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
登楼国中境的一片旷野之中,有一队人马正在由北至南缓缓前行,当头一位灰衣人胯下高头大马,其余随行的三十几号人也都是身材健硕的壮年男子,虽然身穿寻常粗布衣,但是手中却拿着制式的刀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一群人之所以走得慢,完全是因为当中的那一驾两乘马车,马车之上并没有车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六尺大小的厚重铁笼子,看马车过后地上深深的车辙,就知道这铁笼子的分量绝对轻不了。
铁笼之中,困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衣人,通过凌乱的长发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死寂的眼神,还有他身上星星点点的斑驳血迹,就知道他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
虽然是坐在马车上不用走路,但是这只有六尺高的笼子如何能容得下他的伟岸身躯,偏偏押送的人还不肯将他整个锁在里面,笼子的顶端有一大两小三个洞口,刚好将他的头和双手扣在了外面。
留在笼子里面的身子既不能站直了,也没法坐下去,只能曲着双腿艰难的站在里面,这一路行来,他的双腿已经僵硬麻木,几乎就快失去知觉了。
不光如此,在他的腰间还缠绕着一圈鸡蛋粗细的锁链,左右两头固定在铁笼上,锁链上密布着许多尺许长短好似狼牙一般的尖齿,看上去狰狞可怖。
此物名为困龙钉,只要沾染半分真气,锁链就会自动收紧,将上面的尖齿刺进人的身体里,撕扯的血肉模糊,苦不堪言,乃是修行之人最为忌惮的困锁之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沉重的铁笼才无法用法阵和灵石催动,只能以骡马来拉,否则刚刚开始起程,里面的人就要给困龙钉直接勒死,断成两截了。
队伍前面骑马的灰衣人调转了马头,走到笼子跟前看着里面的人笑道:“十七皇子,你本可以舒舒服服的直达启登城,为什么非要受这种罪过呢?”
笼子里的人微闭双目懒得答话,倒是边上的一个壮汉以手中长枪狠狠的拍了一下笼子,恶狠狠的说道:“小子,你还以为是那尊贵的十七皇子楚致呢,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嚣张个屁啊!忘了是谁把你抓起来的?”
说完这话,壮汉又转回头对着灰衣人点头哈腰道:“闻先生,您不必理他,他就是贱得慌,等到了启登城一游街,看他还能不能这么猖狂。”
马上之人,正是四殿下登云阙身边的得力助手闻先生,笼子里面关着的,赫然就是前一阵子中计被俘的青致!
闻先生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道:“楚致殿下乃是当世豪杰,若非是我阴谋设计又怎么会沦落至此,你们都放尊重一些,他可不是你们能轻辱的人。”
拍马屁的壮汉拍到了马腿上,悻悻的应了一声,等到闻先生掉转马头之后,立刻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还朝着马车上的人轻轻的啐了一口。
一声剑鸣,从青致的身上窜出一道金色剑影,瞬间就洞穿了那个壮汉的喉咙,壮汉捂着喉咙无声的挣扎了几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地面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
铁笼之中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困龙钉立刻收紧了半寸,青致的腰间瞬间就被尖齿刺破划开,淋漓的鲜血霎时间涌出,给他缠上了一条鲜红的宽阔“腰带”。
周围的人立刻往后跳开,手持刀枪紧密防御,闻先生转头看了看,冷哼着说道:“干什么?那人见识浅薄,狗胆欺辱浅水游龙,死了也是活该,不用管他,继续赶路。”
果然,青致强忍着困龙钉杀了那人之后,没有再继续出手,一行人这才缓缓前行,继续上路。
正在此时,路边的一颗大树上,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嬉笑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知道这犬里头,有没有算上闻先生你呢?”
闻先生一惊,这周围有人他居然都没有发现,若是来人出手偷袭的话岂不是遭了,暗中调运起真元,闻先生沉稳开口道:“来人是谁,敢不敢露面说话?”
