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肆看到佛堂门口站着一个披袈裟的老和尚, 离开人群包围圈,走过去道:“请问一个名叫叶莺的女人来过这儿吗?”
当然来过,她不就在他旁边站着。
“她……”
住持转头, 发现叶莺竟然不见了, 可能躲到佛堂里面了。
为什么要躲?
住持心里奇怪, 嘴上道:“不认识。”
裴肆演了这么多年戏, 还有什么看不出的。
他定在原地, 一字一顿问:“她在里面?”
“不清楚。”
裴肆道:“我想进去看看。”
住持道:“佛堂圣地,外人不可擅入。”
话音刚落,一位母亲牵着孩子的手走出来。
裴肆挑了下眉。
住持面不改色道:“除非捐钱。”
裴肆看了眼功德箱, “没现金,能扫码吗?”
“可以。”住持很自然地掏出一张二维码。
裴肆扫了五百要进去, 住持迟疑问:“你说的那位施主, 是和你有债务纠纷吗?”
裴肆看着佛堂深处。
红烛檀香, 佛音入耳,十八罗汉,高高矗立。
他平静道:“情债算吗?”
佛堂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可以肯定的是, 能藏人的地方不多。
叶莺来过很多次,知道深处有个拐角,立着一尊巨大观音像,它的后面是视线死角,背着光很暗,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叶莺躲在后面,不时有人路过,都没发现她。
她安静地发着呆, 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躲。
这么久了,他火遍全国,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太多,说不定已经忘了她。
有什么好躲的。
想归想,她依旧缩着不动。
刚丢了工作,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
当初走得多绝,现在就多狼狈。
而他光鲜亮丽,一如既往。
突然,叶莺神色一紧,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不轻不重,往她心尖踩。
他竟然进来了。
说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金玉寺只是个小佛堂,又不是什么很有名的旅游胜地。
他来做什么?
叶莺屏住呼吸,心提起来,安静地等他过去。
结果,听到他的脚步声停在观音像前不动了。
“莺莺。”
叶莺僵住。
裴肆哑着嗓子道:“你在后面吧。”
她握紧的手心微微出汗,这时,余光瞥见前面侧门开了,有一个女孩走进来。
观音像外,裴肆盯着那处阴影死角,眼比深海更沉。
没人应,他也不再开口,嗓子痒得快发疯,他硬是止住了咳意,抬腿大步走过去。
“莺莺。”
阴影处没人,裴肆顿在原地,迎面走来的女生认出了他,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在叫我吗?”
裴肆缓慢看过去,眼珠漆黑。
女生:“我小名就叫英英。”
裴肆问:“刚刚这有人吗?”
“没有吧。”女生没注意。
叶莺走出佛堂,往后望了眼。
裴肆又被包围起来了。
他戴上口罩,眉眼有点恹恹,过高的个头在一群人中很显眼,他捏着水笔懒洋洋给人签名,像是得了重感冒,手背不时抵唇咳嗽。
叶莺看着,本来打算回家的脚步一转,去了马路对面的药店。
裴肆把人打发走,又在佛堂找了下,确定叶莺不在这儿。
刚刚可能只是他看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在。
怎么可能在。
裴肆自嘲,终于到出现幻觉的地步了么。
他准备走。
“小伙子,等一下。”住持叫住他,提着一个袋子走过来,“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袋子是黑色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裴肆视线只停留了一秒:“谁送的?”
“她说是你粉丝。”住持说。
“还回去吧。”裴肆从不收粉丝的东西,也不感兴趣。
“我觉得你现在挺需要的。”
住持拿出袋子里的东西给他。
是一盒药。
裴肆目光扫过药名,人倏然定住。
泰诺感冒片。
久远的记忆浮现脑海。
刚出道那会儿,他很忙,晨昏颠倒,严重透支身体,导致身体的抵抗力越来越差,患了一次重感冒。
叶莺买了药给他,“早晚一粒,记得吃。”
“吃了没用,放着自己会好。”裴肆不想吃。
“也许这次有用呢,我感冒就是吃这个好的。”叶莺坚持。
裴肆还是吃了,最后真好了。
后来只要他感冒,不管严不严重,叶莺都会买这种药给他。
裴肆捏紧药,盯着住持,“给你药的人呢?”
