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焦躁

“校长,按规定提前15分钟分发试卷,现在可以开始了。”曼斯坦因教授再次看了眼腕表,提醒道。

“嗯,那就开始。”

曼斯坦因教授走到周子桓桌边,当着昂热和周子桓的面展示文件密封的完整性,然后拆开封条取出试卷放在桌面上。

周子桓定睛看了看试卷,下意识地揉搓眼睛,抬起疑惑不解的双眼看向曼斯坦因。

这哪儿是什么试卷,分明是一张空白的a4纸!

曼斯坦因教授依旧神情肃然,说明肯定不是试卷出现了缺印漏印……他想起“专业人士”楚子航对3e考试的介绍,3e考试是鉴定混血种对“龙文”的共鸣程度,而言灵是以龙文的形式吟唱出来的,吟唱,语言……莫非这是一场听力考试?考试内容会通过外放音响播报。

顺着教授那颗光亮圆滑的头顶看去,黑色音响就挂在天花板角落。

“下面宣读考场纪律相关事宜,考试期间禁止一切形式的作弊行为,禁止使用任何电子设备,禁止出现任何纸质书籍,以上就是所有考场纪律,祝你考出好成绩,s级。”曼斯坦因把削好的铅笔和橡皮擦放在白纸上。

周子桓点点头,掏出手机推向桌边,正伸手探向试卷,那只铅笔忽然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金边钢笔,顺带消失的还有那块黄色橡皮擦。zuqi.org 葡萄小说网

“现在临时提高些考试难度,卷面上出现涂改痕迹就扣分,这样不违反考试规定吧曼斯坦因教授。”消失的铅笔不知怎么到了昂热手中,他指尖正转动着那只铅笔。

“当然可以。”曼斯坦因点点头,收起文件袋走向门外。

“老师这……”

周子桓有点懵。

那只笔如何到了昂热手中?瞬间转移么?这就是老师的言灵?别人家的导师都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学生通过考试,昂热倒好,主动给学生施加难度。

“我对你有信心,你没问题,好好考,这笔跟了我二十年,现在送给你,作为你的开学礼物。”

昂热推出考场带上了门,黑色的幕墙无声地从雕花木窗的夹层中移出,所有窗口被封闭起来,教室里的壁灯亮了起来,周子桓拧开笔盖拔笔四顾心茫然,盯着墙上挂钟的分针走完一圈又一圈,默默等待着音箱响起声音。

不负周子桓的等待,时针指向两点,激昂的交响乐吓得他握笔的手微微一抖,情急之下,他迅速移开按着白纸的左手,一粒黑色的小墨点滴在了桌上。

音箱正播放着高亢激昂的《降e大调交响曲》第一乐章,这曲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的旷世之作,周子桓在柏林国家歌剧院听过不下五次,长达15分钟的乐曲总听得他晕头涨脑。

对这种高雅艺术的交响乐他兴致缺缺,但他再不喜欢也必须得听,不光听还得每次写出不同的观后感,这是他学业的一部分。

外公极力试图把他打造成风度翩翩爱好广泛的贵公子,但无论受多少上流社会的熏陶,他还是那个跟在师兄屁股后头的野小孩。

交响曲依然跌宕起伏,周子桓眉头挤成一团,手中的钢笔反复提落,全然不知该如何下笔。

每个人都在夸他血统如何优秀,都觉得3e考试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信手拈来,但那该死的龙文他一点没听到,只听见作曲家在歌颂英雄,歌颂那位把德意志按在地上摩擦的波拿巴!

他明明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人神之战”后,昂热把他看作无所不能的天命屠龙者,外公把他看作家族复兴的希望,楚子航把他看作下一任德才兼备的狮心会会长,人人对他赞不绝口,他好像是那藏于寻常巷陌,终要问鼎天下的刘寄奴。可在那天雨夜的高架路,他只是不想当一个因无能而逃离的小屁孩,才用尽他所有的勇气直面奥丁,他哪里懂什么言灵什么龙文,那天雷只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埋藏于他的血液中的东西!

不对,这不是他!

钢笔笔尖不知何时插进了他指缝间的肉里,铭心的疼痛令周子桓清醒了不少,刚才他莫名暴躁得有些失控,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猩红的鲜血沿着金属笔头流下,淌落在白纸上,化作妖艳的红花,绚烂如罂粟绽放。

“不好,他在自残!富山教员,快!”

时刻盯着监视器的曼斯坦因注意到显示屏那头,周子桓的怪异行为,立刻冲着富山雅史喊道。

“淡定点曼斯坦因,他只是分神了而已。”

昂热制止了抱着医疗箱准备冲出监控室的富山雅史,冷静地说道。

周子桓吮吸着伤口,捻着袖口拭去白纸上那一抹猩红,仔细聆听分辨着音箱传出的交响乐。

现在播放着第二乐章,旋律沉郁缓慢而庄重。他刚在脑海里演算了一道微积分方程式,思路清晰迅速运算完成,说明他的精神状态没有如何问题,那么问题只会出现在播放的交响乐里。

那里面藏着某段神秘音节,扰乱了他的思维。在这段自己最为熟悉的乐章中,他有信心找出那段音节。

全章最为激昂的高潮来了,仔细听,马上尾声,果然它没有按原有的节奏低跌到只剩小提琴演奏,琴声中,似乎有个人在低声吟唱着什么,像是诅咒,又像是圣咏。

忽然间,周子桓耳边流过无尽的风声,轻柔绵延,好似女孩不停在他耳际诉衷情肠。

只有他一人的教室,哪儿来的风声,何来的女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镶金的笔盖跌落在地,回响空灵清脆。

视线移开染血的白纸,周子桓见到了此生前所未有的震撼场景:

红色与黑色交互的庞大中式宫殿群漂浮在滚动翻涌的麦浪上,如同大海汪洋中的巨轮。楼阁间点点灯火透出,真实又虚幻。

在宏伟的宫殿前,百阶高的白石台基两侧每隔一阶便站着一位裹着黑袍的人,彷佛千年前保护大内的禁军,格外庄严肃穆,周子桓耳边似乎回响着四极八荒的赞颂,眼前浮现着百邦万国的膜拜。

未知的冲动驱使着周子桓踏上白石台基,他仰望高处那些斜飞而起的屋宇飞檐,一重又一重的朱红色的大门,并没有红墙碧瓦,雕栏画栋的美感,而是凝聚了千年的悲伤和喜悦,出现在周子桓眼前,脚下。

他漫步在悠长典雅的廊庑,一幅幅陌生的画面在他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闪过,像是一段逼真分不清虚实的记忆,又像是一部布景恢弘而盛大的电影:兵戈、铁马、高耸入云的城墙、染血的宫殿……

一行清泪无声地淌过他的脸颊。

有人拭去了他眼角的泪痕,他回神过来,绫罗宫装的女孩的指尖正滑过他的脸庞,红唇微颤,像是在说着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你回来啦。”

华灯初下,宫灯散发着橘黄色的柔和光芒,照亮了晦暗的长廊,佳人绝美,他好像是认识那女孩的,曾几何时……曾几何时!

“不,我该走了。”

言不由衷的字从他口中脱出,霎时,那些宫灯,廊檐还有女孩被莫名地无限拉伸,整个世界忽然化为黑白的线条向他身后急速涌去,他下意识回头,天地间只剩下惨然的白色,他孤独地站在世界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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