一袭青衣从前面的一颗大树上滚落,稳稳的站在路中间,满面笑意的看着闻先生。闻先生一见来人,竟然也开口笑道:“你倒是好胆,竟然敢到我登楼国境内,当真是没死过吗,李元锦?!”
李元锦既然要出启登城来截杀闻先生,自然不会再用循先生的身份,索性就恢复了本来面目,光明正大的拦在路中。
听到闻先生的话,李元锦忍不住好笑道:“闻先生记性似乎不太好,十几年前在赵家的时候,不是已经来过登楼国了吗,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很普通嘛。”
“既然你记性这么不好,那你肯定也已经忘了当年我就斩杀过一条阉狗,而且当时好像约定过,再见闻先生之时,还要向你好好讨教一番呢。”
闻先生骑在马上,冷哼道:“黄口小儿,不自量力,我今日就在这里,到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李元锦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动手了。”
事已至此已经无需多言,李元锦心念一动,身后立刻就出现了一百零八道剑气,依着周天星斗之势布列,好似一阵骤雨朝着闻先生倾泻而下。
闻先生面色不改,伸手自袖中取出一块龟甲,是他经年占卜之时用的,早就已经祭炼的十分得宜。只见他随手将龟甲一抛,龟甲之上便泛出了一阵乌青的光芒,瞬间变大到足有丈许,将闻先生挡在了下面。
剑气打在龟甲之上,激起一阵阵乌青的光芒,但是却一道也没有刺进去,闻先生刚想开口讥讽,却发现那些被他弹开的剑光全都往四下飞去,将他带来的人全部一剑穿胸,死尸倒地。
李元锦顺手将那三十几个壮汉杀死,闻先生却丝毫无能为力,李元锦接着嘲笑道:“闻先生这一手法宝,颇有九千岁的风采,接下来是不是要掏出两个小锤子,给我捶捶肩膀了?”
先古之时,四海深处藏有龙宫龙王,管辖着诸多海域,其中东海龙王手下有一丞相,头大脖细浑身泛绿,满身乌青圆甲,内衬大红官衣,善使一对金锤,号为九千岁。
称为九千岁,是因为他寿元绵长,而寿元绵长,则是因为他乃是一只大龟修炼得道。李元锦此时以“九千岁”相称,正是在骂闻先生躲在龟壳底下,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缩头乌龟。
闻先生听到这话并不恼怒,双手并握十指穿花,瞬间结下万千手印,而后朝着身前的龟甲一指,龟甲立时一阵剧烈抖动,从里面飞出来了三枚铜钱,带着烁烁光芒,朝着李元锦打了过去。
龟甲虽然变大,但那三枚铜钱却还是寻常大小,只是其上泛着万千毫光,声势骇人。李元锦也不含糊,伸手挥出三道剑气,迎上了那三枚铜钱。
剑气稳稳的撞在了铜钱之上,但是却被铜钱震成了粉碎,铜钱去势不绝,继续朝李元锦飞来,他只能再度出手三道剑气,才将那三枚铜钱打落在地。
铜钱落地,三枚皆是正面朝上,闻先生挥手将三枚铜钱召回,嗤笑着说道:“连我的法宝你都要费力抵挡,还敢夸下海口想要我的命?”
