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鹿死谁手

沈少青有些意外,原本在他的设想中,站在这里面对千夫所指的,应该是天缘才对,却怎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轩辕陛了?不过这样也好,作为他早就选定好的一件“衣裳”,面对这样的场景,必然会在心间留下裂隙,虽然会影响口感,但是能让他更好的进去。

穿上了这件“衣裳”,以轩辕家的资本,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恢复自己的全部实力。

远处的一处屋舍中,几个衣着华贵的人正坐在一起,好整以暇的看着远处城主府的混乱景象,看着轩辕陛被无数人指点谩骂石头乱砸的样子,笑的无比开心。

这些蝼蚁,不仅寿岁浅薄,又迷蒙无知。保护他们?甚至不惜得罪诸多仙门?何其不值,何其不智!

看吧,这就是下场。

轩辕陛大吼一声,周身金光大作,将众人扔出来的石头土块全部弹飞,四道金剑金光闪动,漂浮在他周围。轩辕陛冷着脸,低眉怒目的环视着面前的人,如一头伺机而动的凶兽一般。

成了。沈少青暗暗一笑,这件衣裳该是自己的了。

百姓们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一位翻手之间就能将他们所有人杀死的仙人,是一位看起来和善但是却高高在上的仙人,自己怎得就突然脑子一热,干出了这种祸及身家性命的事情。

人群开始退后,轩辕陛往前两尺。

“要杀人啦,要把我们全部杀了灭口啊!”不知何人突然开口大喊,所有人都开始惊惧的后退,一时间推倒踩伤了数十人。

崔善突然冲到轩辕陛面前,张开双手挡在轩辕陛面前,如同一个面对老鹰还护着自己子女的母鸡一般,对着轩辕陛吼道:“莫伤我子民!”

在场对有人都愣了,谁都没有料到这个平日里百姓眼中唯唯诺诺的狗腿子,仙人眼中百依百顺的吸血鬼,居然还有怎么勇猛的一面,居然敢挡在一位发怒的仙人面前。

旋即,崔善却突然跪在了轩辕陛面前,砰砰的不停磕头,整个头面之间鲜血直流,他边磕头边道:“还请仙人息怒,这些只是无辜百姓,他们是被丧女之痛冲昏了头脑,才做出这种不智之事。还望仙人体谅,还望仙人体谅!”

轩辕陛飘着的身子落地了,他蹲下身来,轻轻扶起崔善,与他轻声说道:“放心,这是我人族子民。”

说罢,他将崔善拉到一边,伸手一招,一柄金剑飞到他手中,他抓起金剑,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用力一划,他高举左手,在四个尸体之前横着走过,将自己的血滴在白色的尸单之上。

“以轩辕之血起誓,我轩辕陛必将逞凶之徒碎尸万段。若有丝毫袒护,让我流尽轩辕之血,流尽人族之血!”

人群之中突然全部沉寂,几位死者家属的哭声又慢慢升起,人群之中不断有人想要往前靠近,似是要看看轩辕陛血滴在尸单上的样子。

远处的那处屋舍中,正在笑着指点此处的人皆尽撇了撇嘴,个个面露不屑。站在轩辕陛身后不远处的沈少青,眼神微动,略微有些遗憾。

半空之中,青致身影隐于白云之后,遥遥的看着下面的混乱场景,有些颓然的说道:“天缘,现在如何是好?这些人已经认定我们就是杀人凶手了,轩辕陛如此行径,也不过是略微压下呼声。咱们现在出去,别说查明真相了,那肯定是千夫所指,根本解释不清楚,只会越描越黑。”

李元锦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指着下面对他说道:“青致,你注意看一下这几个人,他们的神色举止完全不正常,肯定有古怪。”

青致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还有心思关心下面的人,你看看咱们现在什么境遇了?这事不解决好,咱们上清宗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李元锦依然不为所动,伸手分别点指了几个人,对着青致说道:“这一个,是开口说城主府也死人了的,这一个,是点出五个死者和我们五个有关系的,这一个,是带头扔石头的,这一个,是开口喊要杀人的。”

青致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算计?”

李元锦笑道:“明明是别人在算计我们,下面这几个人,站在人群中一直有些木讷,但是却每每爆出惊人之语,尤其是第一个人,他是怎么知道城主府内死人了的?你再看看沈少青身后那位从人,他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之处?”

