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面本来就安静得厉害,加上宋军行军的速度极为有章法,他们脚踏在地板上的声音甚至都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拍子了。
反而让这指挥室显得无比的安静。
郦琼重新点亮了身后的蜡烛,这屋子里便恢复到了刚才的模样,王德第一个反应过来……对于其余两人来说,长生这种东西对夜叉的冲击反而没有那么的大,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事情。
而这两位,都是读过书的人,读的书多了,见识广是一个方面,想得多是另外一个方面。
他们很想说服自己,郦琼是在拿大家开玩笑,但无论如何努力也起不了作用,他们的脑子里现在只有那‘长生’二字,再也装不进其他。
“嘿……嘿,”
王德笑得有些干,“书生戏看多了,连这种话儿也想得出来。”
郦琼坐回了位置上,摇头道:
“晓养性之术,时人以为年且百岁而貌有壮容……此乃《三国志》里说华祖用的句子,两位先生应当是听过的。”
“养性之术,实则是李老君留下来的一门修身功夫,练之可活百年,若是与药同服,则可延年益寿,短则三百,长则长生。”
“唐朝的高宗皇帝不知如何晓得了这个消息,便让其心腹李敬玄回亳州,一来这人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信任得很,而来,亳州也是这人故乡,他办起事来,当比别人更加的方便。”
“所以李敬玄照着汉道又建了一条道出来,此道更宽更高,走势却与汉道一模一样,不过很明显,李敬玄并没有找到华祖的药。”
辛赞有些结巴了:“你,你在胡编乱造!这运兵道乃是魏武刺董卓失败后回乡募兵时所建,难道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经在寻这长生之药了?”
郦琼倒是依旧镇静:“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运兵道,可是后来……”
他摇了摇头:“后来还有第三条道,不过那条道的入口,是在华祖庙,对了,是城外的那华祖庙,州志里面有记载的那个,不是城里现在的这个,外面的那个已经被拆了……也就是华祖当年的坟墓那里,包括咱们走过的这两条,三条道的去向其实都只有一个,那便是华祖的坟墓……正如您所言的那般,杜充决了黄河大堤,河水倒灌入涡,那条道确实是已经被淹没了。”
与此同时,亳州城外。
刘邦看着那鼓起来的小山包,怎么看怎么像是座荒坟的模样……亳州城现在到处都是金汤的味道,蔓延冲天,直熏人的眼睛,让他有些后悔用这个法子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像是在响应大伙儿的弹药一般,开始咕噜噜地响了起来,他一面让黄彦节拿草纸过来,一面赶紧绕到了山包后头,腰带一解,开始泻了出来。
“你,你有何凭据?”辛赞仍是在问,不过看他的表情,他已经是信了大半了。
“不用凭据,”郦琼看着他,“那条道就在衮雪汉道的墙里头,只要一敲开,里面的河水便会涌出来,先生若是不信,大可试一试。”
刘瞻低头思索道:“老道自然是信有这个药的,只是那曹孟德既然没有寻到药,李敬玄又为何要修一条一模一样的出来?这不是浪费功夫吗?”
郦琼又高看了这个道士一丝,光是这个环节,他自个儿就琢磨了许久,却不像这位,一听见就发现了当中的问题。
“其实李敬玄找到了,找到了那长生之药,这条道,是修给唐高宗看的。”
“你的意思是……”
这下子,连刘瞻也无法淡定了。
“他找到了,但是他不敢用,至少不敢在皇帝活着的时候用,因为唐高宗也不相信他,不然也不会亲自到亳州来走一趟了,他的一生都被唐高宗派人给监视着,每日吃饭喝水都被记录在册,一直到死,那药他也没有吃下去。”
“结果在他死的第二年,唐高宗便驾崩了去,这也算是命数了。”
“后来武瞾也知晓了这事儿,不过那时候李敬玄都已经死了,他的儿子李思冲在武家人的逼迫下,不得已与卫王李重俊诛杀武三思,后来自然是失败了,也丢了性命。”
“再后来,武瞾还没来得及对李家其他的人下手,她自己也殡天了去,李家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盯着这药,便从李绅父亲李晤开始,将药的事情烂在了肚子里,这事儿便算是彻底成为了秘密。”
“再后来……”郦琼像是开始了漫长的回忆,“便是到了本朝太祖的时候,他也是来寻药的,因为陈抟老祖与赵官家一脉渊源颇深,他又是道家,又是亳州人,习得了李老君的养身法,却没有药来辅佐,虽然长寿,寿数却终有尽时。”
“陈抟老祖担心太祖皇帝会为了这药而大动干戈,导致亳州城又一次陷在腥风血雨里,便在赵王河上踏水去见,以仙人之资,点化太祖皇帝,一切莫要强求,太祖顿悟之时,便抛了个‘龙不入涡’的由头来,调头回去了。”
“再然后便是真宗皇帝和……徽宗皇帝了,赵官家是先帝骨肉,那么对于此事,他理应是知道的。”
“所以……”
脚步声渐近,来的原来是泡茶而回的王世忠三人了,小夜叉朝着自己已经听得有些发懵的父亲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正常,却不想王德压根儿就没看他,还在细细咀嚼郦琼丢出来的这些个东西。
“所以,以此药来换与赵官家换取亳州城,诸位以为,赵官家会答应琼吗?”
从两人手中接过茶和杯子,为面前三人都倒上了一杯,郦琼细细地品了一口,随后又一饮而尽,样子倒是专注极了。
“你……有这药?那你自己不吃?”
“赵官家何等英才,会受了你这话的蛊惑?且不说那药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若只是个没有毒性的药,你要让赵官家如何取信?”
“难不成,看试药的人能不能活一百年吗?难不成,这亳州就不取了吗?”
“再者说了,若是赵官家取了你的药又反了悔,你能把他怎么办?这亳州城当真便能安然无恙了吗?!”
辛赞和刘瞻像是两把神臂弓,不断地朝着郦琼发射,不过就拿他们已经说出了赵官家会反悔这样的话儿来看,他们的心里头,其实已经是有数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长生的诱惑,更何况是一个皇帝。
哪怕像是秦始皇那样的雄才,也有着长生不死的梦想,哪怕是武瞾那样的女人,也要想着独活千秋。
赵官家是无法拒绝的,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的人,就会做出有野心的选择。
郦琼咂了咂嘴,将茶味儿全都咽进了口中:
“先让赵官家做选择吧,琼自有琼的后手……”
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封信来,交给了王琪道:
“有劳侄儿,替我跑这一番,将这封信交给赵官家,然后再把他的话儿带还给我,多谢。”
他甚至还朝着王琪拱了拱手,小夜叉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老子,却见王德好像是个木偶人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辛赞直接暴起:“王德!不能去,不能让官家知道这件事情!”
“王德,你难道想看着这亳州继续受制于金人吗?”
“王德,王将军,不能,不行,不可以!”
……
老头儿一会儿威胁一会儿恳求,夜叉却朝着王琪点了点头,后者不知道内情,便取了信就出去了。
一出去,又听见郦琼喊道:
“往前百步有匹马,骑马快些!”
辛赞像是被人给打了一顿,从凳子上滑到了地上去,把脸伏在手中,不住地呜咽着。
王德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
“你这老倌儿却是不知,官家对俺好,送了好多的药给俺,现在官家要不要长生不说,俺不能让他连知道这事儿的资格都没有,那是欺君。”
又看着郦琼道:“书生,你还是逃吧,官家肯定是要亳州的……长生药,在官家眼里就是个屁。”
“哦?那便,拭目以待了。”
郦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两人交换着眼神,各自都是坚定得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