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鬼宫中,鬼帅细细的给那颗人头画好了唇脂,满意的看了一会,然后小心的将梳妆盒收起来,把一只手按在头颅上,女人头三尺多长的头发瞬间收起,将整个人头缠绕了起来,好似一个黑色的包裹一般。
鬼帅一只手托着那颗人头,一路向着东北方向的中鬼宫走去。
中鬼宫依着鬼门线而建,前后共有七座大殿,共称为中鬼宫,只有中间的那座奇怪的大殿,称为鬼王宫。那座大殿比其他的大殿大了一倍有余,四面围死不留窗扉门户,除了鬼王大人,也从来没有人能够进去过。相传那是鬼王大人修行闭关的地方,里面放着鬼王最为在意的本源之物,任何人敢擅闯,都会被鬼王吸干阴气,魂飞魄散。
鬼帅小心的从那座鬼王宫十丈外绕开,绕行到前面的前殿之中,从正门处进去参拜鬼王大人。表鬼宫和里鬼宫,里面都是昏暗幽深,只有鬼卒侍卫,但是中鬼宫却一派灯火辉煌,大殿门口,还有两个画着彩妆,身穿华服的女鬼接待。
两个女鬼见到鬼帅前来,盈盈的下拜施礼,鬼帅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径直走进了前殿。前殿正中,安放着一个锦缎软塌,上面端坐着之前在鬼王宫中倚着王座的那个女鬼,只是她现在换上了一身端庄华丽的衣服,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受鬼帅大礼参拜。
鬼帅跪地参拜,女鬼也不说话,只是伸手示意,鬼帅就自动起身站立,低头说道:“禀告鬼王大人,之前在表鬼宫前肆虐的那个和尚,又再度返回了枉死城,这一次还带上了一个帮手,我特来向鬼王大人禀告,看如何处理他们两个。”
女鬼幽幽的开口说道:“这些事情我已经知晓了,那两个人已经到了表鬼宫,和鬼将打了起来。你这就前去,那个和尚手中有一颗舍利子,是我们谋划的之事的重中之重,你去给我带回来。其余一切,生死毋论。”
鬼帅低头应承,然后又问道:“那鬼将该如何,他肯定不是那个和尚的对手,我用不用将他救下?”
女鬼微微闭眼,只是伸手一挥,让他赶紧离开。鬼帅急忙惶恐低头,明白了鬼王大人的意思。
生死毋论。
他托着那颗人头,信步走出了前殿,沿着鬼门线大街,再度向着东北方向前行,向着表鬼宫而去。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鬼将被断臂斩腕,正匍匐在地上,色厉内荏的恐吓着身前那个身穿青衣的少年。
鬼帅想起鬼王大人的嘱咐,既然已经是弃子了,那不如就好好发挥自己剩余的作用好了,他直接抖手,用手中的女人头颅将鬼将吞噬了个干净,然后面色阴冷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李元锦看着鬼帅手上女人头,正在张口不断嘶吼哀嚎,听到李元锦说要让她们魂飞魄散,人头急切的说道:“好好好,快杀了我,让我魂飞魄散,让我灰飞烟灭,杀了我!”
