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伦敦总是给罗曼一种大梦将醒般的感触。尤其是十二月末，尽管快要圣诞节了，街上依旧没什么人，雾都的阴云经年不散，已经五六年了。下午四点多一些时候，无星的夜就悄悄顺着泰晤士河流入伦敦的大街小巷。
下班了。
罗曼刚一出门，一群车夫就簇拥上来，谄媚地搓着双手，争先询问他的去处，更有甚者想要抢下他的公文包，拉罗曼进他们的马车。
罗曼嫌恶地摆摆手，他们倒也识相，唯唯诺诺地退下了，在瑟瑟寒风中等待着响起招呼他们的声音。罗曼走出了好远，回头还能看到他们模糊的身影伫立在街道两旁。
就算是圣诞节也不能团圆，看来上帝并不是爱每一个人呢。
顺着泰晤士河走入塔桥的时候，罗曼忽然想起也许应该给安娜买一些圣诞礼物了。也许一本故事书或者一个边境牧羊犬玩偶就能让她开心好久。
就去唐人街吧？那些古老国度的来客总是能捣鼓出一些新鲜玩意儿。
这样想着，罗曼就看见了她。
她靠在塔桥下层桥面的围栏旁，左手拿着一朵凋谢的蓝玫瑰，围着一条红色条纹围巾，上身是厚厚的爱斯基摩皮袄，皮袄的后摆纹着一条跃出水面的巨鲸，下身穿着一条似乎是罗马风格的长裤，裤兜探出了银白色的细小锁链，裤脚围了一圈好看的羽绒。
亚麻色的长发没有刻意收束，随着夜风随意散开，那一双湛蓝的眼眸充满忧伤，令如墨的泰晤士沉默着，仿佛在颂唱落幕的终曲。
在罗曼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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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注意到了罗曼，瞥了他一眼，冷漠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罗曼一时语塞，慌忙说道：“抱歉，美丽的小姐。我只是…很好奇…您为什么会拿着一朵已经枯萎的玫瑰”，罗曼赶紧指了指她手中的枯枝，在寒风的皴吹下，就连残枝败叶也摇摇欲坠，“我认为这并不符合您的气质……”
罗曼费力遣词造句，以免我显得失礼，尽管在她看来似乎是蹩脚的搭讪。
她轻蔑一笑，带着一股子维多利亚时期的语调戏谑道：“年轻人，‘玫瑰是美的，但更美的是它包含的香味’。没看过莎士比亚的戏剧吗？”
罗曼一愣，她也不再看他，而是继续俯视泰晤士河。
罗曼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艘标志着新工业时代的蒸汽船缓缓沿着河道行驶，傍晚的汽笛声缭绕着数百年的帝都。沿河的房屋黑漆漆的，旧维多利亚时代的痕迹被一抹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冒着浓厚黑烟的烟囱厂房。
在塔桥电灯的映照下，曾经叱咤风云的时代也终将迎来它的末日。
她的神情不再冷漠，虽然眼神依旧忧伤，却添了一份温柔与眷恋。
左手一扬，枯萎的玫瑰径直落入桥底长流的河。
“愿骄阳不散，帝王长存。”她轻轻地说。
帝王……是指当今的女皇吗，她是皇室的人？罗曼正胡思乱想着，她忽而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瞥了一眼他的胸牌，戏谑着：“罗曼先生，回去吧。今晚没有月亮了。”
罗曼转身正待询问她的名字，她的发梢蹭过他的鼻尖——芬芳的柚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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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气。回头她却早已融入塔桥来往的人流，只余肩膀残留的触感。罗曼沉默地站着，而后也顺着去路离开了。
安娜应该等急了。
塔桥下，顺着泰晤士河飘摇的蓝玫瑰含苞待放。
塔桥旁的剧院里传来悠扬的歌剧声，那歌声融入夜空，随着欲雪的年末气氛渐渐弥散到整个欧罗巴洲，伴着大本钟的低音合唱宣告着夜晚彻底攻占世界。
伦敦威斯敏斯特区的唐人街道，一位黑发少女似乎听到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的书，抬眼望着无星的长夜，红色双瞳散发着病态的美丽。她托着腮，若有所思。
巴黎第五区繁华的街道上，一位浅灰色短发少年漫步在圣米歇尔大道，他罕见地没有给身旁的金发少女讲笑话，而是抬头望着如墨的残月，沉思着。身旁的金发少女静静地跟着，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沉思的少年。
君士坦丁堡的伊兹密尔港口，一艘不起眼的货运帆船，一位少女蜷缩在货架之前，单薄的衣衫遮不住寒风的侵吹。偶尔实在冷的受不了，少女颤巍着手，从旁边的货架上取下一根银针猛地对大腿扎去。她透过狭小的舷窗望向外面，明亮的碧绿色眼眸中似乎燃烧着隐隐火焰。她默默叹了口气。
歌声渐渐消散在夜风里。夜深了。
“……明月赠予天地以光，
却独留自己以黑暗。
我的心向散开的夜风扬起风帆，
驶向随便哪处的无名岛屿。
而她，她的单纯如同海水之蔚蓝，
宣告着爱意跨越时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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