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桃,李

“集命录 (.)”!

“先古道文禀天地大道而生,很有可能也是那位大能本源世界传来的。先古道文共计一元之数,其中同音、同意之字不计其数,但是唯有‘命’之一字,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故而那封天道卷轴名为《集命录》,意在收纳了世间万事万物的本命,更是世间大道根本,万法起源。”

众人说说聊聊,此时已经转到了小屋后院,天侑随口解意着那份天道密卷,一边伸手水桶中舀出水来,轻轻地浇灌在后院的两个小树上。

天真围着两颗小树转了一圈,好奇的问道:“师兄,这两颗‘成材’,是你为天缘和傅姑娘栽种的吗?”

天侑放下手中的木瓢,右手轻轻的攀上了桃树的一根枝丫,面色慈祥而柔和,就好像在轻轻拍着得意晚辈的肩膀一样。但是他的眼睛里,却总有一抹浓厚化不开的哀伤。

天侑轻轻点头道:“是啊,这两棵树,正是元锦和傅丫头。乃是当初傅丫头独自出远门,去到荆山的时候,我来到此处栽下的。初栽之时,桃之夭夭李之菁菁,现在李树愈加繁盛,桃树却凋敝成了这幅样子。”

桃树上一片青黄的叶子缓缓飘落,划过老人的面庞,而后轻轻地落在了他肩头,好似桃树有灵,正在轻轻安慰他一样。

天真却是知道傅瑢和天侑的师徒关系的,只是彼时还不清楚无有就是天侑而已,他再度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收傅丫头做徒弟?若是没有此事的话,可能她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天侑重重叹气,面色萧索的捡起那片桃叶,捻在手上细细摩挲,幽幽的说道:“所有的一切因果缘由我都与她讲过,今日的结果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当初元锦偶然之间救了她,却好似着魔一般将她从辰辅国带到了霖水国,我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冥冥之中必然有什么关联暗隐其中。”

“之后我便排了一下两人的八字命盘,彻算了一下流年运程,这才发现二人早已被暗中勾连,牵涉极深。”

天玄伸手一指头顶,沉声问道:“又是他干的?”

天侑轻叹道:“许是他,许是天道而为,谁也说不准。当时我已经算出元锦一生会有三场死劫,已经度过了第一场,但是第二场还未见端倪,直到见到了傅瑢,才有了眉目。”

“傅丫头有一副玲珑心,命里该着会得到天通心,若是不曾遇见元锦,或是早早与他断了关联,就会安安稳稳的拿下这一份机缘,自此沾染气运,得入大道。”

“但是元锦命中的第二道死劫,却也正和天通心有关,若是他去寻天通心,必然会死在争夺之中,若是他不去寻天通心,劫难虽推后三十年,但依然是必死之局。”

“天通心给了元锦,就能将他从死劫之中救出,傅丫头代他应劫,但是却未必会死。只是天意难料,到了最后,她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场‘同心劫’,看来注定只有一人能过。”

“当时我收徒之时,便已经将所有事情与她说清楚,二人虽然有姻缘线,但是细弱游丝散若飞烟,若是继续牵绊便会如此。是她思量了一夜之后,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之后我传她八卦之法,她又自己熟读典籍悟出了先古道文,原本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天通心出世之前,我带她走了一程,将她父母关于她的记忆抹除,之后去了青白山。”

“适时长宗的天承也寻气运而来,我便求了一枚三转金丹,让他给了元锦,只为增加一份度过死劫的机会。哎,可惜机关算尽,依然于事无补,神通不及天数。”

“当时我怕元锦情深难易,度过死劫后再落入情劫,就反对两人过多相处,没想到最后还是不能幸免。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早早促成二人,起码不会留下这么多遗憾。”

清风过处,桃树稀疏和李树繁盛的枝叶一同摇晃作响,呢喃低语。李树上也飘下一片树叶,在风中摇摇晃晃飘飘扬扬,最后竟也落在了天侑的掌心,与那片青黄桃叶并在一处。

天侑霎时间老泪纵横,他将两片叶子合在掌中,哽咽的说道:“算计来算计去,算计了一辈子,却依然如此孤寂无力,谁也救不了。师父是如此,傅丫头也是如此。”

天真走到跟前扶住他,轻声的说道:“师兄,起风了,回屋去吧。”

四个人回到了屋中坐下,天玄开口问道:“师兄,之后之事该如何,这两个人还在天蕴葫中躺着呢。要不你也随我们一起,返回上清宗吧?”