青致落目一看,那位叫阿泉的从人两手背在后面,捏着一个奇怪的手印,随着他变换手印,适才李元锦点出的那几个人又开始陆续说话了。

青致目光一凛,冷哼道:“果然是他们操纵了这些人。可是这也无济于事啊,即便咱们抓出了他,也不能摘除我们的嫌疑。”

李元锦再次指了一下下面几个人,对青致说道:“你再看下这几个人,虽然面容衣着都与周围的百姓无二致,但是他们的手,太过洁净,而且面色不善,步步紧逼轩辕陛,想必就是那些隐在暗中的刺客,想要借机一举将轩辕陛击杀。”

青致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这些人碍于我们人多且有防备,这么久都没有再出手,现在轩辕陛如此孤立,岂不是给了他们一个绝好的机会?只是现在情况这么乱,咱们直接出现只会让群情更加激愤,他们更能浑水摸鱼了。”

李元锦笑道:“乱?那咱们就让他更乱好了,青致,咱们下去,你出剑困住最左侧那个人,之后一切交给我即可。”

与青致心声之后,李元锦再不迟疑,伸手一招,二十四道剑气从天而降,落在人群中八个人身边,每个人身边三道剑气回旋,将他与周围的百姓隔开。最左侧的那个人,也被青致以五道剑气围住,片刻之间,九位刺客全部被标注分隔了出来。

李元锦和青致从天而降,飘落在轩辕陛身边,在场众人看着两个人突然出现,都楞了一下。李元锦不等对手发难,率先出手一甩,将一件东西扔向了沈少青。

“沈公子,多谢你的计策,我们才能将这些歹徒聚在一起,一网打尽。依之前所言,这件法宝归你了。”

沈少青下意识的抬手,准备应对李元锦的攻击,但是那件东西毫无威势,被他轻轻松松接到手上,是一面小镜子,宝光湛湛,一眼望去便知不凡。

只是不等沈少青仔细查看,李元锦已经再次开口道:“诸位百姓,我们已经用计将害人的凶徒引了出来,被我们以剑气逼住,大家赶紧散开,免得不慎遭了歹人毒手!”

两句话一说,沈少青就知道此事不妙,但是他又无法当众与亥殿的人解释,只能闭口默认李元锦所说的话。果不其然,人群之中有人开口喝骂道:“那个王八蛋果然有古怪,他将我们出卖了!”

此言一出,被剑气逼住的几个人大喝一声,出手震开周围剑气,向着面前的轩辕陛攻了过来,出手之间,挡在他们面前的百姓瞬间就被打飞当场,生死不知。

他们这一动,原本站在场上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的百姓们突然一声大喊,瞬间做鸟兽散,而且几乎人人心里都认定了,这些突然出手的恶人,才是杀害了无辜少女的凶手。

而且这些歹徒恶人还嫁祸给了几位仙人,仙人却不计前嫌,暗中查探,定计将这些人引了出来,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现在容不得他们多想其他了,赶紧离开此地才是最要紧的,马上就要神仙打架了,遭殃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凡人吗。

但是却无人肯去想一想,被他们无端冤枉指责的人,现在应该怎么办。

青致眼见场上局势瞬间逆转,与李元锦心声道:“莫非你早就知道沈少青与这些人有勾结,所以才如此自信可以扭转局势?”

李元锦道:“我哪里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只是看到这些隐在暗处的刺客,才临时起意说了这些话。若是假的,这些人会记恨沈少青,若是真的,那些人只会更记恨他,不管怎么算,我都不吃亏。”

青致接着问道:“那你为何将那面镜子给他,大家都知道那面镜子极其不凡,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

李元锦道:“若是不给他镜子,单纯一句话,那些人怎么会相信我们之间有交易?那面镜子出自刺客之手,他们肯定认识,那就越贵重越好,这件事也就坐的越真实。只是听那些人说话,看来是我蒙对了。”

青致还待再问些什么,可是这些刺客已经出手攻向了轩辕陛,来不及再多说其他,只能赶紧出手帮忙。李元锦伸手一招,二十四道剑气回转周围,瞬间又圈住了三个人。

李元锦一直没有与其他人言说自己剑气的真实面貌,夹道山一战之后也一直以二十四道剑气示人,众人只知他突破之后,剑气凝实犹如实物,每一道剑气的威力都提升了很多。只是剩余的那些剑气,施展起来总是有些迟滞,李元锦也就没有拿出来。

