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走后,不远处一个隐了气息的身影慢慢跟了上来,正是白凌。
他目光几乎都放在云箬身上,走到某处时忽然脚背一阵刺痛,他低下头,只见他踩下去的地方一个几乎痕迹很浅却完整的法阵静静运转着,他踩上去的那只脚已经被冰霜覆盖上脚背,迅速往他脚背蔓延上来。
白凌目光一沉,脚下用力直接碾碎了这小小的寒霜阵。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神色变了几变,最终没有再跟上去,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闲云宗早上没比试,但是有学院的,还刚好对上了首宗。
这可是必须要看的比试。
云箬起了个大早就去占位置了,没想到家家宗门都是这么想的,看台上一大早都是人,学院参赛的学生和玄阳宗的弟子都已经到场在做准备了。
云箬看到了陆子云,少年人站在玄阳宗五个弟子最左边,一脸的认真,甚至有些紧张。
这是玄阳宗的第一场比试,以首宗的地位来说,明显只能胜不能输,要是首宗第一场就输了,估计这首宗的名号就要换一家来坐了,玄阳宗可丢不起这个脸。
云箬没和陆子云打招呼,不想影响到他比试的状态,在心底给他加了个油。
玄阳宗赢不赢无所谓,但她希望陆子云能得偿所愿。
学院参赛的学生云箬只认识其中一个师哥一个师姐,因为教习请过他们到课堂上来做示范或者配合教学,其他三个都是高阶班的,没打过交道。
学院确实把最厉害的学生都选出来了。
但……
云箬昨天看了六场,自己打了两场,对能进决赛的弟子的修为有了大致的了解。
学院的学生想要赢,有些困难。
何况第一场就碰上了首宗,悬上加悬。
入口处闲云宗的人来了,纪月辞还没等云箬出声就抬头看到了她,朝她招手,领着其他人往她的方向来,百里夜落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才进场,云箬一直看着他,结果他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到云箬,云箬只好朝他喊了一句师兄。
百里夜这才看过来,笑了笑,很快上了看台过来了。
“真没默契。”云箬摇头。
“没默契。”江北山也跟着摇头。
纪月辞面无表情:“我一眼就看到云箬了。”
林望叹息:“师弟你眼神不好啊。”
万知闲懒得跟着调侃自己徒弟,给百里夜留了点面子。
百里夜也摇头垂眸坐下:“你们都跑那么快来找云箬,我身体不好,没跟上诸位矫健的步伐。”
江北山的良心根本经不得任何考验,立刻倒戈:“师兄我错了,下次我等你一起走!”
云箬的良心摇摆不定:“……”每次都跟我强调自己身体好着呢的人是谁啊?
林望和纪月辞鄙视的看着百里夜,百里夜顶着他们的目光施施然把江北山挤开,在云箬身边坐下了,江北山不仅不介意,还努力往万知闲那边挤,企图给他身体不好的百里师兄多腾点空位,差点把万知闲从看台上挤下去,遭到师父一顿无情的揉捏。
台下第一场单人比试即将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百里夜这才抬眸看向演练台正对面的主看台。
他方才故意落在后面,在入口处就盯着玄阳宗的看台,果然不出他所料,昨天跟着他们那个没来,谢鸣之另外的两个徒弟,沈苍一和南宫少尘,几乎从上台开始,目光就时不时落在他们看台这边。
他们在看云箬。
他几乎可以肯定。
昨天来跟踪,今天又一直盯着,之前是南宫少尘带他们和金衣使者去的阁楼群,后来给他和云箬指路的那个弟子真的是走到一半有事要离开吗?还是有人故意让他那么做的?
他和云箬去的那处阁楼有什么问题?
百里夜心底疑窦丛生,发现对面的目光还在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侧身挡住了云箬,一只手臂伸到她背后将她往纪月辞那边挤了挤,完全挡住了主看台那边看过来的视线。
云箬没察觉到,被他挤着就挤着,也没避开,比试已经开始了,她嫌百里夜一条胳膊挡了视线,干脆就把他那条手臂抱住不让他乱动,探着头往台下看。
主看台,沈苍一尚且不动声色,南宫少尘整张脸上寒霜罩顶。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百里夜几乎是把云箬抱在了怀里。
南宫少尘起身就走。
“去哪?”沈苍一出生问道。
谢鸣之也看了过来,南宫少尘恢复了温文尔雅的神态,略一点头:“跟学院比没什么好看的吧,我去找阿箬了,她从昨日起就心情不好,我去陪她。”
谢鸣之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南宫少尘自顾自地走了。
谢鸣之这才转向段在青:“段院长勿怪,这小子今日心情不好,大概是被他师妹影响了,说话冲了些,并不是对学院不敬。你也知道,他们三个和我那小徒弟关系甚好。”
在场的几位院长脸色却都不太好。
段在青淡淡笑道:“只怕不是说话冲,是心底真实的想法吧?学院现在这番光景,能留下什么好苗子?这些孩子之前拼着本事选拔来比试,为的也是崭露头角能进更好的宗门,要不是谢宗主给了直接进最终轮的机会,或许我们连第三轮比试都进不了。”
在场除了飞凤宗宗主端木清舒,紫霄宗宗主蓝水垚,其他宗门要么回避视线,要么开始清嗓子咳嗽,全都不约而同的转身和自己宗门的人讲话去了,一副绝对不想插进谢鸣之和段在青的话题中的样子。
气氛尴尬,却又保持了一种你知我知他知但我们都不说的微妙平衡。
谢鸣之不苟言笑道:“段院长说笑了,当初学院被宗门私用这个提议我可是站在反对这一边的。”
段在青也不动声色道:“如此倒要多谢谢宗主。”
两人话中打着机锋,彼此都转开了目光。
谢鸣之瞥了一眼后面的席位,沈苍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了席,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察觉到他的视线,低声解释:“这几日待客得了个不错的小东西,刚才想起来,让二师弟带回去给小师妹解闷。”
“呜。”谢鸣之不置可否,转头看比试去了。
沈苍一暗自松了口气,坐的端正,垂眸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他追下看台,南宫少尘目光阴鸷,出了演武场根本没往灵秀锋去,而是往山顶的阁楼群去的。
察觉到有人跟来,南宫少尘回头的瞬间就是一道剑意挥出,沈苍一抬手间凝出灵剑,架住了这一剑,皱眉低声道:“昨日不是就说明白了,谁也不许去找她。”
南宫少尘冷笑:“这话你怎么不去跟白凌说?”