天侑微微摇头道:“你们将傅丫头留在我这,将元锦带回去吧。天命剑他已经能够调用的了,他历经此劫之后,自然可以诸事顺遂畅行无阻。”

天真问道:“那傅丫头呢,就真的没得救了吗?就是深云也不行?”

从云筑宫离开的时候,天真曾忝着脸求要深云,但是大长老却说她们与天缘有赌约,若是还要深云救人,得他自己开口才行。

天侑微微摇头道:“没用的,估计这世间万法,唯一能够救她的,就是突破到十二境,有那重生造化之功才行了。我将傅瑢留在此处,只是不想元锦再见到她,再为她去四处犯险。”

天真点头道:“那倒是,这小子之前在青白山一阵胡闹,将寿岁折损的不足百年,这一次为了出最后一剑,又伤了几十年的根本,现在估计还能剩下十几年,要是再不突破元婴就得嗝屁着凉了。”

天侑笑道:“通天道何等神奇,该不用我告诉你们了,他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是行气修行已经成为了本能,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年,他就能进境突破了。”

天真摇头道:“那也不行,若是他醒了之后不见傅丫头,岂不是要责怪我们当师兄的无能,到时候该如何解释?”

天侑早有定计,直接开口说道:“无妨,今日之事,你们尽可以都告诉他,他知道了十二境能够救人,肯定会勤勉修行争取早日突破的。只是告诉他的时候,一定要进到自己的小乾坤之中。”

天玄微微点头,伸手将天蕴葫取出,将傅瑢和李元锦都从里面放了出来。两个人一个气若游丝面色苍白,另一个却呼吸沉稳面色红润,只是依然都在昏迷。

将傅瑢搬进了里屋床上,天真则背起了李元锦,拜别天侑之后,三个人从天空之上的八卦图形之中飞出。

天侑之前将乾字处的连接点,设定的就是上清宗起剑台前的万里云海当中,三个人经此通行,瞬间就省去了数万里的路程。

等到几人全都离开之后,天侑伸手一挥,天空之上的八卦图形全部消失,他将此处天地彻底的封闭了起来,之后天真他们想要依着原来的地方再进来也不行了。

天侑缓缓走到床边,为傅瑢掖了掖被子,将手中的桃李树叶放在了傅瑢手中,轻轻的让她握住。之后他转身出门,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屋后风声再起,哗哗啦啦的树叶声响也显得无尽萧索和冷寂,此方乾坤依然风和日丽草长莺飞,但是却只剩一人静卧于斯。

天真三人背着李元锦,从云海之下飞了出来,那处连接点居然放在了一缕清风之中,他们三人一出来,清风就消散无踪,看来日后想再见天侑,又只能等他主动找来了。

三个人只能带着李元锦,无奈的落到了起剑台上,值守的人如今自然都认得天真和他背着的李元锦,但是对于另外两位,不免就有些陌生了。

那位灰衣老者倒还好,面色祥和稳重,不像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倒是身边这个身材高大一身白衣的中年人,剑眉星目神采飞扬的,反倒让人生不起亲近之心。

不过,既然是天真师叔祖带回来的人,谁敢去拦?就只能恭恭敬敬的性格礼,让开到路让他们进去了。

三个人顺着山间的青石板路,从起剑台一路走到了掌剑峰大殿之前。天玄倒还好,转世只有几十年,但是天假却是整整两世数百年未曾回来了,一路边走边看,处处流连。

走到大殿之前,天假和天玄都恭恭敬敬的对着悬浮殿前的壹剑行礼,天真背着李元锦,也没有心思做这些面子上的事情,就只是微微欠身,算是替李元锦行了一礼。

进入大殿之后,两人又对着殿中诸多画像和道祖塑像行礼,敬香,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些表示庄重的道家辞令。

天真也不着急先回去将李元锦放下,在一旁百无聊赖的闲看,看来看去就看到了师父法景真人画像边上,略下三分的地方挂上了师兄天侑的画像。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己不在宗内,成瑜做主给自己师父挂上去的,这些年都没能找到丁点消息,怕是他早就已经心灰意冷了。

不过现在找到天侑的消息还不能着急告诉他,里面牵扯了太多的事情,说出去了也只是让他徒增烦恼罢了。更何况他还坐着掌教的位子,更是不能分心乱神,以免出错。

天假和天玄在大殿之中祭拜之时,成瑜已经悄悄的到了外面。之前有弟子前来禀报,说天真师叔祖带着天缘师叔足回来了,还带了两个不认识的人,正在大殿之中。

初看到两个人背影的时候,成瑜就有些呆住了,也不敢上前打扰,赶紧就在袖中给诸位师兄师弟传讯,没过一会,殿前就拥拥簇簇聚集了好些成字辈的弟子。

天假和天玄转身出殿之时,成瑜连带着身后的诸多师兄弟们顿时惊愕不已,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真的是转世的师叔回来了。

只是,这老中少三世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怎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成瑜作为表率,自然是要站在前头,他上前半步,恭谨的行礼道:“师叔,你...你们回来了?”

