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
金磬将李元锦堵在拐角处质问,颇像一个受了委屈撒泼的小媳妇,看的卫医命眉开眼笑,看的金鼓频频叹气,而作为当事人,李元锦就只有满腹的诧异和憋屈说不出来。
其实金磬的小脾气,倒也不全是男女之前的情愫暗生,反倒是像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小男孩,突然有一天和隔壁村子的小女孩玩在了一起,那种丢掉了最好玩伴的不甘心。
李元锦既不能说的太清楚,又没法直接搪塞过去,就只好不断的讨饶,好话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说到“金鼓的伤比较重要,还是先让卫医师治病得好”,才算暂时安抚住了金磬。
就这,卫医命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其实治伤这事情也不是特别着急,金将军都伤了一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在李元锦的横眉怒目下,卫医命这才勉为其难的转身,随着金鼓一起来到了屋中,开始正式为他号脉诊治,查验伤情,看一看要从哪里下手,才好根除他的弊病。
卫医命仔细的检查了半天,而后又闭目沉思的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道:“金将军,你这伤其实还是有些棘手的,不过倒也不算难办,幸好你是遇到了我。”
金鼓赶紧抱拳道:“不知道卫医师可有什么良策,若是有需要的话请尽管提,我家在乾元城还算有些家私,会尽全力满足卫医师所有的医诊要求。”
所有的要求,既有医药所需,也有诊金所费,只要卫医命开口。
卫医命随意的摆手,完全不把金鼓的话当回事,淡淡的说道:“你是元济的朋友,他又开口找到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来医治,真缺少了什么珍惜药材,我也会直接开口的。”
金鼓点了点头,朝着李元锦使了一个眼神,表明自己记下这份恩情了。卫医命看在眼里,又接着说道:“金鼓将军这伤势,其实有两个办法能治,只是都不那么简单就是了。”
金磬急忙问道:“卫医师,都是什么办法?”
金鼓看了妹妹一眼,责怪她太过冒失,这位卫医师脾气古怪,最是不喜欢被人打断话头,万一惹的他不喜,治不了伤事小,还要一起拂了元济的面子那就不好了。
卫医命倒是无所谓金磬的打断,接着说道:“第一个办法刚才已经和你说了,就是直接度过天劫。天雷之中蕴含广大威势,但是亦有无穷生机,春雷响动之后便是万物复苏之际,便是因为如此。”
“金将军脏腑内的死气积郁缠绕已深,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着天雷的生发之气荡涤脏腑,祛除死气。只是这个办法在金将军刚受伤时还能用,现在就着实有些晚了。”
金磬不解问道:“卫医师,当时我哥身受重伤,怎么敢轻易的渡劫,一个不小心就会身死魂消了,你为什么总说那个时候合适?”
卫医命笑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毛躁?你是怀疑我治伤医道的本事呢,还是怀疑元济老弟看人的眼光啊?”
一句话,就给金磬臊的不行,乖乖的退到了金鼓后面低着头再也不发一声了。卫医命这话一语双关,看人的眼光,指的可不单单是卫医命一人。
卫医命接着说道:“金鼓将军乃是体修,又是十分厉害的自炼师,即便当时脏腑受了伤,略微恢复之后靠着强健的体魄和法宝,实力折损并不算大,渡劫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当时死气盈于脏腑之间还什么问题,但是之后死气深入脏腑,就开始消乏金将军的根本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日渐消瘦的原因,以而今的体魄,还如何去和天劫抗争?”
“再者说,金鼓将军元婴九寸化极,却不思感召天劫,而是将多余的真元尽数炼进法宝里,这本身就是一种偷天之举,现在的天劫威力比起往昔,更要强上数筹不止。”
卫医命的一番话,说的金鼓频频蹙眉,良久之后才开口问道:“卫医师说了有两种办法,既然此路不通,那不知道另一种办法该怎么做?”
卫医命微微耸肩,十分随意的说道:“医经有云,毒虫蛇蚁出没之地,五步之内必有解药,虽然这话不能尽信,但是多少是有几分道理的。”
“尸蛮我也粗略了解了一些,经年盘踞在蛮山之内,却不知其因何而生,所以这尸蛮身上的死气也就显得尤为独特,寻常的解毒之法很难将其彻底拔除。”
“想要解决这死气,就必须知道尸蛮究竟是为何物,如此才能针对下药。而且蛮山之中孕化尸蛮,必然也孕化有与之相关的药材物属,这样才符合万物相生相克之道。”
“所以这第二条路,就是进入蛮山之中一探尸蛮的究竟,同时由我来捡寻世间未见之药物,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克制尸蛮死气的东西,将其炼制成药,用来救治金将军兄妹。”
李元锦和金鼓对视一眼,二人本来早就有进入蛮山一探究竟的想法,迟迟未动就是想等卫医命先来治好金鼓再说,没先到等了这么久,最后的依然要绕回进蛮山之中,才能有解决的办法。
金磬听到这话,立刻兴奋的喊道:“好啊好啊,那咱们现在就准备出发吧!”