“他干什么了?”沈苍一眼皮一跳。
“你自己去问他。”南宫少尘不想跟他多说话,转身就要走。
沈苍一掠过去拦住他,压迫感十足:“她既已死,那件事已经结束,就该永远烂死在我们心底,她现在不是小师妹了,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不许再去打扰她,就让她好好过现在的生活,把她当陌生人忘干净,听明白了吗?”
“哈。”南宫少尘忽地笑了一声,随即哈哈笑起来,笑停了才道,“大师兄是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的?不打扰她,让她好好生活?倒是显得你对小师妹最放得下,最对她好,最为她着想?”
南宫少尘敛了笑,低声道:“当初坚持要杀她,逼着我动手,逼着白凌动手,把她钉进玉棺里的人可是你沈苍一啊,你还记得她在玉棺里被折磨了多少年吗?”
“十三年。”
南宫少尘道:“十三年,她都不肯死,一直撑着一口气,每日都在求我们放她出去,她很害怕,很疼……沈苍一,大师兄,你心软了吗?”
“那你呢?”沈苍一面无表情道,“你后悔吗?”
南宫少尘顿了顿,没说话。
沈苍一冷笑道:“既然没有后悔,那就不要来质问我,管好你自己,如果让师父发现小师妹还活着,你猜他会怎么做?”
南宫少尘猛地抬眸。
“我们都不想看到这个结果。”沈苍一放下了拦着南宫少尘的手,“你能留着山顶那间阁楼,已经是师父最大的让步了,她已经死了一回,你想让她死第二回吗?还有记得去警告白凌,让他安分些。”
南宫少尘低下头。
沈苍一不再看他,转身离开,回演武场去了。
这场比试很精彩,看得出双方都没有留力,学院虽然最后还是输给了玄阳宗,但也没让他们轻轻松松的获胜。
“真是精彩的切磋比试。”宗主们纷纷给学院送上安慰。
“切磋?”梁丘肃冷笑,“我看首宗可没拿出自己的全力啊,怎么,看不起其他宗门?”
“非也。”谢鸣之身边一位长老笑道,“我们玄阳宗自己承办比试,当然要给其他宗门更多机会,这次的比试规则不就是这样践行的吗?诸位说是吗?”
长老把目光投向一直看比试的两位金衣使者。
二大笑嘻嘻道:“您老说的是。”
一大面无表情站起身:“走了。”
二大起身道:“玄阳宗主等我们走了要不要把这席位擦擦,去去晦气?”
谢鸣之淡声道:“使者说笑了。”
二大最烦各大宗门这些打官腔,当即笑道:“咱们是谢宗主请来做见证的,不好和各位多说话,省得有人质疑我们不公平公正,那可就有违各大宗门这次比试的原则了。”
二大笑嘻嘻说完,追着一大去了。
“这笑面狐狸。”有人骂了一句,周围安安静静,显得他这声话有些明显,那位立刻隐了声音,不再说话了。
端木清舒站起身来,面若霜雪清冷出尘,声音平淡道:“下午有我们的比试,先告辞了。”
蓝水垚紧随其后,说的话却比端木清舒不客气多了:“本来是来比试切磋的,和各位待在一起这空气怎地如此浑浊,云山雾罩的,我这人喜欢敞亮,出去透气去了。”
其他宗主早就习惯他们的脾气,只当没听见嘲讽,各自寒暄告辞离开。
台下段在青去接自己的学生,带他们去医师处处理伤口,玄阳宗那边却严格得多,一位长老下了台,五个参赛的弟子,这一场比试上台没上台的,全都规规站在台边复盘比试。
玄阳宗弟子比试中多多少少受了伤,陆子云第二场三人赛的时候上了场,也受了伤,身上的不说,脸上一道被灵剑划开的伤痕还很新鲜,鲜血顺着脸流到下巴,却不敢抬手擦一下。
长老的训话结束,勒令各人回去反省才离开了。
三个内门弟子很快被自己师父领走,剩下两个外门弟子,一个朋友众多,很快被看台上下来的玄阳宗外门弟子们簇拥着离开,只剩陆子云孤零零走在最后,少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神情应该还在脑子里复盘比试。
“陆子云!”一个陌生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陆子云抬起头,面前站着个身穿青墨色衣裙的少女,他从未见过。
对方把两瓶药递给他:“白的外敷,黑的是吃的,对你的伤有恢复功效。”
陆子云莫名其妙绕过她就走:“我不要。”
玉箐拦住他:“是江北山托我给你的,你认识他吧?”
陆子云停住,抬起头朝看台上找去,看台上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了,他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人,云箬朝他不着痕迹的摆了摆手,转身和自己宗门的其他人走了。
他从没去找过云箬,一个原因是几乎全身心都放在比试上,另一个原因是不想让人看到玄阳宗的参赛弟子私下去找别的宗门的弟子,不想给云箬他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和议论。
他还担心云箬会不会生气,看来是他多虑了。
陆子云转身接过玉箐手里的药瓶:“帮我说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