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二!今日俺便与你卯上了!到底谁是废物,今日便用拳头来分个清楚!”
“怕你便不是好汉!王夜叉,你就算把黑的说成白的,那吹了牛瞎了眼的人也不是我,不是我!”
两人适才使唤的兵器早已经是丢到了一旁,早都是肉身化成了盾、拳头当做了矛,你一下我一下,打得倒是个有来有回……若不是都还保持着理智,两个人都没从阴处去使,
恐怕两位大将早都是遍体鳞伤了。
饶是如此,拳脚毕竟无眼,两人身上都挂上了不少的彩,特别是王德,他瞎了一只眼,视野便比赵密要少了许多,刚才又险险地躲了赵密一拳,却被这步军司都指挥使的拳头擦到了头皮,捆好的头发不止是被打散了,整齐地掉了一大块在地上。
不过赵密也没比他好上多少,他虽然比王德要年轻一些,可毕竟还是个人,那夜叉是越痛就越兴奋的主,手脚嘴并用,硬是在他的肩头留下了一排浸血的牙印出来。
这里头打得风生水起,就这动静,根本就不用旁人带路,刘邦自己便摸了过来。
才刚到这院子门口,便看到了两个纠缠在一起肉搏的人……
“干你娘的……”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也没停着,把弩箭给安到了神臂弓里头去,就皇帝表现出来的这架势,等那弩箭一装好,立马就会朝着两人射去。
好在王德有两个好儿子,在张太尉的指点下,两人跟着皇帝几乎是前后脚到的这院子前,虽然看到自己亲爹这副模样,很想上去帮忙,但一旁的赵官家,明显要比院中的两人更加的吓唬人。
王琪立马瘫在地上,抱着皇帝的大腿不住地哀求:
“官家,饶父亲一条性命,让臣替父亲受罚吧!”
王顺则是赶紧喊道:“爹,你不要命了!还不住手!”
“住个逑的手!”这声音熟悉得紧,王德想也没想就认了出来,正是自己的二儿子,不过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容不得分神,只是招呼道:“这是单挑,不许过来帮忙!”
这话刚一出口,王夜叉便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两个兔崽子不是在临安,不是在官家的身边?
自己莫非是听岔了去?
这么想着,他终于是侧过了头去……这一侧不要紧,几乎把他快给吓失禁了!
“官……”
他再也不敢放肆,身体里的热血也迅速的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惶,像是一个捅了天大窟窿的孩童,虽然不知道会被怎么责罚,可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责罚。
就像那对准自己的神臂弓,恐怕稍不注意,他就会变成真的夜叉了。
‘官家’的‘家’字还没出来,王德又被赵密给使上了一拳,不过这次他连避都没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下,半边脸立马就肿了起来……赵都使还没来得及反应,为何他突然不还手了,便也看到了那站在院前的皇帝。
和王德一样,赵密瞬间像是掉进了冰窟里,四肢都僵硬了起来。
怎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来找王德,不就是来商量迎驾的事情吗?!
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看着已经跪下去、并且靠着膝盖不住朝着皇帝移动的王德,暗恨自己又慢了一步,再也多想不得其他,也学着王德的模样,用两只膝盖朝着皇帝挪动了过去。
不过他不像王德只知道跪,赵都使毕竟是三衙里任差的人,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些个文官,嘴上功夫比王德不知道要强了多少,这时候不住地喊道:
“官家,臣迎驾来晚了!”
“官家,臣有罪,臣有罪!”
“陛下……您瘦了……”
他一声声地喊着,差点让王德吐了出来,他认识赵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人的怨妇模样。
不过恶心归恶心,他王夜叉可不是傻瓜,立马就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官家,臣也来晚了,臣也有罪!”