“不行!”李元锦和金鼓异口同声的喝断,看着金磬急速低落下来的神情,金鼓只能叹气道:“小妹,这一次进山不同往常,我们是直奔着最深处最危险的地方去的,你还是留在积蛮城中好了。”
李元锦也开口劝道:“正是,金磬,金鼓一走,积蛮城就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了,张柏一人还不能压服全城,更何况还有两座卫城的人在,需要你留在此地主持大局才行。”
李元锦的话,可比金鼓的话委婉的多了,但是其内含义却是一般无二,都是不想让金磬涉险进入蛮山。
金磬沉声冷哼道:“哼,你们就是嫌弃我本事不行,怕我给你们添麻烦是吧?!”
金鼓凝神看了她一眼,面色严肃神情冷峻,重重点头冷冷的说道:“是!我一人就已经是个累赘了,再带上你,纵然元济已经到了仙人境,也拖不动我们这么些人!”
金磬面色一顿,旋即低头疾步的跑了出去,金鼓微微张口打算叫她,但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呼声,颓然的握拳砸在桌子上,将一张实木的方桌砸了个稀碎。
卫医命眼疾手快的拿起自己的茶杯,略有些埋怨的说道:“人家小姑娘也是一片好意想要帮忙,你们何必把话说的这么绝情呢?元济,你还赶紧跟出去看看?”
李元锦看了一眼低垂头颅十分丧气的金鼓,还是迈步跟了出来,微微以心神一探查,就知道金磬已经快步的跑到了西面的城墙之上,李元锦一个闪身,也随即来到了城墙上,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金磬。
金磬面色低沉,静静地抬头望遥着远处的蛮山,眼神之中一片昏暗。久久之后,她才垂下头,带着几分委屈的口气说道:“元济元济,你都上来安慰我一下的吗?”
李元锦走到她跟前,一样抬头望向城墙之外,轻笑着说道:“金磬小姐冰雪聪明,很多事情心中早有分数,是非明辨善恶曲直,哪里还需要我来安慰她呢?”
金磬抬手轻轻的捅了他肋下一拳,低声委屈的说道:“你别以为你这样夸我,我不计较你嫌弃我本事不行这件事情了。”
李元锦笑道:“我怎么敢嫌弃你呢,这世间能让我害怕的人,你怎么也能排上前五之数了,天地良心,我说的可全都是真的。”
李元锦确实没有说慌,这世间能够将他逼到死地,甚至一只手就能碾死他的人都不止一掌之数,但是死与惧那可是两回事,能让他真心害怕的人,确实还没有几个。
一想起当年的烦人劲儿就能让李元锦头疼不以的金磬,自然就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了。
金磬“噗嗤”一声乐了,但是想到了当年的事情,旋即又板着脸正色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太烦人了,所以才害怕我的?”
李元锦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抬头遥望着远处的蛮山,好似那光秃秃的山林丘壑有什么稀世的美景一样目不转睛。
金磬再度捅了李元锦一拳,气哼哼的说道:“我就知道是这样,自从入冬之后,你和我哥每次商议事情都不许任何人听,肯定就是在谋划着不想让别人参加的事情。”
金磬轻轻叹气,接着说道:“在这积蛮城几年时间,尸蛮有多厉害我早就见识过了,其实我也知道,不光是我,就算是张柏等人跟进蛮山里面,也会带给你们很大的麻烦。”
李元锦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金磬的自知之明,但是换来的,又是肋下原处被捅了一拳。
接连打了元济三拳,而且每一拳打中的都是同一个地方,金磬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不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上挂出了些许微笑道:“元济元济,你去和我哥说吧,我不跟着去了。”
李元锦有些狐疑的看着金磬,犹豫着说道:“你该不会是想等我们走了之后,自己悄悄的跟在后面吧,就和上一次在磨枯谷一样?”
第四拳,这一拳比起前三拳力道可就重的多了。
看着李元锦促牙咧嘴的样子,金磬没好气的说道:“别装了,我知道我的拳头根本打不疼你。我都说了我不跟着了,你居然还敢怀疑我,是不是最近都没有好好收拾你了?”
李元锦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金磬冷哼一声,这才稳住了原本软软的想要倒向李元锦的身子,早在当年一起来积蛮城的时候,金磬就曾以此法将元济吃的死死的,只是后来熟络了,就很少再用这种方法了。
金磬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才每每以此来戏耍他,要是换了别的饥色之人,金磬肯定就是拳脚弓箭招呼上了。
李元锦其实还是有些意外的,原本以为进金磬会和当年一样,蛮横的非要跟着,要么就是自己躲起来委屈的哭鼻子,却万万没料到她居然自己就将这事想明白了,都没用的上李元锦开口劝解她。
看来在积蛮城这几年,金磬当真是吃了不少苦,才会将原本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性子,慢慢的磨平了下去。
李元锦轻声笑道:“金磬,这些年你真的变了好多,我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金磬笑嘻嘻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越来越喜欢本小姐了?”
