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孤城守西绝

“集命录 (.)”!

金鼓悻悻的伸手,满身伤痕的巨犀重新化为巨盾被他提在手上,看着眼前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的恶罗,低声沉吟道:“元济,来者不善呐。”

李元锦凝视前方,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才是来者。你的招呼打完了没有,我也该上去问候一声了。”

金鼓嘿嘿笑道:“再等会,我还有两句话要说呢。”

为首的恶罗看着满不在乎,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聊天打趣的两人,转动着手上的车裂大斧,冷哼道:“还有话说?你连兵器都丢了,凭什么再张口?”

说话之间,它手中的车裂大斧骤然剧震,好似被困在潜水的蛟龙一般奋力挣扎,但始终不能挣脱恶罗的手心。金鼓的暗暗使劲一点用处都没有,恶罗的脸上则是愈发的得意和讥嘲。

金鼓散了徒劳无功的心力,恶罗立即就将大斧扔向了边上长着血盆大口的恶罗,那家伙张口一叼,丝毫不惧斧刃的锋利,片刻之间就嘎吱嘎吱的将车裂大斧嚼碎咽下。

车裂大斧损毁,金鼓的身上的威势顿时一滞,若非是他见机得快主动斩断了与大斧的联系,势必要被勾连出一些伤势来。

饶是如此,他此时也算是折损了近一半的实力,自炼师的弊端就是如此,一旦血脉相连心神互通的兵器法宝被毁,便定然会伤损到炼师本人。

李元锦上前半步,低声说道:“金鼓,你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我代传就好了。”

金鼓轻笑摇头,伸手按住李元锦的肩膀笑道:“元济,素仙姑娘刚到那夜,不光是去了你的房间。从你那出来之后,还去与我谈了片刻,你可不要介意啊。”

李元锦紧盯前方,轻笑道:“不会。她与你聊什么了?”

金鼓伸手将李元锦往后一拉,自己走上前开口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金鼓手掌一翻,右手掌心之中便多了一团尺许大小的乌金光芒,与此同时,他原本身上的乌黑铠甲和碾甲巨盾也如水般泛起涟漪,流转收缩变成了一团乌黑光芒握在了左手。

金鼓将右手的乌金光芒按在胸口,朗声大笑道:“我家老爷子规矩大,自小就与教导我很多事,像什么妹妹不能欺负,更不能被人欺负,什么打架一定要赢,输了不许吃饭等等,不胜其烦。”

“但是什么规矩加起来,都不如这两件东西来的重要,虽然摆在屋中也不许任何人摸,我小时候不小心碰了一次,就被罚跪了三天三夜,从那以后,我都是绕着它们走的。”

“没想到老爷子这次下了血本,竟然让素仙姑娘将它们带来了,也着实将我吓了一跳。说起来你曾经去我家见过老爷子,那这两位大爷你肯定已经见过了。”

说话之间,那团乌金光芒已经自动游便他的全身,小半变成了一件伤痕累累的乌金铠甲,大半汇聚右手,变成了一柄冷涟如水,煌煌烁目的三亭大刀。

李元锦会心一笑,还真是见过。

自炼师炼器之时,需要不断的将自己的精血灌注融汇其中,以求兵器法宝和人心意相通。自炼师炼器既然是以血脉为基为引,那么同族之人的血脉,也必然能够引动其兵器法宝。

自炼师炼器,所求乃是将此一物炼化至巅,但毕竟人力有穷,寿岁有限,便才有了这种家族血脉连贯,世世代代添补祭炼,将其不断增强的,真真正正的传家宝。

金鼓再度抬手,将左手的乌光也按进了胸口,光芒流转之间,铠甲上的缺口便被补全了不少,只是添补的地方颜色依然有些深暗,很容易就看出了二者之间的两相差距。

“小时候不懂这些,自己开始祭炼兵甲的时候才知道,两位大爷世代熬炼,底子太强,要是我接触的多了,自己炼器就不免虚浮,没了那筑基垫底的心思,反倒是不美了。”

金鼓拄刀而立,也不知是道与恶罗,还是说与李元锦,朗声喝道:“孤城甲,西绝刀!”

孤城守西绝!

难怪金鼓一心想要来积蛮城,难怪当夜听到杀蛮歌,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原来所谓“孤城守西绝”,说的并不是积蛮城,说的也不是城中人扼守蛮山之事,而是金甲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宝甲兵刃。

李元锦哑然失笑,积蛮城建成才堪堪百年,这下他也算是知道城起谁手,曲出谁口了。

好一个孤城守西绝,金家人立身之处,就是不可攻破的天堑孤城,横刀之处,就是难以逾越的绝境死地。

想起那首沙哑至极,难听至极,却偏有男儿热血入骨透髓的杀蛮歌,李元锦立时也被勾起了无限豪情,大笑出声道:“金鼓,你还不开口?”

