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鱼龙舟是规矩森严的崇墉百雉的话,那赑屃舟一定就是龙蛇杂处的边远小镇,毕竟是能在渡船上安置赌坊和花楼的地方,船上的规矩,必然也不会森严到哪里去。
渡船底仓二层,分成了好几个区域,供船上的人赌博消遣,依着投注的大小,分别分为了天地玄黄四个档位,依次往上,分别是只赌青玉币的黄档,赌碧玉币的玄档,赌白玉币的地档,和豪赌白玉精髓的天档。
为了接纳更多的底层客人,黄档的地方是最大的,占了整个二层底仓一半的地方,之后地、玄二档各占剩下半数的一半,至于最为豪华尊贵的天字档,自然不能安排在底仓这种地方,而是在渡船的顶楼之上,一个特殊的包厢。
特殊到什么程度,就是想要进去,不管赌与不赌,都得先要上交一方尺许大小的白玉精粹才能入内,这块白玉精粹会折换成寸许大小的一块阳燧石,作为入场凭证一般,等你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可以选择再换回白玉精粹,也可以选择就此带走阳燧石。
一般来此豪赌的人,境界都不会太低,要么就是家世足够显赫,否则也没有实力弄到那么多的赌本儿,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一块小小的阳燧石在意的,基本都会换回原本的白玉精髓,毕竟这个才是修道界最为流通的行货。
但是也免不了有那些想要求 购阳燧石无门的人,就会来到这里以此方法换取阳燧石,进去之后转上一圈,然后带着阳燧石离开,毕竟阳燧石现在为诸多高门大户所垄断,正可谓是难得一见。
何况寸许大小的一块,使用得当,足以让三个金丹后期的人突破到元婴,拿出来之后,还能将其拆分使用,更是中层修行者做人情的绝好东西。
自然,这些事情和这五位刚从底仓出来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不过是闲的无聊去赌坊里玩两手,谁知道五人之中还真就有一人撞到了大运。
在赌坊里厮杀了好几天,不仅在玄档赢了大把的碧玉币,而后提到了地档,又撞天光般的赢了两把。最关键的是,还能在运势最旺的时候主动收手,这才是几个人现在心情大好的最根本的保证。
俗话说得好,男人荷包有了钱,腰杆子也能硬很多,现在领头的那个人荷包里百十枚白玉币来回晃荡,拎的他都些微的有点累了,就想找个地方将荷包里的白玉币倒一倒,与别人也分享一下自己的开心。
眼前的这位红衣女子好像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仅气质容貌上佳,更兼身段妖娆,尤其脸上还有一阵阵的不忿神色,定然是跟人起了冲突。现在自己上去为其宽心解怀,博姑娘一笑,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这百十枚白玉币,就算花上二三十个,又有什么所谓的?
于是他很是和颜悦色语带温柔地问道:“这位姑娘,如此戚戚,所为何事啊?”
陆菁很不耐烦的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幽怨神色,很明显的让他闪远一点,自己没空搭理他。但是这眼神在那人看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如此勾人,简直就是在邀请自己更进一步啊。
也不知道是在赌坊里时间久了,骤然见了天光有些目眩,还是荷包沉重的下坠之感让他有些神迷,又或是身后几个兄弟的应和声令他有些智昏,那人真就再靠近了半步,拱着手说道:“这位姑娘,在下是迟山五仙之首,赤金仙赵昆,敢问姑娘芳名?如此愁眉不展,是为了何事啊?”
陆菁猛然一下就不耐烦了,她转过身看着赵昆,很是不屑的说道:“赌坊里赢了几个钱不够你嘚瑟的,就觉得自己腰杆壮了可以随便调戏老娘了是吧?有那偏财运就要懂得惜福,赶紧闪一边去,别在这打扰我。”
赵昆的脸上一下就不好看了,身后的几个人更是义愤填膺,纷纷叫嚣着上前,好似要动手一般。
赵昆还是伸手拦下了身后的几个人,强忍着满心的不悦,强努着笑容说道:“姑娘这样不太合适吧,我只是见你满面凄婉上前来关心一下,何必如此出口伤人呢?我迟山五仙五人两金丹三龙门,在山上大小还是有些名头的,姑娘此举,可是给自己惹下了大麻烦。”
陆菁冷笑一声,佯装惊讶的说道:“我的天呐,两个金丹哎,好厉害啊,我居然得罪了金丹大能,真是好可怕啊。”
赵昆立时面色一变,开口就骂道:“臭女人,给你脸了是吗,莫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昆五人离得近,自然就看到了陆菁眼里的不屑神色,但是身后的那位可未必能看到了。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喝声,对着赵昆五人怒喝道:“什么狗屁迟山五仙,听都没听过,居然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子,还想以境界压人?金丹,金丹很了不起吗?”
