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黄粱梦断,谁怜此处风光。装点得浓妆素裹的黄梁梦里,瞧来异常艳丽。但向婵并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风物,留给他的时间,仅仅只是半个月而已,实在是少得可怜。他的满腔心思如今都倾注到了花袭月的身上,根本就没有闲暇关注其他。
翌日天刚放明,向婵便寻到了宗思、宗谅二人,匆匆与二人商讨了一番唯识宗的形势,便坦诚了自己的境况,承认了自己无力他顾,将陷阵营在唯识宗中的一应事宜,尽数交托给了二人全权负责,恰好夏浔的职事也只是一个监军,负责军纪与刑罚,一般的时候,倒也用不着他,却也给了他许多自由行动的时间。
宗思、宗谅二人倒也声明大义,知道向婵的性情,倒也没有苛责什么,只是二人昨夜了解到了一些信息,其中一条至关重要,却是不得不与向婵告知。
原来此事关系着陷阵营先期返回五雷仙山的一千军士,昨夜宗思、宗谅向智者一脉的许多弟子都曾打听过他们的消息,但智者一脉中尽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一千军士根本就还没有在五雷仙山露过面,他们离开两界山的日子要早了好几天,又不必演戏去应付所谓的水月洞天伏军,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回到五雷仙山了,可直到如今都没有他们的消息,这却就值得推敲了。wutu.org 螃蟹小说网
向婵沉吟一番,道:“那一千人战力不俗,又有郑岩领军,他得了宗焰师兄的传承,一身修为自有突飞猛进,要应对十万大山之中一些妖兽,想来是没有问题的,如此说来,他们莫名其妙的失踪,只有三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来自于水月洞天,第二:来自于唯识宗,第三:来自于五雷仙山之中的幕后黑手。”
宗谅皱了皱眉,却道:“这一番分析看似有理,实则都是行不通的。无论是两界山域外战场,还是十万大山,都是十分的广袤,若要在其中寻找一只千人队伍,与大海捞针无异,更何况郑岩他们还会注意隐藏与戒备,所以要在这两个地方将他们聚而歼之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早已知道他们的行踪,并在他们的必经之处伏击。但是派遣这只千人队伍,全是出自于向婵师弟的一时起意,根本就没有痕迹可寻,又怎么可能设点伏击呢!所以他们的失踪,定然与水月洞天以及那幕后黑手无关。再说到第二种可能唯识宗,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陷阵营本就是挂着唯识宗番号的队伍,唯识宗若是需要收拢或者是有什么旁的指示,只需传达就成,陷阵营中一万五千人,谁人都可以领命,为何独独要是郑岩那一只千人小队,这非但是舍本逐末的做法,还会让人齿冷。”
宗思、宗谅二人受唯识宗深恩,想法自会与向婵有所不同,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向婵听了宗谅的见解之后,并没有与他辩驳,反而还点了点头,只说将此事也交托给他们二人,便自顾出门离开了。
他走得这么干脆,倒也不是意味着他就不关心郑岩那一千人的安危,只是这个问题若是继续讨论下去,恐怕就会与宗思、宗谅形成分歧,宗思还好说,向婵与他乃是同宗同脉的师兄弟,经历过生死与潦倒,情同兄弟,便是有些纷争,也没什么打紧。但宗谅却就有些不同了,虽说他也只是诚心依附,但毕竟比不得宗思,向婵与他的关系,始终都是建立在向婵的威望与实力的基础上的,若是向婵的理念与他不甚相符,难保宗谅不会感到无所适从。
故而向婵并不争辩,只做一副无心打理,全然信任宗谅的模样便可,这却正是合适的态度。
向婵离开别院之后,径直便去拜访广元了,他在广元那里并没有停留多久,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交谈与问候,便表明了此行的来意,言称是代表向婵要去拜望一下他的娘亲叔伯与道侣,希望广元能派遣一名智者门徒暂时做一下向导,将他领过去才好。
广元不虞有他,只当向婵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没有提及林慎搬迁的目的,只是委婉的要求向婵不要谈及陷阵营已经回山的消息,向婵急于见到至亲,心思早已不在此处,哪里还会思及广元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只是一股脑囫囵吞枣的答应了,待得广元唤来了一个智者门徒之后,便匆匆的随着他离开了。
这智者门徒并不健谈,见向婵一脸严肃的模样,更是没有话题了,所以二人只是一路默然,埋头便向着黄梁梦里内院的那处偏僻所在行去。走了约莫盏茶功夫,前方愈见苍翠,一路尽是幽深数目,间或点缀着花草与修竹,景色竟是美轮美奂,如坠仙境。
向婵左右巡视,看到那些花草与修竹的根部,隐隐约约还有着新土,便知道这片美景是人力移植过来的,他曾听闻过花袭月说过一个愿望,要将自己葬在仙境之中,如
今这块土地装点这般美丽,岂不正好就是仙境吗?