所以此时他以一敌三,众人也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上清宗以剑气数量论资质,以剑气威势论实力,不管在什么方面,都不能将他以单纯的龙门境来计量。

三个人在李元锦的剑阵中谨慎站定,李元锦没有急切出手,他们也不着急冲破剑阵,反倒是站定身形,仔细的观察着剑阵的布置,寻思着最简单的破阵方法。三人之中,一个白胡子的老头面目阴沉的看着李元锦,眉眼之间似有问题要问。

青致出剑截住了一位身穿道袍的男人,男人被揭穿之后,摇身一变,从身着短衣的闲汉恢复了身着道袍手端拂尘的道装形象,手中端着一个葫芦,里面乱杂杂的飞出了几道炽红火流攻向轩辕陛,给青致几剑绞碎,化为了漫天萤火。

赵春牽本想冲到轩辕陛跟前,却被一个大耳的精瘦汉子拦截了下来,那汉子张口冲她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副阴森恐怖的样子,赵春牽只能停下脚步,手持狭刀谨慎的看着他。那汉子却也不出手,只是以滑腻眼光上下端详着赵春牽,看得她周身难受,鸡皮疙瘩暴起。

几人之中有一个村妇,旋转之间身上服饰妆容转变,变成了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妖艳女子,在她旋转之际,从她的裙摆下面散出了一阵阵的紫色烟雾,看起来迷幻旖旎非常,但是站在她周围的人,却顷刻之间骨肉消弭,地上连一丝血水都没有留下。

雪蓥见状不妙,急忙撑开自己的玉兰纸伞,伞面飞至那女子头顶,旋转之间散出了一阵阵的白色云烟,将那些紫色雾气裹挟其中,防止其继续扩散。但是那些紫色雾气凶猛异常,竟然不是感染浸润这些云气,反倒与之如同活物撕咬一般,两两搏杀。

离着轩辕陛最近的乃是一个魁梧的壮汉,一身筋肉虬结,他嘿嘿一笑,张开双臂就向轩辕陛抱了过去。在他前冲之时,身上的筋肉不断膨胀,变成了一块块白莹莹透着亮光的肥肉,就连他脸上的肉都鼓胀了一倍有余,原本刚毅的面容片刻之间就被挤成了几道细缝。

轩辕陛伸手一招,四道金剑并排向着那人冲去,可是那人完全无视,只管一劲儿往前冲来。噗嗤几声,四道金剑将那人扎了个对穿,带出一大片的鲜血。但是那人似乎毫无知觉一般,继续前冲不止,张开的双臂上肥肉下垂,如同宽袍大袖一般,忽闪着向轩辕陛扇了过来。

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一个人,伸手一甩,一蓬细碎的针掩映在胖子身后,向着轩辕陛飞刺了过去,那些针甚至已经刺进了那个肥胖汉子的身体之中,莹莹的针尖已经穿过他的身体,从他身前的皮肤中透了出来。

最后的那一位华服之人,冷着脸看着不远处的沈少青,眼光在他的脸上和手中的镜子上扫过一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向着沈少青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这位殿主丝毫不管那边的打斗,只是紧逼向沈少青而去,同时他身上的气势不管鼓胀,片刻之间就已经到达了龙门境后期,而且依然还有提升趋势,只是被他生生按住了。

沈少青见状不妙,急忙拿出自己的那柄扇子以防万一,身边的雪秨看到那人向着沈少青而来,也毫不迟疑,一把撑开手中雨伞,伞面和伞柄瞬间分开,伞面飞旋身周,伞柄化为长剑前指。

场上的百姓片刻间已经死伤数十人,但是依然还有不少人在四散奔逃,就算他们能够逃出这条街道,这些人若是在城中贸然动手,他们也依然会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大家不要轻易动手,尽量将这些人引到城外去!我们若是在此动手,这北荒城必然会被毁于一旦,城中百姓死伤无数!”李元锦急切的给自己这边所有人以心声说道,甚至连沈少青都特意叮嘱了一遍。

众人听到这话,都稍缓了一下手上的攻势,轩辕陛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而来,第一个纵身而起,向着城外南边飞出。那个即将将他抱在怀中的肥壮汉子见状,也是纵身一跃,他张开双手,身上的肥肉翻滚之间,变成了一对紧绷的肉翅,扑闪着向着轩辕陛追了过去。跟前那个使飞针的也不迟疑,起身一跃站在他背上,与他一起向着轩辕陛追了过去。