“官家……您脸色不好,勿要多吃那回春散,那玩意儿有用归有用,可药效强得厉害,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官家,臣可想您了,每日做梦都梦见您,以前只听人说相思之苦,等与您分开了,方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王德从没见到皇帝时候的豪言壮语,到一开始瞧见皇帝的沉默不语,到了现在,已经是胡言乱语了起来。
刘邦在他提到‘回春散’的时候,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喘了好几口大气,才按捺下了射这夜叉一箭的冲动。
等两人爬了过来,身后负责去安抚那些个士兵的其余人也赶到了,见了现场这狼藉的模样,也从杨沂中嘴巴里知道了赵密和王德在干什么,倒是也不算特别惊讶。
只是都把注意力放在皇帝身上,若是他真想要这两人的命,要第一时间站出来劝住才行。
刘邦一脚踢开了王琪,本来想寻个坐的地方,可是院中的唯一一根凳子也被王德给劈成了武器,他径直走了进去,只得坐在了台阶上。
才刚刚爬到院子门口的两人,来不及叫苦,便又转身,想要接着爬回去。
“站起来!像他娘的什么模样!”
两人愣了愣,终究还是被周围的人给扶了起来。
“第一,为什么要打,给老子给理由……若是说得不对,哼哼。”
王德赶紧开口告状:“官家……赵密就是来惹事儿来的!他先打我的亲兵,又骂我吹牛,还笑我瞎眼……您说臣为啥瞎了眼,不还是为了亳州吗!”
“这本就不是臣该来的地方,臣应该陪在您的身边,应该继续在颍州、在寿州,若不是他们两个打不下来,臣又哪里会到这鸟地方来!”
赵密深知告状的本质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诉说自己的委屈,光从这两点来说,王德已经是占了先机。
他也赶紧说道:“官家明鉴!我与正甫虽未速取亳州,可也占了临涣一县……虽未在郦琼贼人身上讨到好,可也未曾让他占去过便宜!”
“但这王夜叉一来,便说什么郦琼畏他如畏虎,只要他亲自带兵前去,郦琼便会弃城而逃……臣信了,便借了三千人给他,结果,结果……”
刘邦瞪了他一眼:“说话就说话,莫要婆妈,结果如何?”
“结果王德被人给埋伏,三千人……十不归一!”
“官家都知道,步军司的兄弟与密情同手足,本该要王夜叉给个说法……可臣也知道这并非是他的本意,再者,他也确实是瞎了一只眼,臣怪罪不得,只恨自己无识人之明,白白丢了那些弟兄儿郎们的性命!”
“臣也承认,确实是心里头有气,所以说话的时候难免尖酸了些,可是官家,臣实在也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这小子一边说,一边又开始眼泪婆娑了起来,刘邦看了看王德的脸色,便知道赵密所言不假,又看了看杨沂中,后者轻轻点了点头,确认了赵密的说法。
这亳州的战事他确实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王德也不算是个有勇无谋的人,竟然在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
又看到这王德确实是可怜极了,眼睛瞎了不说,模样更为丑陋可怖,还多被赵密给干了一拳,头发也掉了一半去,刘邦心里已经没有最开始时那么生气了。
“郦琼不过一叛将而已,他的事情朕也不是没有听人说过,到底是有什么本领,能把你们三人全给挡在这里?”
前年的时候,也就是岳飞他们几个北伐被叫停的那年,王德之所以立下了这两淮第一功,既张太尉欺负刘錡老实人的因素在,但王夜叉确实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就算不是第一功,那也可以排得上个第二。
先是这张俊让他打宿州,他连夜攻城,还给王顺挣了个‘先登’的头衔,宿州城一拿下,连水都没喝一口,便直接朝着亳州而去。
在城父与张太尉会师之后,连攻城器械都没带,却还是把亳州给打下来了,凭的是什么?
是他王夜叉长得丑吗!
当然不是,是郦琼说‘夜叉不可胜’,丢下这句话后就直接带兵跑了,不费一兵一卒便取下了这亳州。
后来这小子起了兴,对张俊说要乘胜追击,都到亳州了,直接去汴京与岳鹏举汇合,张太尉那时候深明大义,知道赵官家的打算,便制止了他这危险的想法。
后来便是岳飞孤军深入,向刘錡求援,再后来,就是那十二道金牌的事了。
所以不怪皇帝这么发问,连王德自己也是疑惑得很,人还是上次的人,将也是上次的将,连城都是上次的城,怎的这次就打不了了呢?
他只靠‘夜叉’威名便吓跑了郦琼的事情,天下无人不知,这也是为什么他来之后,杨沂中和赵密会那么相信他的原因。
王德仍是不愿意承认郦琼比自己强,毕竟当年……
“郦琼能耐不大,但在叛军中颇有威望,且又是个学生出身,实在是狡诈得紧。”
他这话引起了辛次膺的不满,老头儿冷哼一声:
“你这厮无能便是无能,扯什么学生狡诈!”