李元锦不以为然,轻笑着的说道:“我还想试试。”
再度挥手之间,这次是足足三百六十五道剑气出现,分成了十二批次循环而下,一浪接一浪的朝着闻先生刺了过去。
这一招,是徒弟韩新符之前所创,名为“流年”。
流年剑层层递进,好似无边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撞在闻先生的龟甲“礁石”之上,闻先生胯下的马立时就支撑不住了,一声惨叫四蹄一塌,倒在地上被活活震死了。
闻先生双足踏地,一声轻喝之下,龟甲往上倾斜,将口子对准了漫天落下的剑气,瞬间就将三百六十五道剑气悉数收了进去。随着龟甲的斜向,三枚铜钱又从里面掉了出来,一背两正的落在了地上。
闻先生收了李元锦的剑气,哈哈大笑一声,抬脚将地上的三枚铜钱踢了起来,又朝着李元锦飞了过去。李元锦的剑气被收,仓促之间也来不及调用其他,闻先生就抓住了这个机会骤然出手。
铜钱来势飞快,李元锦只得抬手应对,只见他单手竖立,随手捏了一个法决,手掌之上立刻泛起烁烁电光,朝着那三枚铜钱单掌迎了过去。
玉清绝学,掌心雷法。
铜钱乃五金之属,李元锦都不需要刻意瞄准,掌中的雷电已经朝着那三枚铜钱飞去,雷光交错之中,先是将那三枚铜钱紧紧缚住,而后又轰然炸开,将三枚铜钱悉数震了回去。
三枚铜钱倒飞而回,被闻先生一把抓住,但是没想到上面竟然还有阵阵雷电残余,在闻先生掌中炸开,顺着他的手臂攀附而上,将他整条右臂电的一阵焦黑。
闻先生缓缓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掌中一正两反的铜钱,随手将铜钱扔进了龟甲之中。乌青的龟甲被闻先生高高抛起,瞬间变大到方圆百丈,好似一座小山一般,朝着李元锦狠狠砸了下来!
李元锦闪避不及,只能抬起双手托住龟甲,闻先生一声冷哼,起身飞到龟甲之上,双手结印使了一个移山的术法,整个身子骤然砸落,朝着李元锦压了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闻先生带着他施法搬移过来的三座大山虚影,重重的砸在了龟甲之上,李元锦禁不住这庞大的力道,膝盖骤然一弯,两条腿都已经深深陷进了地里。
闻先生一声嗤笑,满是鄙夷的说道:“跪下。”
伸手扣指,闻先生又搬来一座大山虚影,当空而落砸在了龟甲之上,李元锦一声闷哼,原本双手撑住的龟甲,已经逐渐弯曲臂膀,落在了他的肩颈之上。
闻先生轻声嗤笑道:“就你这点本事,还想找我报仇?还想救人回去?再不自量力,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李元锦被压在龟甲之下,嘴上依然不肯认输,强笑着说道:“老狗,你这力道不行啊,是不是因为用了什么旁门左道才突破的元婴境,所以身子发虚,使不出劲儿来?”
闻先生冷笑道:“钉嘴铁舌,让你说个痛快又如何。我今日就要将你直接压入十八层地域,永世不得超生!”
说话之间,闻先生手上再度掐诀,这一次的术法施展,就连他也有几分勉强,整个面目涨的通红,双眼高高鼓出,看着十分骇人。
第五座的大山虚影,在他头顶上缓缓出现,之前的几座山显形,不过是数十丈大小,每一丈相当于方圆十里之地,而这一次的大山虚影足足有百丈之多,折算下来,就是一条方圆千里的雄伟山脉!
之前的几座山,李元锦背负的已经十分艰难,若是这条方圆千里的山脉砸下来,恐怕他不死也得重伤!
被关在囚车里的青致眼神微动,腰间的锁链再度缓缓收紧,身边剑意缭绕,遥遥的指向了正在施法的闻先生。
“青致,不用管我。”李元锦见到青致腰间鲜血淋漓,立刻开口劝阻,青致顿了一下,竟然真的将真元收回,不再去管李元锦了。
李元锦开口笑道:“闻先生,你真以为你吃定我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至今为止,都还没有真正出过剑呢?”
闻先生面目一惊,顾不得手上的移山术法未完,赶紧朝下压了过去,同时一个闪身跳下了龟甲,远远的躲开了李元锦,伸手就想要将龟甲收回,只以移山之法压制李元锦。
一道沛然剑意从龟甲之下绽开,饶是闻先生见机的快将龟甲收了回来,但还是被那道铮亮剑光斩中一角,砍出了巨大的豁口,将里面的三枚铜钱掉了出来,全部成面朝上落在了地上。
而那数座大山的虚影,更是被李元锦一剑斩开,剑光之中似有无穷威慑,那些大山的虚影好似烈阳融雪一般迅速消弭。
金木水火土,风雷雨雪雾,山川河泽,幽冥真境,皆定。
先古道文的莫大威力,岂是闻先生一个移山法决能够抗衡的了的。
闻先生手握着变回寻常大小的龟甲,看着上面那一道两寸多长的豁口,失声惊呼道:“仙剑?!”
