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今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文武百官自然没胆量起在皇上后面,所以老早就起来穿戴好,屏息静候。皇上果然也起的很早,与群臣一同用了简单的斋饭,便共同开始进香仪典。如辰果然没有找到和皇上近身的机会,礼仪庄严而恢宏,众僧人正襟危坐,念诵声和钟声响彻云霄。皇上穿着最隆重的华服,恭恭敬敬拈香,低头三拜。众朝臣齐齐跪地,口中称颂高呼声不绝于耳。进香后,皇上又说了一些国泰民安、千秋万代之语,说得慷慨激昂,众人齐呼万岁。如辰跟着众朝臣一起,规规矩矩该跪就跪,该站就站,她其实也不大懂,不过跟着前面的人做就是了。一通折腾下来,真是有些累了。
饶是累,她还是在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周遭的情况,会有什么事?银婆婆说话,总不会空穴来风吧?
可是直到仪典结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草草用过午膳,皇上今日兴致很高,招呼群臣一起登妈祖峰。众人自然齐声说好,好歹仪典上没出什么事,如辰微微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提了起来。皇上还没回宫,此刻还不是马虎大意的时候!
妈祖峰极高,且地势险峻。皇上在前,身后跟着孟珞、如辰、周立和天机堂众人,再后面是文武百官,再后面是御林军。山路狭窄,渐渐的,众人变成了长长的一队,皇上已快要登顶,御林军的队尾则还在半山腰。
“一览众山小!”皇上今日兴致很高,他年轻力壮,爬的很快。除了如辰和孟珞,百官们都有些气喘吁吁,但也不敢落下。妈祖峰顶有一个三仗宽的石头砌的平台,山壁上凿着妈祖像。这里并不是龙泉寺的地方,平日里也人迹罕至。楚人信奉妈祖的人极少,谁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里有了妈祖像,又叫做妈祖峰,只是习惯性的沿用而已。不过妈祖峰是这一片最高的山峰,从这平台上往下看,的确是让人心中澎湃不已。
皇上长出了一口气,笑着指向西边道:“那是什么山?看起来也很高!大概仅次于这里了!”
“回皇上,那是武俊山。”周立笑回道:“距离上那山离皇城还要近些呢,不过妈祖峰虽高,却有人力穿凿的痕迹,适宜攀登。武俊山虽不及我们高,但是极其险要,平日里人迹罕至。”
如辰微微低着头,唇边露出一抹浅笑。月影宫的老巢,岂能建在人来人往之地?
朝臣们已经气喘吁吁都上来了,平台上站满了人,御林军上不来,只能在原路上站着。如辰也跟着皇上眺望着远山,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长期的江湖上飘荡练就了她敏锐的直觉,她跟在皇上后面,总觉得脊背发凉。于是她转身,眯起眼睛向周围细看着。
孟珞发现了她的异常,轻声道:“怎么了?”
她未来得及回答,几乎就在一瞬间,她的目光锁定了妈祖像上面,一道若隐若现的银光。
“小心!”她大喊一声,软剑一瞬间抽出,上前一步的同时将剑平平一荡。
叮的一声,被她挡落的是一支短剑,剪头上泛着瘆人的蓝光。她脚步不停,连续格挡,又是“叮叮”两声。
孟珞迅速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直向箭射来的方向飞去。一声惨叫,一个黑衣人口吐着鲜血从妈祖像上面跌落下来。
“有刺客!护驾!护驾!”众人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天机堂众人立刻将皇上团团护住。御林军正要上来,一声声如洪钟的怒喝声响起:“皇帝老儿!别走!”
一群人持着兵器从妈祖像后鱼贯而出,众官员被唬得连连后退,最外面的几乎要被挤下山。原本已经将平台站的满满当当的官员们硬生生被挤成了一个半圆形,御林军高喊着护驾,奈何入口被人群堵住,根本上不来!
如辰、孟珞、鲁放和震影侠影等有功夫在身的飞快地挤到最前面,与刺客对峙。好在刺客们没有一直往前挤,而是原地站定,最后出来的人,胡子已半白,身材敦实,满面黑红,脸上头发上还留着烧伤的痕迹。
被众人簇拥着的皇上迅速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人,沉声道:“怀王,不,你早已不是怀王了。孟昊,好久不见。”
孟珞面如死灰,喃喃道:“父......”他终究没有叫出口。
怀王看都没有看孟珞一眼,他直勾勾地盯着皇上。他试图镇静一些,潇洒一些,甚至拉几句不痛不痒的家常。然而他做不到!看着皇上这张年轻的脸,沉着的脸,他脸上的横肉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睛里冒着仇恨的火光:“皇帝老儿!皇帝老儿!你害的我们孟家好苦!你个乱臣贼子!你弑君篡位,杀父囚兄!心狠手辣!歹毒无比!你这样的无德无行之人,怎么配坐在这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各位朝中众臣,瞧瞧你们身后的皇上的嘴脸!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他从怀中抖出一物,知道内情的人不用看,也知道那就是那份遗失的锦书。“这是先帝面前的周太监临终写下的供书!皇帝怎么弑君,怎么矫诏,怎么篡位,写的一清二楚!”