“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裴肆走了。
在外面找了一圈,连她影子都没有。
估计早走远了。
裴肆唇角抿直,拎着药坐在外头长椅上,打开包装盒,抠了两粒药,连水都没,就这样往嘴里塞。
咬碎,浓浓苦味在舌间蔓延开,溢出。
什么意思。
看到了当没看到。
那还给他送什么药。
裴肆又咬破了一粒,嚼了嚼,琢磨着,发出一声嗤笑。
玩捉迷藏。
行,他奉陪到底。
这天起,裴肆决定在京市定下来,着手购置房产。
叶莺到家,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离开京市,回南江。
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再也没有交集。
裴肆在京市一住,就是四年。
叶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切又回到原点。
无论他在网上动静多大,她都不曾出面回应过一句。
裴肆如今认清现实。
要说狠心,谁都比不过她。
无比寻常的一天,于临妈妈如往常般在家族群里吐苦水,说于临这么大了还没对象,很丢人。
于临忍无可忍,往群里扔了张和女朋友的合照。
裴肆早就屏蔽了群消息,如果不是于临之前求他合作,他都快忘了这号人。
看到他的名字弹出来,他随意点进去。
一出来的就是照片。
他看着里面的女生,神色中的漫不经心逐渐褪去,呼吸变得有些重。
于临和他妈在群里吵。
【妈,这是我女朋友,都说了真的有,别催了。】
【看着挺乖,她在哪上班,父母是干什么的?】
【是记者,普通家庭,别问了。】
【怎么不能问了,这可能是你未来媳妇,我必须严格把关。】
群里吵了一百多条。
裴肆把照片存下来,一边把于临截掉,一边给于临打电话,闲聊般道:“找女朋友了?”
于临语气惊讶,“你竟然会关心我。”
“好奇而已,她在哪上班?”
“你问这个干嘛?”
于临看着老实,其实很警惕。
裴肆漫不经心说:“你之前提的那个合作,好像还不错,我这周回南江,约个时间吃饭细谈。”
“把你女朋友也带上,你妈这么不放心,我把下关。”
裴肆把照片发到IPAD,轻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起劝你妈接受她。”
“……”
有点道理。
他妈还在群里不依不挠追问叶莺祖宗十八代,于临头疼,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就先谢谢你了,你比较忙,吃饭时间你来定吧。”
裴肆道:“这周六怎么样?”
于临道:“可以,不过我女朋友比较内向,不一定会来。”
“没事。”裴肆淡哂,顺手把照片设置为新壁纸,“来日方长。”
电话挂断。
裴肆垂眸,指腹摩挲着屏幕里的女生。
乌黑长发披散肩头,身子很瘦,骨架细,脸只有巴掌大,白白净净的,眼珠漆黑,很静,似月也似星,遥不可及。
记忆里她不爱笑,照片里嘴唇也是平的,但给人感觉却很温柔。
裴肆一直看着她。
尽管表情无过多变化,只有自己能听到,心跳多吵。
真漫长。
他想。
还好,上帝是公平的。
叶莺和胡欣欣坐飞机前往京市采访裴肆。
叶莺坐靠窗,撑头看着窗外。
自从接到这个任务,她就没说过几句话。
飞机上的营养餐还不错。
胡欣欣一边吃一边看她,“去见四爷你怎么要死要活的,正常来说不应该很兴奋吗?”
叶莺道:“我讨厌加班。”
也能理解,胡欣欣道:“还是打起精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见前男友呢。”
“……”叶莺差点噎到,半晌才道:“如果是的话,我是不是该回避?”
“你不会是想扔下我偷懒吧?”胡欣欣压根没当真,“这有什么回避的,你不去才是放不下。”
叶莺想到裴肆在娱乐圈的各种cp,淡淡一笑。
“也是。”
都过去了。
她不会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