李元锦伸手挽了一个剑花,轻笑着问道:“怎么登云阙没告诉你吗?隐洲之上他就已经试过这剑了,看来闻先生而今也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了吗?”
闻先生面色凝重,伸手将地上的三枚铜钱召回,冷冷的说道:“难怪你在隐洲之上能和殿下交手,原来是仗着手中仙剑威势。看来你今番来找我,心中底气也是它了。”
李元锦也不否认,点头说道:“也不全是,还有点别的东西给你看看。”
“坤势醒神剑!”
随着李元锦的剑势,闻先生脚下突然窜出一根粗大尖锐的石柱,朝着他的丹田斜向刺去,闻先生惊慌之下一个闪身,朝着边上躲了过去。
“灭剑。”
闻先生闪身出去,真好迎上了李元锦的漫天剑影,好似一堵墙一样朝他压了过来,闻先生只能再举起手中龟甲变大,挡住了这一片凌厉剑影。
灭剑在闻先生的龟甲之上,整整齐齐的刺出了四十九个小洞,最后的一剑甚至直接贯穿了龟甲前后,在闻先生的右手臂上挑出了一抹血花。
形式急转直下,闻先生自然不肯就这么被李元锦压着打,李元锦的剑势刚刚用老,从龟甲的豁口之中立时飞出来三道流光,朝着李元锦当胸打去。
只是上清宗的弟子一剑在手,能够使出的本事与无剑之时简直天差地别,李元锦挥剑隔开一枚铜钱,左手剑指点开一枚铜钱,最后又从口中突出一道剑气,撞开了最后一枚铜钱。
三枚铜钱重新落入龟甲之中,闻先生看的真切,停下之时,又是一正两反。
闻先生嘴角勾起笑容,伸手将龟甲往前一推,龟甲再度变大至丈许大小,其上的背甲突然全部解体,一块块好似利刃飞旋一般,朝着李元锦压了过去。
极近之处,闻先生连出两手反击,李元锦挥剑不及,只能边退边挡,但是闻先生却好似突然疯魔了一般,随在龟甲之后紧跟而上,以双掌印向了李元锦的胸口。
闻先生骤然反常,令的李元锦有些警觉,立刻收剑往后退去。但是闻先生却好似一心求死一般,满面狰狞的紧跟而上,势要一掌击中他。
李元锦将心一横,既然闻先生要来硬的,那就与他硬碰便是,自己有快意剑在手,莫非还有怕他的理由不成。
快意剑往后荡开,李元锦摆开了剑势,迎着闻先生便刺了上去,快意剑裹挟着诛剑的剑光,一起穿透了闻先生的胸口。
而闻先生的双掌,却只能停在李元锦胸前一尺,再也难以寸进。但是随后他就双手回握,死死的抱住了李元锦持剑的右手。
李元锦往后扽臂,一时间竟然还撕扯不开,闻先生一声大笑,头顶卤门骤然打开,一个三尺大小的元婴小人,怀中抱着那三枚铜钱飞出,重重的撞在了李元锦的胸口上!
元婴脱壳,偷袭得手。闻先生竟然以舍弃自己肉身的代价,一击重创了李元锦!
李元锦吐血倒退,只觉得胸口好似火烧一般,但是此时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手中长剑一横,再度朝前出手。
“巽行岁月剑。”
剑光无声,闻先生一击得手,正准备逃走的元婴骤然停在了半空,细细的脖颈之上,出现了一丝亮亮的光线,光线缓缓开裂,轰然爆炸,肆虐的真元四下翻卷,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达百丈的大坑。
李元锦一剑挥出立即退身,闪开了爆炸的范围,冷眼看着大坑之中烟消云散,闻先生身死魂消,再不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