天假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成瑜的肩膀,笑着说道:“可以啊,现在都能担起掌教之职了。”

成瑜上山拜师之时,天假还尚未转世,依着他的记忆,已经和成瑜有数百年未见了,但是从成瑜的角度来看,面前三人分明就是同一人,这样说话的感觉,真是的有些怪怪的。

好几位成字辈的弟子,能够认识天假的只有两三人,其余的人都是天假转世之后才上的山,大多数人熟识的,都是那个身形高大面色板正的天玄。

于是天玄开口吩咐道:“都散了吧,拥在大殿门口做什么?”

一声令下,人群瞬间就让开了一条路出来,天玄率步先行走出大殿,天真背着李元锦跟在后头,天假身后吊了一长串人,全都往真景峰的方向去了。

拥拥簇簇的一堆人站在真景峰上,却只有三五个人有资格进了屋中,天真先将李元锦放在床上,之后就抱着手往边上一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修起了闭口禅。

屋里除了成瑜,还有天假收下的弟子成壹和天玄收下的成贰,其外就是掌管着宗门各处职司的人,律殿、讲殿的一些人。

屋中站着的人,几乎都是和天假天玄熟识的人,不管是师侄还是徒弟,其实和天真都没有直接的关系。以前两位前世不在,感觉还能亲密一些,现在他们回来了,天真突然就感觉自己反倒像是一个外人。

这种奇怪的感觉,不光是成瑜他们有,天真也一点不比他们少。这整个屋中现在人人嘘寒问暖,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亲切些的,可能就只有隔壁躺着的李元锦了。

天假和天玄如何看不出天真的患得患失,毕竟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性。屋中人围着他俩一阵阵的询问,也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了。

天玄咳嗽了一声,然后开口道:“行了,都别问了,毕竟已经是转世重修过,我们两个也不会在山门久留,过一阵子就会离开山门,要么出去闲游,要么就一处秘境安心修行。”

天假也微笑着说道:“正是,轮回三生虽然说是可以将人三世合一,但是我们毕竟各有各的想法,到底会不会依法而行,还要看以后的情况,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两个人轻轻松松,就将周围的人疑虑全都按了下去。之后成瑜又接口问道:“师叔,天缘小师叔他之前不是已经伤势好转了,怎么这一次又重伤昏迷了?”

成壹也接口问道:“是啊,之前不是说他去了申山吗,莫非是申山的人下的重手?若是如此,我们也就要去说道说道了。”

成壹虽然是一个敦厚的老道士,但是说话之时语气阴森眼神冰冷,看上去满身煞气,再也不复之前老好人的样子。

天假皱眉道:“成壹,你跟谁学的这满嘴的江湖气,凶神恶煞的,哪有一点修道之人的沉稳之心?”

成壹楞了一下,微微将目光转向了天玄,但是天玄却不斜视置若罔闻,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教过这些徒弟,诸如打蛇不死必被蛇咬,人欺我三分我斩他一丈之类的大道理。

成壹眼见求救无门,只能低下头沉声的说道:“师父赎罪,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探秘访幽,性子难免有些急躁,加上关心小师叔,就口无遮拦了些。”

天假自然看到了成壹眼神的游移,毕竟是再世为人,性格之上有些偏差也事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只能轻叹一声,让成壹下去后好好闭关静心修行一番。

之后天假才将李元锦受伤之势掐头去尾的讲了一下,隐去了十二天罗大阵、天命剑和乾云苍茫剑等诸多细节,真真假假的给众人讲了一遍。

屋外窗边,与李元锦交好的几个内门弟子正趴在那里偷听墙角,青风自然是趴在最里面,将耳朵紧贴在窗户缝隙上的那个人,一边听,一边小声的将里面的话转达给周围的人。

“哇,那位年老的师叔祖说天缘为了取得深云救他的心上人,一人一剑从连荐山的山脚打上了云筑宫的山门,路上也不知道破了多少阵法机关,却依然毫发无伤,连真气都没消耗多少。”

“之后他越过山门,一路御剑而上九霄之外。为什么御剑?哈哈,你没想到吧,那云筑宫就建在一朵白云的上面,周围全是各种法阵保护,不御剑他怎么上去?”

