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操弄人心

“李大人,久等了!”

吕方进门先拱手,歉然道:“元宝坊那边宾客太多,忙到现在才脱身,见谅见谅。”

李屯田等的确实有些急躁,勉强撑出几分笑意,道:“吕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跟你商议商议,可否将赌注略减一些……四十万贯,实在骇人听闻,我敢给,怕那海商也不敢要……”

“这个……也不是不能商量,李大人想减多少?”

李屯田松了口气。

如果吕方不肯答应,州城之内没法动手,那只能暗中安排人手,等海商运钱回去的道上把钱劫走,再杀人灭口,连苦主都处理掉,永绝后患。

反正无论如何,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白白的输掉,真当他这个榷易使好脾气么?

“我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他以五万贯本金做赌,我赔他两万贯,四成的收益,天底下哪有这样好赚钱的买卖?”

吕方面露难色,道:“会不会落差有些大?只给两万贯,我不好开口……”

李屯田耷拉着脸,强忍着不悦,道:“看在吕大人的面子,我再加一万贯……短短几天,五万贯变八万贯,他也该知足了!”

吕方笑道:“毕竟我只是中人,要不把海商叫来,李大人再亲口应承他些好处,比如日后可以给他搞些钞引什么的……”

李屯田点头,道:“钞引是小事,榷货务每年出多出少,不都我一句话的事吗?”

“行!大人稍坐,我去去就来。”

这一等又是大半个时辰,李屯田耐心几乎耗尽,每次寻门口小厮问,都说吕大人出门去了,交代说片刻就回。

又干等半晌,忽有随从急冲进来,道:“大人,不好了,那海商携带四十万贯离开码头了……”

“什么!”

李屯田抓住他胸口的衣服,一百多斤的大汉,如同抓小鸡子似的,提溜的双脚离地。

“从元宝谷出来的时候不是让你派人去守着江心寺吗?四十万贯,装了几百个箱子,怎么弄到码头?你们都是瞎子聋子?”

“大,大人,卑职也不清楚……”

随从声音发颤,道:“还是往海船上搬运箱子的时候,有苦力不小心摔了两箱,滚出来满地白花花的银子,那海商才从船里出来,说是赢金柜坊的四十万贯,坊主守信,已尽数取出,准备运往三佛齐等地买香料玳瑁犀角去了……”

“废物!”

随从重重的飞起,整个身体砸到墙上,噗的吐出口鲜血,痛的无法爬起。

李屯田迅速赶到码头,只看到扬帆离去的五艘海船,双目尽赤,双手高举,仰头发出响彻云霄的悲鸣。

这些海商每次出海,兜兜转转很多国家,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还不定会不会回到温州港。

沿海良港大的有四个,小的二十多个,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回温州港送死?

也就是说,李屯田失去了抢回钱财最后的机会。

“这是谁啊,在码头发疯?”

“噤声!这是榷易使李大人,你不要命了?”

“李大人怎么了?”

“我在元宝谷见李大人跟云鹏坊的乌主事关系紧密,乌主事输了跟元宝坊的赌注,可能李大人伤心吧……”

“你是不是看戏没看完?乌主事输了后被李大人差点要了性命……对了,当时好像李大人还说了句‘坏我四十万贯’……”

“啊?难道金柜坊输的四十万贯,原来是借榷易使的钱么?难怪这么守信,眼也不眨的给了。咱今后耍钱都去金柜坊,仗义!”

“哎,说你蠢,你还真的蠢……算了,给你掰扯不清。”

“别走啊,跟我讲讲……我请客!”

码头上的议论,李屯田已经顾不得了,他径自闯进州衙,还是没看到吕方的影子,找到录事参军,言称知州大人前往永嘉巡视地方,归期未知。

“好!好!吕方,今日所赐,他日必有回报!”

李屯田气急败坏的回到府邸,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摔碎,终于冷静了下来,叫来几个心腹,吩咐道:“查,去查海商家乡何处,可有父母子女亲眷,给我秘密抓起来。”

“去江心寺问,为何将四十万贯提前运送出寺……你们收敛些,注意问话方式,态度要恭敬……”

大焱朝崇道,但不抑佛。

京里很有些贵人喜欢佛法,江心寺有位高僧,曾入京升座讲法,以李屯田的背景也招惹不起。

“还有,你去取两百两银子,即刻启程,骑快马回京拜见宣徽使,将我手书呈上。”

“是!”

等心腹们散去,李屯田颓然靠着椅背,总是高耸的傲慢的脑袋无力的垂下。

他不知道这些补救措施有没有用,也不知道作为义父的李守恩会不会救他。

毕竟凡是有点用处的,李守恩都会收为义子,需要背黑锅的时候杀起来也毫不手软。

四十万贯啊……

大半都是借的,那些债主别看对他温顺,可要是钱没了,一个个就会变成撕咬血肉的饿狼。

他能顶住吗?能度过这次危机吗?

李屯田心里没底,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猛然抬头,眼中迸射出斗志,冲出屋外,道:“备马,去山阴!”

对付徐昀,是秉承两浙东路榷易使童节顺的意思,出了事,赖也得赖他身上。

乌鹏伤的不轻,但徐昀没给他时间,仓促带着家眷离开,身无分文,想去齐明轩府上暂住,并寻医问诊。

可是齐明轩避而不见,任他敲破了门,最后跪在地上,苦苦磕头,才有一老仆出来,用的跟吕方同样的遁法。

“家主远游访友,或要数月之久。事先没有留话,府中尚有女眷,不方便招待主事,还请另觅住处吧。”

说完再次紧闭大门。

乌鹏无奈又找其他朋友,有的跟齐明轩类似,找借口拒之门外,有的直接冷嘲热讽,还有的命仆人拿着棒棍,如驱赶野狗般将乌鹏一行驱赶出去。

天色渐晚,乌云密布,忽而大雨倾盆,回头望着雨中哭哭啼啼的妻妾和浑身湿透的稚龄子女,乌鹏屈膝跪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抓住泥土,指尖冒出血迹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老天,你要逼死我吗?

一把伞遮住了他的头顶,雨水隔绝,乌鹏仰起头,微弱的光线里,看到徐昀如佛相般威严却又足以普度苍生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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