李元锦微微一愣,旋即笑着点头,低声的说道:“是啊。这样的金磬,怎么能不让人喜欢。”
喜欢这个词是有很多意思的,未必指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也可以说是在一个人身边很舒服,很愿意和这个人待在一起。
这是元济当年教给金磬的道理,至于其中的含义究竟如何,就只有说话之人和听话之人,心里自己去解意了。
屋中,金鼓沉声闷坐,久久不曾开口,卫医命老神在在的坐在一边喝茶,杯中的茶水已经干了,但是他依旧不放下,也不续水,就这么捧着干嘬,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尖锐刺响。
终于,金鼓沉下心来,再度开口问道:“卫医师,我的伤势暂且搁置一旁,不知道舍妹的伤又该如何医治?她的脸,还能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卫医命终于将那令人十分厌气的茶杯从嘴边拿开,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妹妹的伤势,比起你来其实还要更麻烦一些,只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她也不是十分重要嘛?”
“那怎么可能!”金鼓骤然起身,双手抱拳对着卫医命行礼道,“小妹在我心中比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即便是我的伤势放下不管了,也请卫医师一定要治好小妹的脸。”
卫医命伸手压下金鼓抱拳的双手,轻笑着说道:“金将军别着急,我又没说不管金小姐了。只是她的伤势确实比较麻烦,死气入了她的面容,又被挖掉了不少皮肉,确实是不好治的。”
“金小姐又没你那厉害的体魄,伤的又是娇弱的面部,死气对她的损毁可比你严重多了,若是不能尽早治好她,等到死气入了骨,就算是她修成了元婴可以再造样貌,也没法完全祛除脸上的伤疤喽。”
金鼓大惊失色,赶忙低身再拜道:“卫医师,还请您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治好小妹的脸才行!卫医师但又吩咐,金鼓一定无不听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医命摇头道:“这事情其实并不看我,而是要看你才行,你妹妹的伤究竟治不治,其实是你说了算的。”
卫医命不断的兜着圈子,就是不说怎么救治金磬,金鼓焦急的问道:“卫医师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是我说了算呢?”
卫医命终于肯给自己续上了一杯水,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然后才缓缓的说道:“金磬小姐的伤,与你一样也要先拔除死气,之后还需要以一物为引,取天材地宝为她补肉复容,才能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金鼓急忙追问道:“不知道卫医师需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卫医命缓缓说道:“金磬小姐乃是被尸蛮抓伤,但是据我了解,尸蛮指尖的其实并不是指甲,而是指骨末端延伸出去的尖刺,金将军,是也不是?”
金鼓点头道:“不错,尸蛮指尖的尖爪,确实是和指骨长在一起的,莫非卫医师需求的那一物,就是尸蛮的指尖尖爪吗?”
卫医命摇头道:“要尖爪有什么用,我所需要的入药的东西,乃是尸蛮体内的新鲜骨髓,只有以此物催发,才能将金磬小姐面上被死气僵化的皮肉泛活,重新焕发生机。”
金鼓大喜过望,立刻点头道:“那好,我这就进蛮山之中,斩杀几只尸蛮带回来给卫医师入药。”
卫医命见他起身要走,急忙开口喊道:“急什么,怎么和你妹子一样毛毛躁躁的?普通尸蛮的骨髓作用太小,甚至可能根本起不了作用,这药引子要用的尸蛮,实力越强才越好!”
金鼓骤然低头,沉吟出声道:“尸蛮王!”
卫医命点头笑道:“对喽,而且想要入药,尸蛮骨髓还必须足够的新鲜,得趁着尸蛮未死气血充裕的时候挖骨取髓,现场入药,若是迟了片刻,药效可能就没那么好了。”
卫医命啧啧出声,轻轻叹气道:“可惜啊,你居然不肯让金磬小姐跟着我们一起进蛮山,这要是等我们出来之后再施药,恐怕就起不到想要的效果了,所以我才说她好像没那么重要嘛。”
金鼓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合着卫医命兜来转去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在这里噎自己一下?
金鼓长长叹气,就在此时,李元锦也重新回到了屋内,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出声。
“金鼓,金磬答应不去蛮山了。”
“元济,我们还是带着小妹一起吧。”
“啊?”李元锦楞了一下,不解的问道,“怎么回事,我才刚刚将她劝住,你却又改了注意了?”
金鼓再度叹气,边上的卫医命面带笑意,他已经再次将茶水喝了个干净,也不续水继续嘬着,发出了十分厌气的刺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