没想到这里还有文官在,王德瞪了这老头儿一眼,接着道:
“上次受伏,主要是臣轻信了那亳州刁民的话儿,这才栽了大跟头。”
这事儿他连赵密杨沂中都没说过,毕竟是自己丢脸,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没必要宣扬。
只是如今皇帝到了,若是再不说清楚的话,恐怕小命难留,此时便做了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
而等他说完,大家方才知道了其兵败的原因。
按理说,大家伙儿都是汉人,这次大宋又有赵官家御驾亲征,所到之处的百姓们当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才对,而且从寿州到颍州,再到沿路的州县,各地的百姓也大多都是这个模样。
所以那亳州的百姓说要为王夜叉带路,他虽然怀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这是他对自己的自信,也是对赵官家名声的自信。
结果便被人给带到了郦琼的埋伏圈里,自己还险些搭上了性命。
听完这事儿,第一个说话的人是抚须的辛次膺:
“当年郦琼率刘光世麾下四万兵马,裹挟了十万百姓投北,莫非那些百姓不记恨他?”
很久没有说话的杨沂中回答道:
“亳州的百姓是不是被郦琼带上北来的人还不能确定,但这半年来,赵都使与沂中与郦琼多番交手,倒是也了解到了点内情。”
“说是前年王将军取下亳州之后,又退了回去,完颜兀术本来是要屠城立威的,却被郦琼以性命作保,这才护住了一城人的性命……所以本地百姓对其皆是感恩戴德,认同至极。”
“我等几番攻打不下,也确实是因为那城里头上下齐心的缘故……反正百姓们自发地为郦琼做事,陷阱、下毒、纵火,虽难以伤筋动骨,却也的确是让人头恼。”
刘邦思索了一阵,发问道:
“还有吗?还有别的原因吗?”
赵密朝着皇帝作了一揖:“亳州城防其实还好,若是拼起性命来,也总是能啃得下来的,只是伤亡的代价能不能承受罢了……主要是现在的郦琼所部,正是当年的刘光世的兵马,这些人从军资历深,从军时间也长,在两淮各地都有着不少的人脉,比如说这宿州……”
“宿州距亳州近,郦琼的人当年也接手过这里,在此地娶妻生子者众多,若说是全然与郦琼的人没有关系的,不过缪缪。”
“咱们一有动静,那边很快便能够知晓,先机这种东西,对于我等已然是不存在的。”
刘邦已经把神臂弓摆到了一边,托腮思考了起来,良久,他才提出了一个假设:
“郦琼有没有可能招降过来?”
这一问,不只是三将,连着周围的人全都摇起了头,赵密接着道:
“您一定是觉得,上次王……王将军拿下亳州,是郦琼刻意让出来的。”
“难道不是?”
赵都使难得苦笑:“从王将军受伏之后,我等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便派人去招过安了。”
“可是那贼将假意应允,实则却是又设下了天罗地网……若不是臣见他答应得爽快,连要求也没提,加上王将军的前车之鉴,只派了一百个兄弟过去,恐怕上次的时候,就已经是再见不到官家了。”
确实是有些奇怪,一个怂包不会在忽然之间就变成用兵入神的将军的,郦琼既然如此反复,便肯定是有别的原因在。
只是到底会是什么呢……
那四万叛军对宋国人的作战方式了如指掌,又在郦琼的带领下变得无比的齐心,现在看来,亳州城里的驻军已经有了一支精锐之师所拥有的一切东西。
他们还能做到知己知彼,这仗,当真是不容易。
拍了怕屁股后的泥土,刘邦站起了身来,不过他手里的神臂弓,又一次对准了赵密和王德。
“事情老子知道了,但是你们两个干的这糟事儿,老子心里头确实是过意不去。”
“这样吧,接着打,最好给老子打死一个在这儿,另一个……便饶去了他的性命。”
众人不知道赵官家为何忽然变了脸,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他催促着:
“打!”
王德的气儿本就没有过去,加上刚才多捱了一拳,现在又有了皇帝的准许,立马就朝赵密扑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