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弥散,地界混沌。
今次难得云层稀薄,日头大晴,魔界染上层层金光,但魔宫以南,连塘地界,却是浓雾重重,半点日光都透不进去。
连塘王府内。
一梳结着双丫髻,穿着一身淡绿衣裳的女子在主殿外头抱着双手,来回走动,边走边面色急促:“怎么办啊?都这时候了郡主还没醒!武竹,你快进去喊喊郡主!”
主殿外另一穿着浅灰衣袍的男孩闻言,立马苦着张脸,连连摆手:“你怎么不自己去?我才不去喊郡主,吵她睡觉可是要被揍的!”
“耽误郡主办事也要被揍啊!”女子蹙起眉,瞪了武竹一眼,“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武竹当然没忘,他记得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会等在殿外干着急了。只是,只是……
让他叫醒正在睡觉的郡主,他着实是没那个胆子啊!
“阿姐……不然还是你去吧,郡主喜欢教训我,但是她从来不骂你啊。”武竹上前攥住文竹的衣袖,可怜巴巴,“你快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文竹无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武竹,猛戳了下他的脑袋瓜:“要你何用!”
武竹委屈极了,但半个字都不敢蹦,只能把小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平日里这郡主喜爱睡懒觉,文竹作为跟随她的小侍女,自然是知道这点的,从来没有吵过她,也不会擅自进她屋内。
但今日这回……
她哀哀叹了口气。
情况是着实特殊啊!叫了总比不叫好。
认命般地往前踏了一步,文竹走近主殿,刚准备将手搭上殿门,忽然就“哗啦”一声,门自己被人从里头拉开了。
文竹和武竹都愣在了外头。
只见屋内一女子眉间缀着乌色的半月,一头长发束得冲天之高,穿着墨色□□,周身泛滥而出一股浓重的魔气,直扫得殿外青绿花枝摇摇欲坠。
她眉眼中还含着刚睡醒时未及消去的戾气,一双清水黑瞳深深锁着在殿外站着的二人,看上去面目极为不善。
文竹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走上前:“郡主……你醒了?”
这位被唤作郡主的女子,便是魔君司燚的独女司琅。因司燚统领连塘地界,故司琅随其封地,又称连塘郡主。
魔宫以南,连塘之内,无人不知,这位郡主的起床气——大得惊人。
“你二人在我殿外交谈声几乎比得上雷鸣。”司琅眯了眯眼,嘴角冷冷一勾,“本郡主还能不醒?”
文竹闻言心里一阵哀嚎,她明明说话声音就差比蚊子还轻了……
武竹听了司琅的话,更是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往文竹身后挪了两步,直至完全被挡住才算有了些安全感。
司琅睨了眼这都不敢说话的二人,面色虽然还臭着,但声音放低了些,长发一甩,开口:“究竟何事大清早就要嚷嚷个不停?若是什么不重要的小事,本郡主定要罚你们去伺候大花沐浴!”
“啊?!”
一听要去伺候大花沐浴,武竹几乎是瞬间吓白了脸,他拉着文竹的衣袖,几乎要哭出来:“郡主……换一个惩罚好不好?我不想去……”
“不想去?”司琅挑眉,“好啊——”她顿了顿,随即冷笑,“那就多伺候几次吧!”
武竹:“……”
文竹在前头听着,心里忍不住无奈摇头。她回首瞪了武竹一眼:“安静点!”
武竹本就欲哭无泪,又被阿姐文竹一吼,顿时整个人就蔫了下去。
文竹教训完阿弟,又转回头面向司琅,面色忧虑,说起正事:“郡主,你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
司琅挑眉思索。
昨夜她与无左魔君在魔宫内饮酒畅谈,接近今晨寅时才回府内休息,宿醉加辛劳让她只想好好大睡一觉,没成想这俩小崽子竟然大清早就把她吵醒。
什么日子?
司琅满不在乎地反问:“可是本郡主喝醉打了那无左魔君?还是又摔碎了魔宫内什么稀奇宝贝?今天若是要去领罚,那不是与寻常日子没什么差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见自家郡主把领罚说得如此坦荡,有如家常便饭一般随意,文竹更是无奈得直想扶额,她叹了口气,赶忙解释:“郡主,今日乃人界六月初六,按他们的日子算,距离你上次去人界已经过了二十载,你可是忘了这件事?”
司琅闻言一愣,原本高高踩着木桩子的脚也安分地放了下来,她眨了眨眼,仿佛刚从宿醉中清醒过来,蹙眉:“是今日?”
“正是。”文竹见自家郡主总算有了点人样,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她提醒道,“郡主,此时已快接近午时,你若再不去人界,恐怕要来不及了。”
司琅怔怔一抬眼,见头顶上还是浓雾重重,不由火从心起:“这怎么回事?午时了?为何这浓雾无人拨开?”
文竹叹了口气:“郡主昨夜回府已是寅时,按理说该拨开些浓雾好让阳光投进,但你说要睡觉,说什么都不让,还拔了负责拨雾的蚩休大人的胡子!”
“我又拔那老头的胡子了?”
“……”文竹点点头,“是的。”
“哎呀。”司琅愤愤一甩袖,“又得去偷些好宝物给他了,不然这以后拨雾还得靠本郡主自己。”
说罢掌心迅速凝起魔气,向上一扬,魔气裹挟着疾风穿上云层,浓浓黑雾瞬间就被拨开。
属于午时的阳光撒进连塘府内,遍地霎时揭开黑暗。金光闪闪的莲花池中有鱼儿跳跃,溅起阵阵水花与涟漪。
司琅如瀑黑发高高束起,眉间那一点乌色半月更显她面色白皙。墨色□□与那黑发相融,在她身上已然找不出其它颜色。
司琅将魔气收起,掌心骤然一握,双眼微眯,嘴角扬起淡淡冷笑:“走!去人界!”
说罢也不等身后二人跟上,长发随着步子悠悠扫荡,一瞬身便化作魔气消失在连塘府内。
武竹见司琅走了,这才摸着小心脏从文竹后头出来,小声嘀咕:“这是又要去人界干坏事了啊……”
文竹听见武竹的话,蹙眉在他脑袋上轻拍一下:“注意你的用词!敢对郡主不敬?”
武竹更加委屈:“我也不是乱说啊。阿姐你难道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咱们做的,可不就是毁人姻缘的事吗?”
“……”文竹噎住,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是啊!这一去人界,就又要毁人姻缘了。偏偏她家郡主,坏事不做全,此间百年,都只毁那一人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