向婵心中忍不住一悲,问道:“这些花草修竹,是袭月姑娘移植过来的吗?”
那智者门徒听到向婵说话,忍不住一愣,片刻之后方才答道:“回夏浔师兄的话,这些植被并非全部都是袭月姑娘移植来的,那时候,袭月姑娘的身子已经十分虚弱了,每每劳作不下盏茶功夫,就需歇息片刻,故而他只移植了头前的那一部分。不过听人说,袭月姑娘在移植这些花草修竹的时候,经常偷偷一个人哭泣,许是想起了向婵师兄吧。有人说这个地方是她给自己布置的婚姻礼堂,只待向婵师兄一回来就成亲。只可惜袭月姑娘这么好的人,却生了这样的怪病。”
向婵又问了些旁的问题,这智者门徒絮絮叨叨的都答了,两人边走边说,向婵有了这个排解悲伤的办法,只是用闲话转移着注意力,倒也没有露出明显的伤心来。便如此一路寻幽访胜,闲话家常,走了约莫盏茶功夫,便看到了一座被鲜花瑶草包围着的别院,芬香满天,落英点点,别院矗立在其中,更如仙境。
那智者门徒停了下来,说道:“夏浔师兄,前方就是怡情小筑了。”
向婵凝神望去,方才看到别院门扉之上的那块牌匾上,正是写着怡情小筑四个字,心中没来由又是一悲,想道:“原来袭月早已想好的葬身之处,却是在怡情小筑之中,这是表示死了也要做我向氏一脉的鬼吗?”
向婵挥别了那智者门徒,独自向着怡情小筑走去,到了门扉之前后,暗暗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收摄住躁动的心思,方才抬手轻叩门扉,唤着里间的主人。
过了片刻,里面有人应声,向婵听得出那声音,正是王鹏,果然,只见门扉一开,王鹏的形象便映入了眼帘。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上,身子都是一抖,但互相打量过之后,又都冷静了下来。
王鹏心中暗自腹诽着:“这白袍僧人却是何人?眼神怎的与宝儿一模一样,倒是将我吓我一跳,还当是宝儿易容回来了呢?”
如此想着,王鹏又将向婵扫了一眼,实在看不出有易容的迹象,方才问道:“大士来此间有何贵干?”
向婵与王鹏目光接触时,也是骇了一大跳,因为他分明从王鹏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欣喜,而且是一种见到至亲的欣喜,向婵生怕露出了破绽,立刻便将目光移转,故作镇定的扫视王鹏的周身,待得王鹏目光不再审视,问及他的来意时,向婵才暗暗松了口气。
“贫僧夏浔,乃是戒律院弟子,陷阵营监军,受向婵同修的托付,来此间拜访一下他的亲人与道侣,想必您就是向婵同修的某位叔伯吧。”向婵合十行礼,向着王鹏躬身一拜,又道:“夏浔给您见礼了,来得冒昧,还请见谅。”
王鹏听说是向婵托付回来的,立刻便将他亲热的迎了进来,说道:“夏浔贤侄客气了,快请进吧。”
两人一路闲聊着,说一些关于向婵的话题,很快便走进了一处楼阁,王鹏将向婵安顿在这里之后,告了声罪,说是要去唤林慎与陈琦,便自顾离开了,他离开还不足一刻钟,远处便传来了脚步声,有些杂乱,显然不是一个人,向婵知道林慎、陈琦与王鹏这次都来了,立刻便欠身站起,侍立在楼阁一角,等待着三人。
从很远的地方,向婵便感觉到有两道灼灼的目光在他身上反复的巡视,特别是其中的一道,有急切,有疑惑,有审视,有辨认,但最终却尽数化为了失望,向婵知道,这一道目光绝对是属于林慎的,俗话说母子连心,向婵便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林慎自然会感觉到熟悉,但感觉终究太过抽象,向婵如今的形象与一举一动,无一不是模拟着夏浔而成,林慎即便感觉再熟悉,总也不能冒失的认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一个僧人为儿子。
向婵心中尽是愧疚与不忍,强憋着感情的冲动,待得三人走得近了,方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说道:“贫僧夏浔,见过伯母与两位叔叔。”
林慎轻叹一声,将向婵扶起,说道:“贤侄免礼,坐下说话吧。”
向婵乖巧的坐在下首,又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林慎点点头,微笑道:“劳烦贤侄前来探望,我们三人是十分承情的。贤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看望袭月,我们也很是欢迎。只是袭月如今的身子骨实在是虚弱,每日里能醒转过来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足一个时辰,贤侄去看她时,恐怕真的也就只能看看了。”
向婵心中一痛,仍是强作镇定道:“袭月姑娘的身子已经这般虚弱了吗?向婵同修交托给了贫僧许多的话儿,却是要当面转达给袭月姑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