赵春牽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汉子,略一皱眉,也是纵身而起,向着城外东侧飞去。如她所想,这个汉子之前主动堵在她身前,肯定会追着他而来,那汉子猛然吸气,整个身体骤然鼓胀,然后以鼻子长长出气,双脚就此离地飞起,就这么向赵春牽追了过去。

雪蓥周围云气紧缩,想要带着那个紫衣女子一起飞出城去,但是那女子隐在雾气之后,一阵娇笑,反倒纵身向着天上飞去。雪蓥无奈之下,只能与她一起拔高,尽量远离地面上的无辜之人。

青致闻言急速出剑,五道剑气不断飞卷,步步紧逼那个手持葫芦的人,意图将他逼出城外。那人手端葫芦,似笑非笑,一边躲着青致的剑气,一边还从葫芦里飞出一块块的火团进攻,逼迫青致回手防御,好像以此来消耗他的真气。两人就这么一进一退,慢慢的向着城外西北而去。

李元锦催动真气,将三座剑阵裹挟着其中的人一起抬起,想要将他们运出城去,只是这样何其耗费体力,那三人也均都是龙门境,如此以一敌三,如何能够轻易驾驭的走。

其中那个身材魁梧的白胡子老头突然开口问道:“小子,你们之前有没有遇到一个身穿白衣的长胡子老头,别人都教他何老的?”

李元锦心思急动,开口说道:“自然见过,他几次偷袭我们,被我在夹道山处斩杀了。你要报仇,就跟我来。”

那白胡子哈哈一笑,说道:“小子,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想要将我们引出城中,免得打杀了这些无辜之人。老夫随了你就是,只是出城之后,你必须告诉我他到底因何而死,尸骨何在。”

说罢这些,那老人放开周身真气,如同一个凡俗之人一般,毫不反抗的被李元锦的剑阵裹挟而起。其余两人见他松了手,各自皱眉看了对方一眼,也只能收手而起,任那小子将自己也裹挟起来。

他们再清楚不过这位何老大的脾气,若是不能遂他的意思,他肯定会袖手旁观,等这小子先斩杀了自己,然后与那小子出城一战。而自己两人,想要打赢这个小子,恐怕有些艰难,毕竟镜仙和虫纵联手,以两人心机阴狠手段毒辣,都死在了这个小子手上。

李元锦带着三座剑笼,起身飞往城西方向,为了不干扰其他人的打斗,几人都是尽量的将战局拉的稍微远一些,否则一旦裹挟在一起,谁知道这些人经年合作,有没有什么联手使出的厉害招式。

场中的百姓作鸟兽散,这会已经跑的无影无踪,李元锦一行人也将对手全部引到了城外,现在就只剩下那位殿主和沈少青还在不断接近。雪秨一咬牙,对着沈少青低声说道:“少青,没想到你和天缘居然暗中定下了这种计策,将这些人引了出来,只是现在你却被盯上了,你赶紧走,我来替你拖住他。”

雪秨此言一出,沈少青居然真的就纵身而起,向着北边疾飞而去,只是他边飞边喊道:“你想找我报仇,就随我来,莫要伤害其他人。”

雪秨一听这话,顿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只身拦在殿主身前说道:“我乃是云筑宫弟子,你要想杀他,需先过我这关。”

雪秨的两位师姐一听,只能无奈的站在雪秨身边,三个人结成了一个三才阵势,各自的伞面在三人身边来回飞旋,卷起了阵阵云气,三个人提剑而指,严阵以待。

已经飞出数里之外的沈少青微微一笑,居然还在一处隐蔽处停下了身形,笑看着城中自己早就预料好了的一切。

那位殿主眉头一皱,看着眼前三个女子,嘴角一丝冷笑,周身气势鼓胀,竟然加快身形,直直的向着三个人的阵型撞了过来。

三个伞面瞬间全部转到了正面, 层层叠叠摞在一起,以阻挡那人的攻势。可是那人冲到近处,伸手一挥,三个伞面全部被抓碎,化为漫天飞舞的碎纸竹篾,云筑宫三位弟子,也被他一撞之下,阵型立散,吐血倒地。

那人去势不停,丝毫不管倒在地上的三个人,身形骤然拔高,向着隐在暗处窥视的沈少青冲了过去。

北荒城外,几处大战蓄势大发,但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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