金鼓双手握刀,以横扫千军之势暴斩而出,口中呐喊出声道:“千里蛮荒一刀立!”

一刀斩出,长长的刀光之中似有千万人马奔踏呼喊,有铁骑冲锋一线潮水,有射手张弓箭雨漫天,有步卒架枪立地拒马,有壮士抗纛傲立中军...

为首的恶罗看着这漫天刀势面色巨变,大喝了一声“落”,身子便已经沉入了茫茫骨海,黑压压的恶罗群好似钻地老鼠一般齐刷刷的沉底,有那动作稍慢的,就不得不听好好听金鼓说两句话了。

一刀斩过,金鼓带着三分疲态拄刀而立,孤城甲和西绝刀已经被金家传了不知多少代,其威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是其消耗必然也不可能少了。

看着眼前被一刀斩平的汹涌骨海,其中也不知道裹挟着多少来不及退下的恶罗,都被金鼓一刀斩成了齑粉。就算是仰仗着神通,靠近着骨海,也再不可能生还的了了。

金鼓转面对着李元锦,笑问道:“元济,这话说的怎么样?”

李元锦也笑道:“掷地有声啊,再多说两句?”

金鼓苦笑道:“还是缓缓吧,当下有点说不动了。”

正在两人闲聊打趣之时,被齐刷刷斩平的骨海再度翻起滔天巨浪,当中一道好似青龙吸水一般,足有十丈粗细的骨头柱子冲天而起,在当空一个折返,朝着李元锦二人狠狠的砸了下来!

李元锦微微抬眼看了看骨柱顶端显出身形的几只恶罗,笑着说道:“既然你说不动了,那就换我开口好了。”

抬手起剑,一道灿然剑光迎着头顶上长牙舞爪的恶罗迎去,当空之中只有青光一闪,半截骨柱便已经从折返处消失,里面的恶罗自然也如之前一样,变成了齑粉消散。

骨海翻涌,一根接一根的粗大骨柱从悬崖之下刺出,都被李元锦一剑一剑轻松化解,但是那骨海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分毫也不见消褪下去,甚至还慢慢拔高,再度漫过了悬崖之上。

白色浪潮不像之前那般掀起“大风大浪”,只是一点一点的朝着李元锦的脚边蔓延过来。李元锦在自然也不含糊,除了应对不断刺出的骨柱,还不时抽手将蔓延起来的“潮水”打落回去。

只是经过了他起头的一剑,骨海之中再也不见有恶罗露头现身了,好似打定了主意要以这无穷的骨海来消耗二人的实力,与其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李元锦已经到了仙人之境,加上通天道奠基下来的深厚根基,自然不怕这种无端的消耗,手上的剑光也是越来越密集,渐渐的已经在他身前行成了一道百丈长短的青色城墙,凡有白色骨殖行至墙角,便逃脱不了化成飞灰的命运。

身后的金鼓和金磬惊讶不已,金磬更是连小嘴的合不上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的青衣背影,如同梦语一般的呢喃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

积蛮城前,李元锦虽然也有出手,但大多时候都是被那三十六架碎星弩早早的结束了战场,再加上那个时候对上的还只是尸蛮,压根就没有能够让他认真出手的机会。

卫医命伸手捋了捋近些年才蓄起,并不算长的胡须,好似看到了自家出息子弟的长辈一般得意的说道:“这臭小子,打小我就看他有出息。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不然也不敢拖着一身伤病跑去...”

卫医命及时收住了话头,差点就将臭小子的底子露给身边的小丫头了,这丫头虽然看起来傻傻的,但绝对不是好对付的,尤其是对某人的事,那鼻子怕不是要比细犬还灵。

金磬满面疑惑的看着卫医命,眼神放光的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卫医命赶紧干咳几声,开口喊道:“咳咳,你们两个别玩了,这狗屁恶罗也没见过,快给我抓个活物回来,说不定就有用呢。”

卫医命一出声,金鼓也惊愕之中缓了过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后开口笑道:“元济,你当真是恶客临门了,这可不行,就算是输给你,我也不能输的太难看了。”

金鼓提刀上前,李元锦会心的给他让开了半边位置,金鼓却一把推在他肩膀上说道:“能者多劳,进去给卫医师抓个活物,说不定就能将小妹的脸治好了。”

李元锦低声应道:“守得住吗?”

