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二十三章里面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意思是说,狂风不会刮上一整天,暴雨也不会下上一整天,不管其声势再大、威力再猛,它们终究会有停止的时候。
也是《道德经》第三十章里面说:‘物壮则老’,意思是一个事物如果壮大到了极点,那就会盛极而衰,越早到其顶峰,便意味着其将越早走向灭亡。
郦琼在老君像前读过很多遍经,于是也就懂得了很多的道理。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金国人很强,强到完颜阿骨打起兵反抗辽国开始,直到俘虏天祚帝断绝其218年国祚,不过用了十年的时间;强到他们从撕毁盟约南下,到掳了二帝北上,一共只花了两年……准确的来说,是一年零四个月。
而现在,金国人强盛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不管他们朝着哪个方向去努力,都将不可避免的向下滑落,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
郦琼短暂的一生里头,他能为宋国、为汉人所做的事情不太多了,他一介书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仰愧对于天,俯愧对于地,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这话反过来也同样适用,不管他心里面是多么的忠贞,但是他做出来的事情,确实是个数典忘祖之辈的行径。
他被皇帝一声脏话骂得有些失了神,不过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皇帝在乎的是什么。
是名声。
更是北边无数汉人的口碑。
可是赵官家忽略了一个事情……这些百姓们的价值在于他们是汉人,当脱离了这个身份之后,他们什么都不是,不是同胞,也不是亲缘,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心里头念着金主的,自我认同为金人的,敌人。
这样的人,是应该死的,活着不会有助力,只会成为累赘。
“陛下所虑,罪臣皆已知晓,但陛下也须得知道,郦琼如今,是金国的骠骑上将军!”
“此事与官家无半分纠葛,屠亳州的是金国大臣郦琼,非是相州学生郦琼!”
“这些人已经无可救药……他们皆因罪臣之故,所以感念北蛮寡恩,缘起于罪臣,自当由罪臣来解决,若不能将其除之,郦琼死不瞑目!”
这些百姓们之前被杀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刘邦出现得太快,让郦琼没能过多的操作。
这些人数量依旧众多,哪怕是禁军们有心让他们躲在自己的身后,那人墙的口子越开越大,一时间,也难以将他们全都给保护周全。
仍有不少的人,在往前挤着,推搡着,越往前头一步,活下来的希望便比旁人多了一步。
郦琼说完这话,又朝着旁边的马礼潘毅二人吩咐道:
“让城墙上的弟兄们停手……调个方向,朝着这些刁民们,进攻。”
进攻……虽然两个人都是早做了准备,但此时听见自家元帅把这两个字用到了亳州百姓们的身上,一时间还是有些无法适应。不过两人的动作都是不慢,将军令传了过去,除了禁军们背对着的北城门方向,其余的东西南三面城墙,全都把自己的兵器调了个头,对准了城里。
自然了,有许多的人是不明所以的,他们的注意力之前全都放在了城门外的宋军身上,此时接了令,才发现了城里头此时的模样。
虽然有人不解,但看着城里头全副武装的宋国禁军们,以及不断朝着他们跑去的亳州百姓……如此景象,很快地便让人有了一个推断:
这些个他们用生命守卫的百姓们,如今正在投向南朝的怀抱。
若不是这样的话,郦元帅又怎会下出这样的命令来?难不成自家元帅还会坑害自己不成!
所以,郦元帅的意思是……
本来就被宋军的金汤打法沾上了一身臭气,大伙儿都给恶心了个厉害,如今又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就好像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我们为了你们吃了这么多苦,连命都不要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郦琼的军令下发得非常的顺利,除了在南城门上知道一切却保持了沉默的靳赛之外,其余的人都看着拿着指挥旗的郦琼。
只要他将令旗挥下,那么,这些个滚石落木,热水弓箭,还有无数的飞钩叉杆……这些个没有用到宋军身上的武器,都会朝着城里头的人用去。
对于亳州百姓来说,原本当做保护神一样的人,如今成为了催命鬼一般的存在。
而对于这些个士兵们来说,原来尽心尽力保护着的人,现在已然成为了他们出手的对象。
这一切,不过是一天之内,短短一个时辰之间的转变而已。
“朕乃大宋皇帝,左护军众人何苦执迷不悟?快些放下兵器投降,有这数万将士百姓作证,朕恕你们无罪!”
刘邦已经放弃了与郦琼谈话,这个臭书生在他的眼里现在就是个脑子一根筋的疯子,的确,他说的有些道理,郦琼以金国大臣的身份来屠城,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自己身上沾些臭气。
但他这是在第一层,自己若是把这些人给救了下来,再由他们的嘴巴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传出去,那么……
郦琼今日的表演,方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来。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当年敢叛,不管是自发的还是被裹挟的,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
而为了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这几年间不断地给自己洗脑,洗脑他这赵官家的昏庸无能残暴不公,他们是逼不得已才去当了叛徒,洗着洗着,自己也差不多把自己给说服了。
他这话一出,原本对准那逃亡百姓们的弩箭,此时纷纷掉了个头,全都对准了他……哪怕是他穿了三层的甲,周围又有无数的禁军挡着,这般动作,还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于是刘邦连忙改口道:“这是赵官家的原话儿,我是表达他的意思!”
众人一听,这才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百姓们的身上,不过对那传圣旨的人多了一分鄙夷。
刘邦松了口气,见王夜叉一脸抽搐的模样,非常严肃的下令道:
“既然挡了一次,那便再挡一次。”
“你们几个听好了,亳州已破,现在咱们的目的,是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大伙儿,冲吧,谁拿了郦琼的脑袋,钱地女人,朕会给很多,很多的东西。”
不用皇帝吩咐,大家心里头也是有数的,此时杨沂中想起了那日在思北楼前,张太尉想要救驾时候的模样。
便照葫芦画瓢,让殿前司的人拔出了自己的刀来,径直往前去走。
说得太多喊得太多,也不如那亮堂堂的刀子管用,如此,他便第一个开了条道出来……大伙儿都是躲着他们走的。
旁边的几人见了,也是不甘落后,除了种雷护在皇帝身边外,其余的人都学着杨沂中,有些艰难而拥挤的,逆行了起来。
与此同时,才刚收到城里头传来消息张太尉,将鼻尖的布条给解了下来:
“这些事儿让别人去干就行了,官家老是去凑这般热闹!”
“说好的佯攻,又没个攻城车,也没造个撞城锤,难不成就架个云梯上去,不知得填上多少性命!既是如此,那运兵道……”
一直在旁边等着张太尉说完就拍马屁的亲兵,见着张太尉脸上肉眼可见的变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顺着看去。
却见那城门上原本密密麻麻的人,此时全都调头回去,甚至还搬走了城墙上架着的弩箭。
不知道赵官家是如何做到的,张俊再没有犹豫,连忙吩咐道:
“架云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