赵昆五人转头望去,身后站着一个面白如玉的青年,身穿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从袍角处一株竹绘一直长到肩头,显得身子格外的修长,手拿一柄雕花镂空的象牙扇,正一脸嗤笑的看着赵昆五人。
赵昆转面一看,这个人一身气机缥缈无常,这种人,要么就是气机尚未凝聚,只在玉身之前,要么就是得道高人收敛周身气息,但是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高人。反倒是身边的那个中年人,一身气息凝儿不发,微微闭着的眼睛之中神华内敛,肯定是一位元婴境高人无疑。
赵昆微微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不过是一个靠着身边仆从的纨绔而已,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那人笑着说道:“很简单啊,就凭我爹是阳燧谷二品掌事,凭我身边这位是这艘赑屃舟上坐镇的元婴高手,这还不够吗?”
赵昆五个人顿时面色就有些发紧了,原以为只是一个不谙世事妄想着英雄救美的浪荡子,没想这里居然还真算的上是人家的地盘。这果然是自己赢了钱就有些飘了,居然不问对面来路就随意挑衅,真是草率了。
赵昆抱拳行礼,正准备说几句不伤和气的体面话,就把这事磨过去了,但是没想到那青年居然里都没理他,直接走到陆菁的跟前,笑着躬身行礼道:“这位姑娘,在下名叫柳倸,不知姑娘芳名为何啊?”
见陆菁没有理他,只是盯着赵昆几个人看着,顿时心领神会,笑着说道:“姑娘受惊了,想怎么处置这几个人尽管说,在下一定照办。”
陆菁这才转头看着他,盈盈一笑的说道:“是吗?那就劳烦公子将他们几个都扔下船吧。”
这一下,不光是赵昆几人的面色变了,就连柳倸也楞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清一般的问道:“姑娘你说什么,怎么处置他们?”
陆菁一脸委屈的说道:“把他们扔下船啊,聒噪得很,打扰人家看风景了呢,而且还出口威胁我,吓的人家的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呢。”
柳倸面色尴尬的说道:“这毕竟是我阳燧谷的渡船,就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将他们扔下去,未免太伤损我阳燧谷的名声了。依在下看来,不如就让他们跟姑娘你道个歉,然后再也不许在姑娘面前出现,你看这样...”
“不敢啊?”陆菁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回头轻轻地说道:“这都不敢,就想替姑娘出头让人家感激你,未免想的太美了吧?不敢的话就赶紧走,你也有些聒噪的很。”
柳倸的脸色瞬间和赵昆几个人一般铁青,怎么都没想到这姑娘真的是任性刁蛮的很,居然不依不饶的要将人扔下去,而且丝毫不给柳倸的面子,那不就是不给阳燧谷面子了吗?
柳倸打开折扇,风度翩翩的扇着,嘴里再没了之前的温柔口气,冷冷的说道:“姑娘这就有些太过分了吧,居然如此不给我阳燧谷面子,未免有些倨傲过头了。”
陆菁正要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个闷哼声,“你一个阳燧谷二品掌事的儿子,就敢开口闭口你的阳燧谷?你当你是阳燧谷的少主呢?还是谷阳一跟你老娘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你老爹是个帮人养儿子的?”
此话一出,柳倸的脸色顿时铁青无比,他恨恨的转头正准备开口喝骂,就看见一个彪形大汉正伸手抓起赵昆,顺手将他扔下了渡船,嘴里还在嘀咕道:“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什么人都敢招惹,都说了要扔你下船了,还站在这里傻等,你当是跟你开玩笑的吗?”
迟山五仙为首的赵昆好歹也是金丹境界,但是在那人手里就好像一个小鸡仔儿一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给他轻轻抓起,直接就扔到了渡船外面,而且还顺手封禁了他的真气流转,赵昆在半空之中扭动了半天都没法驾起云来,急的他大声哀嚎,求着船上的人赶紧救他。
其余的四个人被这大汉的手段给吓住了,刚刚升起的比斗之心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一个个噤若寒蝉一般站在边上。那个大汉看着赵昆在离地不足十几丈的时候才勉强驾起云来,但是没能止住自己的下落之势,还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扑了个狗吃屎。
陆菁也趴在船舷上看着这一切,看到了赵昆摔在地上之后才咯咯的笑出了声,大汉听到了陆菁的笑声,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了,这才满意的收回了身子,转头看向了剩余的四个人。
剩余四个人一脸惊恐,实在生不起反抗的心思,就想着自己从船上跳下去,起码不用像大哥那样摔得那么难看。于是四人慢慢的往船舷边上摸去,但是那大汉马上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直接开口说道:“别动,都说了是把你们扔出去,你们是听不懂我家媳妇说的话吗?”
