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山洞

再次踏足尸山附近,张行书纵是有所准备,却还是心惊肉跳。

腐臭味道扑面而来,草木泥土掺杂着雨水都难以掩住这种味道。

司玥倚在他怀中,遥指某处,弱声道:“公子……那里。”

张行书目光掠过尸山,望向司玥所指之处,隐约感觉里比别处更为晦暗。

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由不得他多想,扶着司玥一步步朝着那里走去。

张行书怀着惴惴不安之心,来到距尸山四五步远的山崖下方,举起油灯望去,竟然真看到一个山洞!

山洞约有一人高,脚下岩石上有一滩干涸的黑色血迹,延伸到洞窟深处。

张行书看了看司玥苍白的面容,安慰道:“莫慌莫慌,有我在。”

司玥轻轻点头,应道:“奴家无碍。”

张行书定了定神,率先走进山洞。

洞内回风阵阵,刺骨阴寒让未着上衣的张行书不住打颤。

接着他看到洞口不远处趴着一具尸体,似乎被野兽啃食过,森森白骨散落满地。

张行书连忙捂住司玥双眸,道:“洞口风大,我们往里走走。”

“嗯。”

两人绕过尸骨,走了许久,始终看不到洞窟尽头。

张行书心觉不妥,不敢继续前行,此刻外面下着大雨,他生怕雨水倒灌,将洞口淹没。

好在洞窟深处极为干燥,他用沿途捡来的枯枝碎叶支起一个火堆,用油灯点燃之后,并把油灯熄灭。

火光越来越旺,张行书用树枝搭出几个木架,看了看司玥,欲言又止。

司玥坐在石头上,抱着双膝,望着火光出神。

张行书踌躇半晌,道:“姑娘,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将衣物支在火边烘烤,我背过身。”

司玥没有开口,张行书也不敢回头。

过了片刻,张行书感觉岩壁上映照的火光被阴影遮盖,那显然是衣物的倒影。

想到身后的司玥正在宽衣解带,张行书难免心生旖旎。

千辛万苦终于寻到安身之处,张行书紧绷的心神渐渐松懈下来,顿觉困意上涌,头倚岩壁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火光已微弱许多,张行书恍惚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愣了许久才想起先前发生的事。

张行书刚要起身,感觉自己肩上披了件暖烘烘的衣裳,正往下滑落,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按住衣裳,回过头,恰好看到司玥垂眸整理腰间束带。

他曾在书中看过,有人将女子腰肢喻为蛇腰,还不曾理解。

如今细细观瞧,才知晓女子之腰,竟能如此柔软纤细,两掌即可轻易环握。

腰肢下延则是翘挺的曲线,浑圆而饱满,将衣裙撑出一个美妙的弧度。

司玥的裙摆在林中被枝蔓刮得残破不堪,一双皎白修长的玉腿半遮半掩,没有间隙地前后交叠并在一起。

张行书伸手比划出碗状,感觉到司玥目光望来,他才觉得不妥,连忙把手背在身后,尴尬地咧嘴一笑。

“公子可有不适?”

听闻司玥的询问,张行书立即道:“没事,没事!”

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断了肋骨,伸手去摸,痛感消了许多,显然并非筋骨之伤。

欣喜之余,张行书担心道:“姑娘可还好些,方才……”

司玥将及腰青丝拢在身后,绾起发髻,柔声道:“幸有公子眷注,奴家驱寒过后,并无暗疾缠身。”

张行书看着她白皙的面容,笑道:“多亏姑娘发现这个山洞,不然……对了,姑娘是如何瞧见的此处?”

司玥望着地上的火苗,恍惚道:“奴家彼时半昏半醒,突发呓语,也不知怎的,真就猜中了。”

张行书也没想到竟是如此,怔了怔,道:“从山崖上跌落,从泥潭中脱身,从风雨里安泊,若说不是天意,我定然不信。”

他说着话,忽感腹中饥饿难耐,可是这荒无人烟之处,哪有食物可以果腹?

张行书看着地上随手扔着的从尸身翻找出来的柴刀和油灯,感觉这两样东西似乎挪了位置,抬头刚要开口问询,却见司玥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堆浆果,捧在手心里,递给张行书。

他转瞬明白过来,弹坐而起,惊讶道:“你……出去过山洞?”

