会无解呢?”

少年沉声道:“大哥,我也是身负大仇的人,若是我的仇人带着他的妻女站在我面前,我自认也无法放得下,骗自己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青风轻叹道:“自然,‘冤冤相报何时了’,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说的轻巧话。那些所谓放下仇恨不去报仇的人,只不过是将给别人的苦痛留给了自己,是大忍耐。放过了别人是真的,但是否放过了自己,甘苦自知罢了。”

青风轻笑道:“今天你若是说出这种劝我不要报仇的轻巧话,我一定会将这一杯酒泼在你的脸上。”

少年笑道:“这酒挺贵的,泼在我脸上实在太浪费了,还是喝下去的好。”

青风真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小兄弟,你的话虽然深得我心,但是却于事无补,究竟该如何,你兜了一圈,还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少年点头道:“大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先把我的大仇放在一边,说几句局外人的轻巧话。”

“所谓报仇,是为了什么?博他人欢喜,求自身荣耀,像大哥你这样求胸怀大慰者,不正是如此吗?报仇一事,对于已死之人能有什么帮助,他们无知无觉,亦不会再度复生。”

“而大哥你现在,杀了仇家,那个小女孩会让你不舒服,不杀仇家,你死去的兄弟会让你不舒服,不管怎么办,你的心情都不会畅快,你的心池明镜,也只会越来越浑浊。”

“所以说,要报仇,此事无解。但若只求胸怀大慰,足够吊唁死者和宽慰本心,将你的心镜擦拭干净,办法倒是不少,不过得大哥你自己想。”

青风听着少年的话,不断地转动着杯子,久久的不曾开口,但是眼神中之中不知是酒意还是仇恨郁成的淡淡浑浊,却开始慢慢化开,眼神逐渐清明。

青风突然开口笑道:“哈哈哈,小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一场剔透之言,顿解我心中多年沉疴,真是多谢你了。如此良材美玉,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山门,求师门前辈收你为徒。”

少年笑道:“这些事情都是后话,我已经认定了那位是我的师父,若真是你师门中人便是最好,若不是的话,我就只能辜负大哥你的一番美意了。”

“不过当下之事,是怎么让大哥你的心境足够畅快,让你不再为报仇一事祸乱心境。”

青风轻轻点头道:“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接下里的事情,就还需要小兄弟你帮一帮我了。”

少年嘿嘿一笑,端起酒杯说道:“大哥,我已经为你想到了办法,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要做到。但你现在又让我帮你,那这顿酒钱...”

青风有些讶异,这么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却突然也开始使这奸狡,倒是令他始料未及,只不过他旋即就点头,拍着胸口大笑说道:“好说,我请!”

黑虎帮横空出世,不到半年时间就统一了整个山阳城的黑道路子,原本的那些小头目和打手们,经过这些年的时间,也都摇身一变,成了这家铺子的老板,那处档口的掌柜。

只不过当年一起厮混的兄弟,境遇有高有低,就好像葛海,当年替钱山龙顶了一场罪过,进大狱待了五年,出来的时候,钱山龙已经成为了西面一条街的龙爷,而他却头无片瓦,脚难立锥。

等他出来去找龙爷的时候,龙爷扔给他了五十两银子,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海啊,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你年纪大了,就不要打打杀杀的了,这五十两,拿去做一份小生意吧。”

“你进去这几年,你一家妻儿都是我在照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你做生意,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你就提我的名字。回去吧。”

于是葛海心灰意懒的回到了家里,每日就只是做一个懒散闲汉,晒晒太阳瞅瞅姑娘媳妇儿,无聊的时候就去赌上两把,那五十两虽然不少,但是早早晚晚,也是一个坐吃山空的下场。

这样的日子,没有一天不被媳妇咒骂,但是葛海却不为所动,骂的凶了,就扯过来给她几个嘴巴子,两口子三天两头的打架,早就给邻里通晓了个透彻。

两口子打架,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会有碎嘴子的妇人将其谣传成媳妇偷汉子,男人当王八。葛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自己蹲了五年大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这一天,葛海正在屋里躺着,突然听到自家院墙外边,一个声音开口喊道:“小娘儿,你家葛海今天在不在家?若是不在的话,我可就进来了。”

葛海一听这还了得,真有奸夫,还敢找到自己的地盘上来!立刻翻身下地,将当年混迹街面上惯用的剔骨刀抄了起来,一脚踢开院门,大声喊道:“是哪个王八蛋敢敲你葛大爷的门,给老子出来,老子要将你撒尿的东西都给你摘下来!”

一声暴喝之下,葛海果然看见巷口处有一个黑衣人影一闪,远远的跑开了,葛海怒喝一声,立刻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两人穿街过巷,就看见那人一头扎进了西街的裕米酒楼。

葛海手持尖刀,不管不顾的冲进了裕米酒楼之中,立刻将店里面的客人吓的四散奔逃,连茶饭钱都顾不上给了,掌柜的立刻叫起了天屈,差人赶紧去将楼子的老板找回来。

葛海在楼下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那个身穿黑衣的人,顺脚踢翻了几张桌子,提着尖刀就要往楼上走。而这个时候,楼上却走下来了同样手握尖刀的王小顺。

王小顺一见葛海,立时破口大骂道:“好啊,你这狗杂碎真在这里!吃你爷爷一刀!”

说罢,直接从二楼的楼梯口飞身而下,手提尖刀狠狠的朝着葛海砍了过去。

葛海吃了一惊,立刻闪身往边上去,同时嘴里骂道:“王小顺,你他娘的疯了,老子是你家葛大爷,葛海!”

王小顺一刀砍空,立刻转身提刀再挥,口中犹然骂道:“老子砍的就是你这短命的葛海,蹲大狱的杂碎!给老子死来!”

葛海一听这话,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年犯事的乃是钱山龙,是他仗着义气抗了下来,王小顺屁都敢没放一个。

但是今时今日,王小顺是一家赌档的档头,自己却是一个闲汉,反倒要被他拿这事辱骂,立刻就鲜血贯红了眼睛。

葛海也提起手中尖刀,朝着王小顺对砍了过去,葛海身长力大,比起王小顺足足高了一头,当年就是四人之中最能打的一个,三两下就将王小顺步步逼退。

两个一通乱打,将裕米酒楼的桌椅板凳砍坏了无数,裕米酒楼的老板高图此时也终于现身,对着两个人厉声喊道:“葛海,王小顺,你们他娘的疯了?快住手!”

高图的话,如何能震慑的住这两个已经杀红了眼的人,两个人只管你来我往,两把尖刀对砍的叮叮当当的,好像打铁铺子一样欢乐。

裕米酒楼的掌柜的凑到高图跟前,苦着脸给他讲这两位爷提着刀进来,连话都不说就打了起来的事。

只是高图却顾不上听这个,快步迎到了酒楼门口,恭声说道:“大哥,你来了。”

身材肥硕的钱山龙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伸手抄起柜台上的算盘狠狠的砸了过去,大声的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你们这两个死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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