金鼓一拍胸口,臂甲和胸甲相撞出铮然的金铁之声,不满的说道:“你看不起我这手下败将就罢了,还看不起我金家的传家宝吗?”

李元锦嘿嘿一笑,也不答话,提起手中长剑向前一刺,一道青光倾斜向下直入骨海,劈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豁大窟窿,而后身形一闪,整个人便顺着这窟窿冲进了骨海深处。

李元锦虽然撤手,身前的剑气城墙却没有直接消散,但是被骨海几下摧动已经薄了不少。金鼓也不迟疑,拧转熊腰震动虎背,身上乌金铠甲的甲片顿时剥落出百余片,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字排开,拉出了一道百丈长短的阵线。

青色城墙已经摇摇欲坠,但是后面却又立起了一道厚重的盾墙,每一块甲片都化成了一面碾甲重盾,再度将汹涌骨海阻截在了金鼓的脚下。

孤城甲,一甲孤城,死战不退。

金鼓再度提刀,刀光虽然不及李元锦的剑光密集,也能不断将汹涌骨海刀刀斩退。更何况骨海之中此时还有一位深入腹地的凶神恶煞,无形之中帮他化去了不少的压力。

骨海翻涌,好似煮沸了的油锅一般,不时炸出一个接一个的大坑,从里面窜出了各式各样的剑招,还有不少恶罗的残肢碎块夹杂其中,被剑光消磨成渣,不复存在。

李元锦在里面翻江倒海,金鼓在外面也是摧山裂石,看似无穷无尽的骨海被他们二人连手之下,已然开始层层蒸发,一寸一寸的退了下去,只在悬崖边上下徘徊,再也漫卷不过来了。

骨海之中再度轰然炸响,一道剑光从中激射而出,剑光裹挟着李元锦的身影,径直越过了金鼓让开的盾墙缺口,来到了身后的卫医命二人跟前。

李元锦将一只被斩去了四肢的恶罗仍在地上,开口嘱咐道:“卫医师,这畜生生命力极强,小心不要让它伤到你们,尤其不要让它沾到那些碎骨,很快就会肢体再生的。”

卫医命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李元锦赶紧滚不要打扰他做事,伸手从腰间扯出一个布包,摊开了一看,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刀具针具,足有百余之多,一个个泛着湛蓝幽黑的光泽,让人见之便不寒而栗。

卫医命伸出一根手指,从排头的刀具上往后划过,终于在一处停下了动作,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两根手指轻捻,取出了一柄手指宽窄,刀尖狭长纤细如柳叶一般的尺许小刀。

李元锦看了一眼凝神贯注盯着小刀的金磬,低声呵斥道:“金磬,转过去不许看。”

李元锦鲜少以这种命令的口气对人说话,金磬自然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是面上却也不饶,皱了皱鼻子一声冷哼表达了不满,这才双手环抱气哼哼的侧身而立。

眼看着卫医命的小刀已经刺进了恶罗的断肢伤口,面上露出了几分欣喜狂热的神情,李元锦扯了扯嘴角也转身离开,再度持剑与金鼓并肩而立。

金鼓微微皱眉问道:“卫医师是不是把他那个布包摊开了?”

李元锦好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金鼓长叹道:“刚才我后背有点发凉,就猜到可能是这样了,前些日子医治的时候,我可不少跟那堆刀具针具打交道。不瞒你说,除了我家老爷子的兵甲,我可能最怵的就是那些玩意儿了。”

李元锦轻笑道:“堂堂金鼓大将军,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这可真是稀罕事了。”

金鼓冷哼道:“改天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卫医师的医道确实高明,但是手段也当真是狠辣。”

为了印证金鼓说的话,身后的恶罗突然扯开嗓子惨嚎了起来,好似老猿啸哀一般,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紧过一声,听得李元锦都有些喉头哽咽,微微皱眉了。

金鼓诧异道:“听这声音,是一开始的那只恶罗被你抓回来了?落在卫医师手上,也算是它的报应了。”

李元锦耸肩道:“那只恶罗非要作威作福的装大爷,我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行啊。”

金鼓哈哈大笑,只觉心中越发畅快,手上的西绝刀也越发轻灵,挥舞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就连真元的消耗都少了很多。

只是眼前的骨海几经攻伐,里面的白骨却依旧深不见底,即便是李元锦深入其中,也难以将其一举打个通透,一时之间竟然被其拦住了脚步,急切突破不得。

两人身后,恶罗的惨叫之声越来越大,而以此为衬的,则是卫医命断断续续的狂热笑声,音虽不大,却能死死的压住恶罗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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