司玥似是听出张行书语气的慌张,侧过俏脸,轻声细语道:“奴家不忍看公子劳苦奔波,便擅自出去,寻些刺葫芦回来。”

张行书看着司玥手里的刺葫芦,感动又生气,忍不住道:“你啊你……”

他看着司玥的娇容,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斥责她,只得叹道:“外面风急雨骤,你孤身一人,是怎么寻来这些果子,而且……”

张行书想说外面尸横遍野,让他出去,他也得犹豫很久,司玥如何能按捺恐惧,出去寻找这些浆果?

司玥曼声道:“奴家来时瞥见洞口不远处长着刺葫芦,在此待着,回了些力气,便拿着油灯与柴刀,去将刺葫芦采摘回来。”

听司玥说得轻巧,张行书却知晓她能跨过洞口的尸骨,走过外面的尸山,须得鼓足多大的勇气。

他愈发觉得懊悔,道:“都怪我一意孤行,若当初与姑娘直接离开这是非之地,也不会沦落至此。”

司玥微微扬着嘴角,把浆果放到他的手心,澈声道:“公子切莫自责,若非公子,奴家早已落入歹人之手。公子瞧见倭寇逞凶,临危不惧,是一等一的好男儿,奴家又怎会怪罪公子?”

张行书被司玥夸得有些脸红,他捧着刺葫芦,坐到一旁石头上,叹息道:“诗文中云,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我自打背井离乡,一直居无定所,深谙诗中所言,更知晓若倭寇恣意横行,必将生灵涂炭,所以怎么也止不住一腔孤勇。”

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中,最易疲懈,张行书抬头看着司玥,把平日里敢想不敢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心中疑惑许久,一直不敢相询,姑娘平素忧绪缠心,因何如此?”

司玥闻言,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无暇玉容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柔和洁净的光泽。

张行书知晓自己有些唐突,讪讪笑了笑,却听司玥叹道:“奴家所虑,无非是因澹香亭。”

司玥转眸望着火光,幽幽道:“与公子落入这山洞之中,是奴家记事以来,歇过最久的一次……”

她顿了片刻,接着道:“师父从小教授奴家习文、识曲、舞艺等各样本领,几乎无一日休憩,接掌了澹香亭以后,事无巨细,奴家都得亲自操持,若有一样没处置妥当,便会被指指点点……”

看着司玥悲怆的眸光,张行书总算明白她的苦衷,不由心中一痛。

张行书站起身,正要出言安慰司玥,却见她身后有道黑影靠近,吓得张行书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司玥挡在身后,道:“当心!”

那道黑影在地上匍匐爬行,宛如地府来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张行书拿过柴刀,紧紧握在手心,眯着眼睛看黑影越来越近。

火光映照下,张行书看到那竟然是个满脸血的人!

血液已经干涸,黑漆漆挂在那人脸上,他喉咙里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声音,呜呜咽咽,很是凄惨。

那人看到张行书,用满血污混杂着泥水的手朝他伸去。

张行书下意识往后退,将司玥护在身后。

那人万念俱灰地把手缩回去,先是苦笑,继而放声哭嚎,没过多久,那人仿佛被掐住了喉咙,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张行书踌躇上前,握紧柴刀,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便是先前手握油灯从悬崖落到尸山上的那个人。

他的双腿被齐齐斩断,张行书本以为他早已殒命,没想到他竟然支撑着爬到这里。

张行书懊悔不已,若是方才施以援手,这个人可能……

似是看出了张行书的愧疚,司玥来到他身侧,轻声道:“公子是后悔没能救下他?”

张行书点头。

司玥叹息一声,道:“公子莫要自责,此间无衣无褐,他伤得如此之重,公子又如何能救他性命?”

张行书怔了怔,又点点头,回身坐在石头上。

他吃了几颗刺葫芦,忽然抬头看着司玥,道:“姑娘吃过了?”

“……嗯。”

张行书看了看手里的刺葫芦,苦笑道:“姑娘莫要骗我。”

他站起身,拿起一颗刺葫芦,放到司玥唇边。

司玥下意识咬了一口,刺葫芦的果浆将她本有些发白的小嘴染得艳红。

张行书伸手捏了捏她挺俏的鼻梁,道:“还敢骗我?”

“奴家……”

张行书不由分说,又将一颗刺葫芦搁到她唇边,道:“你若不吃,我也不吃。”

司玥无奈,只好由着张行书一颗颗喂投。

两人分食了那本就不多的刺葫芦以后,勉强驱散些饥寒交迫的感觉。

张行书看了看不远处趴着的断腿的尸首,心里始终有些不是滋味。

“待到天明,我们便去寻找出路,定不能饶了这些倭寇。”

火堆越来越暗,附近可以烧的东西已消耗殆尽。

没过多久,山洞再次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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