鬼帅听到这话,将人头转了个面面向自己,满眼都是宠溺的神色,微笑着说道:“涧白,有我保护你,怎么可能让你灰飞烟灭呢?你还要陪着我,之后千年万年,你都要陪着我,永远不能离开。”
人头露出一副惊恐至极的眼神,转向李元锦哀求道:“求求你们,不管如何,一定要将我杀死,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李元锦和贞如都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两个鬼物实在有些奇怪,两个人都没有轻举妄动。但是鬼帅却收敛笑容对着他们说道:“鬼王大人已经吩咐了,让我将舍利子带回去,你们生死毋论,那咱们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说完这话,他伸手一抛,那颗人头就给他扔了出来,女人头嘴里哀嚎着“杀了我”,急速的向着两个人撞了过来,蓦然一下,三尺青丝骤然变长散开,如同一张大网一般,向着两个人当头罩下。
李元锦急忙抬手出剑,几道剑光依次而出,全都向着女人头射去,女人头眼神里放出渴求的目光,嘴里说着“杀了我”,但是万千青丝却从旁袭来,将李元锦的剑气全都撞到了一旁,然后万千情丝密如箭雨一般,向着二人当头扎下。
贞如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念诵佛号,周身金光大作,然后双手平举向上,头顶的卍字佛印瞬间变大,如同一把伞盖一样,将漫天的发丝全部挡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鬼帅和女人头,低声对李元锦说道:“青致真人,你适才已经斗过一场了,不如退后休息一下,由我来应对这位鬼帅。”
李元锦微微点头,直接闪身后退了几十丈,将战场留给贞如和鬼帅。贞如虽然是说让他休息,实际上却是照顾他不好应对这位鬼物,那女人头的万千发丝,仅靠五道剑气,根本是防守不过来的。
贞如见李元锦后退,平举的双手再度放下合十,口中念起经文,一步一步的向着鬼帅走了过去。女鬼嘴上依然哀嚎着恳求着“杀了我”,但是发丝却根根缠绕,如同长枪大戟一般,向着贞如一下下的攻去,在身周打出层层金光,交叠辉映成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钟将他从头至脚的护住,正是佛门防御无上妙法,金钟罩。
根根头发打在金光之上,只能激起道道涟漪,贞如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念诵着佛号慢慢的向鬼帅靠近。鬼帅也是丝毫不慌,伸手一挥,从他身后突然出现成百上千的鬼卒,黑压压的恍若潮水一般,向着贞如冲了过去。
黑压压的鬼卒没能拦的住贞如,被他分开潮水继续向后走去,继续顺势向着李元锦冲了过去。李元锦本来也没有抱着休息的打算,立时手结剑指,五道剑气在他心意之下来回飞舞,鬼卒一触之下,就被剑光直接斩杀,化为道道黑烟,层层雾气。
随着鬼卒的一拥而上,鬼帅又笑着退到了鬼卒的后面,但是那颗人头他却没有收回,依然悬浮在贞如头顶上,道道发丝不断地飞刺在贞如的金钟罩上,与周围的鬼卒一起合围贞如。
“阿弥陀佛。”贞如低诵佛号,原本合十的双手也发生改变,变声了一上一下分开放在胸前,两个手中金光闪闪,慢慢的分开寸许。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悬浮在他头顶和脚下的卍字佛印也一起变大,足足变成有方圆数十丈大小。
贞如两手一合,两个卍字佛印也猛地向中间一合,将方圆数十丈间的鬼卒全部压死,化成飞灰消散,瞬间在他身前清出了一大片的空地。那颗人头倒没什么事,鬼帅见机飞快,在贞如刚刚动手之前,就已经将人头收回了自己身边。
遍地的鬼卒瞬间就给贞如清了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依然在围攻李元锦,也在剑光飞舞之间不断消散,用不了多久,鬼帅带来的千余鬼卒,就要给两个人诛杀干净。但是两个人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些鬼卒被诛杀之后,只是化成阵阵黑烟,却没有就此消散,而是萦绕在四周,化为了阵阵烟雾。
鬼帅再度控制那颗人头飞起,人头满面惊恐,不住惊恐的说着“不要”,但是鬼帅完全不以为意,操纵人头对着两人身周的雾气猛然一吸,将那些阴魂雾气全部吸到了嘴里。
人头在哀嚎声中慢慢开始转变,脸上的皮肉翻卷起来,从她的颈中慢慢伸出了八根长长的惨白的肢体,如同蜘蛛的节肢一样张开,八个惨白的手掌抓在地上,矗立在了鬼帅的头顶,将他护在了下面。
人头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蜘蛛一般的怪物,八根节肢分成了四节,每一根都有三丈多长,其上是密密麻麻的细小的骨刺,闪烁着渗人的寒光。女人头脸上的皮全部卷了起来,变得鲜血淋漓,嘴里生出了两根触角,使得她说话的声音都含含糊糊的,但是依然能够分辨出来,她正在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杀了我”。