众臣沉默着,面面相觑。皇上微微一笑,不发一言。
魏自寒在朝臣中人缘不错,很多人都听他说过这份锦书的由来。穷途末路的怀王,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你们再看看他有多么的暴戾!六万劳苦功高的前线将士,一把火断送在交城山!”怀王一挥手,妈祖像后又缓缓走出一人。
众人惊呼连连,吓得捂紧了嘴。这哪是个人?简直是一团黑炭!
“孟琨!”如辰等人同时认了出来,他居然还活着!
“这是孟琨!我的儿!他被灼伤了喉咙!话都不能说了!六万大军!逃出来的不过两三千人!皇帝啊皇帝!放火焚山!你好狠毒的心思!好冷血的心肠!”
“你胡说!交城之事,皇上授我便宜行事之权!放火焚山是我的决定,并未得到皇上首肯!你若不忿就冲着我来!”群臣中一人挺身道。是石有山。
“石爱卿,不必说了。”皇上微笑着止住了他:“孟昊,你今日当不会是指望说动群臣,一起轰朕下台吧?以朕对你的了解,你当没有那么天真。”
孟昊有了一瞬间的沉默。皇上又叹道:“既然如此,你说这些废话何用?朕只想问一句,今日弑死了朕,你打算扶持何人登基?是大皇兄,还是,你自己?”
“你少血口喷人!我并非谋逆,只是整肃朝纲,激浊扬清!先帝只留下三个皇子,你这无情无义之徒下台,自然能够登基的只剩下大皇子!大皇子才是正正经经的先皇后嫡出!他登基才是天经地义!”
皇上苦笑起来:“你真的以为你们做的事无人能知?朕不愿说破,不是为了顾及你,也不是怕你,朕是为了顾及先帝的颜面!朕曾经答应过周公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将先帝之痛示于人前!”
“难道此时还不算是万不得已?”人群中忽然想起一个苍老年迈的女声。
银婆婆?如辰疑惑地回头搜索着,众人循声很快锁定了一个人,穿着五品官员服色,身材瘦小,面庞白皙。他周围的人这才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你不是白梅塘,你到底是谁?”
“原来他叫白梅塘啊,名字不错。”来人冷笑一声,将脸一抹,露出了银婆婆的脸:“放心,真正的白梅塘被我迷倒了,不出一日就能醒过来。四长老给的面具,我正巧看着跟他挺像,我便来了个李代桃僵。”
“银婆婆,你......”
银婆婆看着如辰哈哈笑起来:“丫头,老身就知道有事,若是不跟来,怎么能放心?好在你听话,功夫也没丢,让你警醒着,你确实警醒。”说完又转身向着皇上:“皇上,老身不请自来,还望赎罪。”
皇上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二长老是宫中的前辈了,不必如此客气。”
孟昊一时有些诧异,默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此人是谁?为何如此眼熟?
银婆婆转身,定定地看着他:“孟昊,你可还记得老身?”
他先是疑惑,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脸刷的一下白了:“你......你不是死了?怎么会......”
银婆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记起来了。孟昊,你可有脸在众人面前说说,当初你是怎么害得先皇后小产,老身私下去质问你,你又是怎么对老身痛下杀手的?你又是否有脸在众人面前说说,大皇子到底是谁的孩子?你害的先皇后不能再生养,就是想让她一门心思扶持你的孩子吧?可怜!可怜!先皇后一门心思信你,怀疑荣妃,怀疑其他人,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老身提醒她多次,她就是不信!直到过去那么多年!她才看清了你的嘴脸!”
“你!你胡扯!你血口喷人!”孟昊脸抽搐着,却说不出多余的话。她居然还活着!这一惊变的确是他从来没想到的!
众官员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互相交换着眼中的震惊。他们几乎要忘记了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恐慌,毕竟耳中听到的可是个惊天大八卦!劲爆程度一级!难道先皇后嫡子居然是跟怀王生的???这才是怀王处心积虑扶持大皇子的原因!而先帝......打住打住!不能想!这种想法实在太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