这话一说,陆菁反倒第一个不愿意了,直接开口对柳倸说道:“柳公子,这人平白占我便宜污我清白,他才不是我夫君呢,你赶紧将他收拾了,我就与你做个朋友。”
柳倸毕竟不是真的蠢货,一下就听出来了话语里的其他意思,这分明是人家两口子怄火撒气呢,自己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尤其是看到这男子的实力之后就更不想了。
于是柳倸赶紧抱拳说道:“这位大哥对不住,既然是你们的家务事,那我这就告辞了。”
说完,柳倸转身就想走,丝毫不管那四个被堵在角上的迟山四仙,心中暗暗叹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落到这么个粗蛮汉子的手里。只是还不等他多感慨几句,就听到身后的那个大汉出声说道:“站住,刚才我家媳妇是不是也说了你很聒噪?”
柳倸面色不悦,自己都已经不计较你藐视阳燧谷,而且还原谅你口出恶言,都做出了让步了,怎的这男子还是不依不饶的?转身正准备说话,就被大汉一只手提起,顺手扔到了渡船外边。
柳倸在半空打着旋儿飞了出去,但是没有飞多远,就被渡船上那个管事接住了,管事也不敢多说什么,正准备飞回船上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但是刚刚飞到船舷跟前,就被大汉伸手轻轻一推,将他再度推了出去,柳倸也他从手中掉了下去。
对于这个管事,大汉倒是没有封了他的真气,管事楞了一下,还是加快速度先落到地上,等到柳倸快落地之时才将其接住,等了一下之后,才缓缓的飞起,小心翼翼的落在了渡船上。
大汉再度将目光转回那迟山四仙身上,居然咧嘴一笑,很是礼貌的问道:“诸位谁先来?”
四个人面面相觑,知道今天是躲不过这一场了,但是谁也没有第一个走出来,毕竟关乎到面子的问题,我被扔出去那是我境界不高实力不强,输了无话可说,但是老子没服软啊。
若是走出去被人扔下船,那可就是认怂了,日后被人提起此事,连一声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更别提挽回一点面子了。
大汉见他们都不动,伸手抓起最近的那一个,直接将他扔出了渡船,正准备抓下一个的时候,陆菁又幽幽的开口说话了,“真不好玩,扔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大汉无奈的摇了摇头,嘴里抱怨的说道:“你看看,你们不乱动让我扔出去不就没事了,现在更惨了,还要有响儿,你们可怨不得我了。”
嘴上说着话抱怨的话,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一下都没停,直接伸手又抓住了一个人,这一次没有将人扔到船舷两边,而是往前两步,直接将人扔到了船前头。
渡船前面,已经能看到一条河面宽阔的大河,那人被大力扔出去,在半空之中急速向前,在临近河面的时候才驾起云头缓冲一下,然后“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面,激起了高高的水花。
陆菁一阵欢呼,剩下两个人见到她这个样子,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一定也会是这样,只能无奈的叹气,接受了这个现实,早知道就不该看大哥调戏那个女子了。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飞出,也是重重的落在河面之上,激起高高的水花。
五个人虽然都被大汉扔下来船,但是却都没有受什么伤,那个大汉的力道把握十分巧妙,真气封禁的火候把握的也极其准确,丝毫没有伤到五个人的身体,但是大名鼎鼎的迟山五仙,心灵上却已经留下了不小的创伤。
渡船很快的就来到了那处河面,虽然是缓缓的落了下去,但是依然威势惊人,渡船周围的水面瞬间就涨高了四五尺,然后向着四周涌去,离船之后瞬间就变成了四五尺高的浪潮,而且越来越大。一直涨到丈许多高之后,才缓缓的变低落下,但是紧接着第二波的浪潮就已经接踵而至,虽然没有第一波的煊赫声势,不过还是不容小觑。
落在水里的三个人早早的就从水里出来了,架着云头停在空中,若是此刻还在水里,肯定要被大浪打翻到水底去。远处其余的两个人也已经驾着云头飞了过来,赵昆的面上还有些许擦伤,鼻子之间有丝丝鲜血留下。
即便是没有到地方,这五个人也决计不打算上船了,但是依然跟上来,就是为了说一些冠冕堂皇的体面话,否则这么多人看见迟山五仙被人扔下船,却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
赵昆站在云头上,保持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然后对着那个大汉远远的喊道:“那大汉,咱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今日我们五兄弟鏖战许久体力不支,被你偷了空子吃了亏,咱们无话可说。但是这场子我们迟早要找回来的,是爷们的,就留下你的姓名,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五个人确实是鏖战了许久,不过不是与人打斗,而是在渡船上的赌坊里面,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去的。那大汉见他们一嘴的江湖话,也不含糊,直接开口说道:“大爷我叫程庚壬,有胆子的就来找我报仇,大爷皱一下眉头,我就降上一辈儿,日后就只当你们爹了。”
程庚壬的浑话也不含糊,听得五个人一愣一愣的,合着你现在还是爷爷辈儿的呢?不过不忿归不忿,场面已经挽回了一些,再多说话就过犹不及了,五个人冷哼一声,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程庚壬转头看着柳倸,笑嘻嘻的说道:“还有你,要报仇就要赶紧来哦,否则等我下了船你可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