鬼帅看着面色冰冷的两个人,指着头上的那个人头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很在意她为什么一直在说杀了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她被我保留生魂,只将一颗头颅炼化成了法器,这样,她就能变成任何我喜欢的样子,而且,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鬼帅说话之时已经开始动手,头顶上的人头蜘蛛在他的操纵之下,伸出长长的钩爪刺向了贞如,贞如悲悯低头,身前的金钟罩金光一闪,就将那根钩爪挡了下来。但是尚不等贞如再有动作,蜘蛛的另一根钩爪已经飞速而至,正正的扎在了之前那一下扎在的地方。
金钟罩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贞如念诵经文微微一转,那个白点立刻就消失了。但是鬼帅已然看出了金钟罩的虚弱之处,在他的操纵之下,人头蜘蛛猛然暴起,六根钩爪齐齐的刺向了贞如胸前一处,叮叮当当的金铁之声不断响起。片刻之后,只听到一声巨大的钟声响起,之后就见贞如身前的金钟罩开始寸寸皲裂,被那六根钩爪连续击打同一处百十下后,终于击破。
金钟罩被一下击破,那人头蜘蛛再度使力,六根钩爪往前一探,就要将贞如刺个对穿。贞如微微皱眉,一手在胸前竖立,另一只手结印推出,掌心的卍字佛印熠熠生辉,身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手印,随着他的右手动作往前推去。
巨大的手印撞上了那只人头蜘蛛,一下将它打飞了数十丈之远,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它迅速的爬了起来,快速来到鬼帅的身后,鬼帅也谨慎的盯着贞如,不知道他在酝酿什么新的攻势。
李元锦以剑光诛杀了最后剩下的几个鬼卒,来到了贞如身边皱眉说道:“这家伙,借着这些鬼卒来消耗我们的真气,而他却能以残存的阴魂雾气提升力量,这人头蜘蛛看起来很不好对付啊。”
贞如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怪物看来已经有了元婴境的实力,只是被贫僧的金刚大手印之法压制住,若非如此,刚才贫僧已经受伤了。现在虽然以施无畏印将它击退,但是它却一点伤痕都没留下。”
李元锦皱眉道:“那怎么办,我们两个联手攻它?”
贞如摇头道:“这怪物八根钩爪坚不可摧,恐怕是你的剑气也难以斩断,你就算出手,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被他所伤。不如就还是从旁策应,提防着那鬼帅还有其他后手。”
李元锦还要说话,那只人头蜘蛛已经再度攻了上来,六只钩爪分开,向着两个人一同刺来,贞如上前一步,顺手将李元锦往后一推,双手十指交错结成外缚拳印,向着人头蜘蛛的钩爪撞了过去。
金光四射之间,人头蜘蛛再度被贞如打飞数十丈之远,但是它依然再度起身,毫发无伤的向着贞如冲来,八只钩爪齐动,如同八根长矛一般,上下左右四处攒刺而来。
贞如左右闪避,身前金光阵阵溅射,不断地以此来抵挡人头蜘蛛的进攻,虽然在渡厄金光的防御之下,贞如并没有收到什么伤,但是却被打的步步后退,头顶和脚下的卍字佛印也渐渐暗淡。
鬼帅眼见于此,一声冷笑,人头蜘蛛上的万千青丝突然翻卷而下,向着贞如罩来,贞如急忙闪身躲避,但是一个不小心,还是给一缕头发缠在了手臂上,瞬间万千青丝全都顺着那一缕头发攀了过来,在贞如身上层层缠绕。贞如只能在被完全绑住之前,双手在小腹之前叠放,结成了一个法界定印,然后就被头发捆了个结结实实,只有一颗光头还露在外面。
人头蜘蛛的钩爪瞬间变小,沿着那些头发飞到了贞如的头顶,人头趴在了贞如头顶之上,八根钩爪也变得只有尺许长短,紧紧的扣在了贞如的头上,锋锐的尖角锁紧了贞如的喉咙,只要真如敢乱动一下,立刻就会刺进他的喉咙里,将他的整个头颅拔下来。
李元锦剑光刚刚离体想要斩断那些青丝,八根锋利的钩爪就已经开始收紧,李元锦只能无奈的收回飞剑,紧紧的盯着远处鬼帅。
鬼帅冷冷一笑,料定了李元锦再也不敢动手,这才略微放松了钩爪,笑着说道:“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金丹,就算让你出剑,也伤不了我心爱的涧白,你还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鬼王只说要那颗舍利,你们的性命她还真的不在乎。”
接着他转头对贞如说道:“老和尚的舍利子呢,拿出来,我可以做主放你们两个一条生路。”
贞如紧闭双眼默不作声,丝毫不理会鬼帅的话,鬼帅眼神一凛,轻蔑的笑道:“宁死也不肯将舍利子交给我,你不怕死?好,那我就先杀了旁边小子,届时他就是因你而死,看你满身罪孽,还怎么信口雌黄的说着阿弥陀佛。”
说罢,他就转身面向李元锦,虎视眈眈就要上前,李元锦急忙调动剑气戒备,就在此时,那个女人头突然又张口出声,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杀了我!”
