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华》全本免费阅读
凌文袤额间搏动得十分厉害,一腔怒火将要喷薄而出,怒极的眼眸中覆满阴鸷。
五指攥拳,骨节绷得掌背筋骨毕现。
在这一瞬,所有驳杂的冲动在身躯内流窜,面前这个女人吃人不吐骨头的样子让他怒极。
“骆苕……”
他垂眼一动不动,直至盛满怒意的眼眸慢慢隐退怒气,再抬眼望她时眼波无澜,说得轻和温良,却淬满剧毒,“你是有多天真,能在这乱世下讨要公平,讨要好聚好散。这天底下所有的事,只有成王败寇没有争辩的意义。你们骆氏败了,是寇,是俎上鱼肉。”
不给他自己留任何后路,“骆苕你,若不想做我凌文袤的妻,那只能做帐中禁脔,为我生儿育女,你若寻死觅活,死了,我可以对外宣称长公主不堪折辱,殉情白言霈,全你忠贞名节。”
话音还未落定,凌文袤已经起身离开君澜轩,披挂的袍衫带起长风扇向骆苕。
骆苕眼睫颤了颤,望着他异常决绝的背影,心悸一刹。
轩外蛙声连连,轩内沉寂如烟。
她的双臂还是那样虚浮地抱着,脸颊靠上膝盖,静过一息,起身将烛火灭了,重回榻上恢复方才起身的姿势。
她叹了叹气。
他说的都没错,他确实可以那样做。直接揭开虚幻的外皮,内里就是那样真实不堪。wutu.org 螃蟹小说网
辨无可辨。
她可以劳烦母后为她相抗,但还没到兴师动众的地步。
只能再叹一气。
勾月钩挂柳梢,夜空缀满繁星,月华如水如绸。
人间一片祥和安闲。
骆苕坐累了,便躺下蜷缩起,望着窗外。
她发现自己很蠢,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激怒他,激怒他,撕下外皮,一点好处都没有。
人在气头上,根本说不出好听的话。
虽然他一贯说不来好听的话。
篆的驱虫香早已燃尽,蚊虫闻着她的味,扑棱棱朝她横冲直撞而来,挥之不去。
骆苕又重新坐了起来,想了想还是起身趿上解脱履,摸索着往君澜轩内室去,封窗锁门总该能避开一些讨人厌的蚊虫。
寻到房门,将两扇合拢的房门轻轻往两侧推,木枢碾压的摩擦声响起,同时从外间传来由远及近鞋履踩踏木板的细碎咯吱声响。
骆苕转身贴着门壁,看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来人被清浅的月光剪出轮廓,直至黑影全部压在了骆苕身上。
两道身影隔着半臂距离,骆苕垂着头,视线落在他轻薄的衣袖上,浅浅的月光溜进衣袖,里面是真实的手臂。
静息对峙片刻,凌文袤将她横抱而起,离开君澜轩。
骆苕脑袋含在他颈侧,一副乖巧顺从的样子。
入浴房,凌文袤将人直接合衣丢进了浴桶中,顿时水花四溅。
等人落稳,凌文袤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望向那双没有被泪水侵蚀分毫的干净眼睛,和被溅了一脸水的颜面。
他的脸颊不动声色地抽了抽。
一个时辰竟然什么都没做,连一滴眼泪都没有,黑灯瞎火待在君澜轩琢磨轩室,还招蚊引虫。
“给你半个时辰,洗好了叫一声。”声色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收手,退步绕去漆屏后出了浴房。
骆苕扒着杅沿。
刚刚将她合衣丢进浴桶时,她已惊到失了声,不能说失魂落魄,手足无措还是显露无疑。
靠着浴桶壁沉思了好大一会儿,在水中褪去寝衣。
等有条不紊地洗漱完毕,才发现没留干的寝衣给她。
骆苕盯着漆屏,捧了一捧冷水敷脸,又发现润颜膏也没留给她,他收走了一切。
突然有种身无寸缕,家徒四壁的感觉。
时辰还没掐算上,就有人推门而入,骆苕贴着桶壁整个人往下潜了潜,视线就那样有点无措地迎人过来,最后下巴贴着水面仰着头看着他。
漆眸水亮,颜润唇红,在他眼里是一副邀宠的怜人样式,长巾下的手臂不觉一顿,错开对视。
本想捞她起来,想想作罢,于是把长巾往一旁置台一搁:“自己出来。”
说完头也没回地绕去漆屏后。
“寝衣呢?”骆苕还浸在水中。
凌文袤悠然牵一牵唇线,将话丢给她:“这几日休想穿衣。”
休想,想都别想,是他今日的惯用词。
浴房浴桶外没有铺设地衣,骆苕跨出浴桶,拾阶而下,脚尖勾了勾抓稳地面,赶紧挑来长巾往脑袋胡乱擦了擦,再往身上一裹,长巾不够长,腿还露了一大截,鬓角细细的水线从脸侧滑落,滴进长巾。
不待出声,漆屏后的人已经绕进来又一个横抱,一路将人送入清凉阁。
清凉阁在后院东首,三面临窗,正中一张床榻,悬着一幕垂幔,垂幔随微风浮动,漾着波纹。
真的是偌大一张床。
骆苕窝进薄被,在薄被下卸掉长巾,就着长巾边角囫囵擦了擦脑袋,擦完把长巾掖出薄被,让凌文袤将长巾收走。
短发好处颇多,不必花长时间浴发,也不必挽髻簪珠插翠。
与夏日很配。
可有人不喜欢,心心念的便就是那一头秀丽长发。
三千烦恼丝,剪得了一时剪不了一世,总归还是会长。
二人一站一卧,四目对视上,骆苕先行避开,双手撑起薄被盖住脸面。
身体不适,容不得她逞强。
凌文袤瞭向烛灯,烛焰在他眸中闪烁,心绪随之流远再回转,回过头,闲闲道:“在你开诚布公之后,即刻放你回府。”
移步过去吹灭烛灯,返身入床,拢着薄被箍住骆苕的腰,直接将人往身前拖带,埋进她的颈窝,狠狠吸气,再缓缓吐气,气息如电,剐蹭进她的耳道:“这副皮囊没睡够,哪都别想逃。”
他迷恋她身体散发的素香,先才在浴房放置的澡豆素淡无味,她洗过之后便不会留有旁的香气。
无旁的香气袭扰,他便能精准快速嗅到她独有的馨香。
骆苕被他散发的夜息香萦绕,闭了闭眼,嘴角蠕动欲言又止。
只觉他蹭着她的耳廓边缘,气息变得越来越淡,说的也慢,慢到让骆苕完全明白话语的真实性:“瞧你也不是个好生养的,放你回府之前若怀了,那是天意,必须生。这是底线。”
这真是他的底线,不谈论嫁娶,他已经气得没了底线。
骆苕被勒得险些喘不过气,只怕让他察觉有半分抗拒的意图,人便会折在他怀里。
不是个好生养的,他的嘴还是那么讨嫌。
“凌文袤……”她深吸一口,“酸……全身酸。”
身后的人渐渐释去力道,将她推远些,额头抵着她的后颈,好半晌,再推远些。
“我答应你。”骆苕拢了拢后背蹭下的薄被。
凌文袤回身躺平,双掌叠向脑后,支起一条腿:“自己送上门来,由不得你不答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