“上去之后,他先好言相劝,说是可以承诺三件事情来换深云,但是没想到云筑宫的人不肯,有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老婆子还口出恶言讥讽天缘。”

“啥,深云你都不知道?那可是云筑宫的镇教之宝,只要吃下一粒,就能举霞飞升立成仙人境界,云筑宫多少年积累也只有几颗而已,自然是不肯轻易给他了。”

“要知道云筑宫里可都是肤白貌美的漂亮女子,你说那人居然把自己弄成一个老太婆,肯定是心里有点问题,所以就百般刁难天缘,最后把天缘给惹火了。”

“就好像之前在青白山一样,天缘直飞云天之上,给云筑宫也来了一场倾盆剑雨,将云筑宫的大阵打的是风雨飘摇,一众的高手在他手中都没有三合之敌,就被他的剑气逼退了。”

一旁的青广出声问道:“不对吧,云筑宫好像就是雪蓥她们几个的宗门,当初大家一起出生入死,天缘不可能下那么重的手吧?”

青风的声音猛然拔高三分,但是想到自己是在偷听,赶忙又压下了嗓子说道:“哎,你这就问到点子上了,就在这个时候,雪蓥护宗心切,直接一人冲出大阵,迎上了天缘的剑雨。”

“天缘一看是老相好,呸,旧相识,心想哎呀,这不行啊,赶忙就强行将漫天剑雨倒转而上,但是那真气哪是说收就收的,顿时就真气倒卷伤了心脉,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他被自己的真气反噬的时候,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老太婆又从背后摸了上来,你猜她用的是什么武器?那是一根巨大的花枝,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尖刺,就这么一下打在了天缘的后心上。”

“一杖下去,啧啧,天缘后背那是血肉模糊,整个人就从云间跌落下去,刚好被冲上来的雪蓥抱了个满怀。那老太婆偷袭得手还不肯罢休啊,直接抡起花枝又要砸下来,却被雪蓥抱着天缘给挡了下来。”

“那雪蓥的身份也不一般,可是云筑宫现任宫主的徒弟,老太婆自然没敢下重手。雪蓥就这么躺在天缘的怀里倾诉衷肠,但是天缘却十分坚定的告诉她,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人了。”

“好一个可歌可泣的痴情人,他拒绝了雪蓥之后,云筑宫的宫主当然不肯了,立刻就要出手对付他。但是那雪蓥也是一个奇女子,竟然再次护在了他的面前,说是要杀他就先杀了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英姿飒爽英明神武的天真师叔祖出现了,好似天神下凡一般,手持一柄青霜长剑拦在了天缘的身前,吓的整个云筑宫人人后退,个个惊心。”

“在他身后,还有他的前位两世身,一个鹤发童颜一个英伟不凡,两个人一左一右,那都是千丈高下的巨大法身,手掌翻一翻就能把云筑宫从天上拍下来。”

“三位师叔祖往那一站,顿时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照耀的半边天空都是彩色的,普天之下谁敢说个不字?于是云筑宫就只能...哎哎哎,正说到重要点上,你们往后躲什么啊?”

青风越说越兴起,丝毫没有注意头顶上的窗户已经悄然打开,天真满面笑意的趴在床沿上,双手叠放垫住下巴,也不打断他,任由他在那胡说八道。

其余几人不断用眼神往上示意,青风踌躇着抬起头,就看见天真满是鼓励的神色,轻笑着说道:“继续说,我爱听。”

“之后他们取得深云救回了天缘一路返回了上清宗师叔祖我说完了您忙您的我就先告退了。”青风叽里咕噜一气说完了这些话,连带着起身施礼,告辞转身,然后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成瑜看着窗外几个人落荒而逃的样子,笑着解释道:“这几个都是与小师叔交好的人,之前筑洲之上几番大战同仇敌忾,又都是年轻人,私下里就没有那么多礼节了。”

天玄的面上难得的挂起一丝笑意,他戏谑的说道:“这小子,去酒楼茶肆说书,肯定能挣不少钱。”

“真可惜,”天真转回头对着屋里的几个人说道,“挺有意思,我还挺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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