李元锦连忙开口道:“且慢!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你要是能够为我开解,我就劝那和尚将舍利子给你。”
鬼帅冷笑道:“不用,等我抓到了你剥皮扒骨,那和尚也一样要将舍利子给我。”
贞如此时却开口道:“你若伤他,我就将这舍利子炸碎,与尔等同归于尽,就算不能将你们全部炸死,但是这舍利子那位鬼王如此重视,肯定有莫大需求,到时候你们就再也拿不到了。”
鬼帅微微皱眉,停下脚步,满面不悦的说道:“问!”
李元锦伸手指着贞如头顶的那个女人头问道:“你管她叫涧白,而且说她是你最爱之人,但是为何你将她练成了法器,她还一直喊着要让我们杀了她?”
鬼帅眉头紧锁,不知道如何开口,原本以为这小子是要问一些关于这枉死城和鬼王的事情,没想到他居然问的是那颗人头,鬼帅踌躇了一下,这才开口解答。
“生前之时,我是这城中的城守大人,涧白是我最爱的小妾,时年兵火不断,女子贱如草芥一般,但是我对她却百般呵护无微不至,甚至为了她休了我的结发妻子让她做正房,想着与她白头偕老共度一生,但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背叛了我,趁我带兵守城之时和别人偷情!”
“她被我抓奸在床,求我放过奸夫,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我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她,期盼着她能回心转意再度与我在一起。但是那奸夫却被她暗中授意,夜间纵火烧了我的粮草,然后趁乱打开大门,将外面的敌人放了进来。”
“当时敌人已经围城数月之久,但是久攻不下,早已一肚子怒火,进城之后,将全城百姓全部杀死,就连这对奸夫淫妇也没有例外,这才造就了这座无数冤魂厉鬼的枉死城。”
“后来蒙鬼王教导,城中冤魂开始吸食其他魂魄增强实力,我满心怨恨,自然比其他冤魂更加强大,在吸食了无数冤魂之后,我一跃成为了这城中力量第二强大的恶鬼,仅次于鬼王之下。当我刚刚有了一定力量之后,就开始保护涧白的魂魄不被别人吸食,但是她宁愿和那个奸夫的鬼魂再度出逃,也不愿意留在我的看呼之下!”
“于是,我就将她的骨殖寻了出来,单取人头练成了这件法器,将她的魂魄吸了回来依附在上面,保留了她的一切意识,并以此为容器,日日吸食他人魂魄。而她,也能在我每一次吸食的时候,得到一点点的力量,与我一起修炼增强,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以这法器吸食的第一个魂魄,就是那个奸夫的,当时奸夫的魂魄在她的头骨里被一点点的搅碎,每一声哀嚎她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我以那奸夫的魂魄增强她的法力,为她重新覆盖上了面皮,变成了生前的美貌样子,我还日日为她梳妆描眉,施粉点唇,让她知道,我才是那个最爱她的人。你说是吧,涧白?”
女人头鲜血淋漓的脸上,两行血泪流了下来,她猛然一口咬断了嘴里的触角,大声的啼血嘶吼,“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