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珍娘一边让人通知沈齐赶紧回家,一边绞尽脑汁的赶紧准备新菜,贵人登门,难道不该筹备一桌上好的饭菜。
韩相却拦着她们:“要是让大家为了我忙碌,反而失了我本意,紧着家里的菜准备就好。”
他这么说,杜珍娘却不敢怠慢,连忙托邻居带几盘大菜回来,拼拼凑凑才组成一桌不失体面的席面。
沈齐只听到家里人催他快点回家,稀里糊涂到家看见韩相,惊的差点蹦起来,连忙上前寒暄。
见到人来齐,韩相这才宣布皇帝口谕,因为沈知澜献策有功,特赏赐黄金五十两,丝绸若干,典籍数本。
沈齐笑的眼睛都快眯起来,黄金固然贵重,可是宫里珍藏的典籍价值更高,一辈辈的传下来就成了传家宝啊。
沈齐捧着典籍,不亚于托着千金。
宣读完口谕后,韩相笑眯眯说,不嫌他们麻烦的话,仆从也留下来用些便饭,沈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韩相坐主位,沈齐作陪,双方宾主尽欢。
王凝香在后厨忙活着,尽心尽力忙前忙后,杜珍娘本来要留她一起用饭,她却推辞。
“表嫂我可不是害怕吃这么一顿饭,而是早早跟小汾他们约好要一起用饭,现在赶回家还有点晚呢。”王凝香话音刚落,就能看到小汾在门口探头探脑,小心张望。
小汾也认识路,见王凝香迟迟不归,便主动过来看。他又见到堂屋里好像有客人在,不欲打扰,只能在外面悄悄的看。
沈知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相已经看见门口的孩子,先出言问:“这是谁家孩子?”
“是王表姨在育婴堂认识的孩子,关系不错,估计是过来看表姨为什么还没回家吧。”沈知澜答完后跑了出去,把小汾叫了进来。
小汾进屋后有些拘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坐在主位的老人威势甚重,即使面上和颜悦色,他也害怕的很。
“小汾别怕,这位是韩伯伯,性子很好的。”
小汾嗫嗫喊了人,王凝香见到后连忙从厨房走出来,“孩子怕生年龄又小,大人千万别见怪。”
韩相柔和了表情,“不过是个小孩,有什么可见怪的?”他亲自蹲下拍了拍小汾的肩膀,“没事,回去吧。”
王凝香见韩相没有怪罪,松了口气,连忙拉着小汾从沈家出来,转向自家。
小汾乖乖解释,“王姨,我跟爹爹见你许久没有回来,所以才想着过来问一问的,不是有意打扰的。”
王凝香失笑,“我知道,时机凑巧刚好撞上了,没什么,他们都不会挂心的。”
“那位白胡子的老爷爷是谁啊?我见着他就好害怕。”
“那是朝廷上的大官,特别大的那种,小汾都想象不到有多大。”王凝香失笑,见小汾还是不解,也没打算解释,只是带着他先进去洗手。
今日小汾是跟其他好几个孩子一起过来,当然包括了小汾的爹唐青山。几人说说笑笑的吃完饭
,想要返回育婴堂时,正巧碰见韩相的马车从巷子出去,韩相登车那一幕。
唐青山如遭雷击,怔立当场,小汾接连晃了三次他爹的手臂,唐青山才反应过来。
“没事,没事,咱们先回去吧。”唐青山挽着小汾的手臂,安慰自己的孩子。
但小汾心思敏感,察觉到爹不愿意多说后,也乖乖没追问。
接下来唐青山失魂落魄,几次搞砸了手里的事情,小汾见亲爹如此,终于还是忍不住找了个父子单独在的场合,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青山苦笑一阵,“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对你更好,糊涂也是福。”
“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个糊涂虫吗?我才不要当糊涂虫!”小汾执意,“爹的烦恼,我就算解决不了,至少能安慰几分,省的爹憋在心里。”
见到儿子这么懂事,唐青山不禁流下欣慰的热泪。
他站起来检查门窗,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外人之后才说道,“我给文儿讲一个故事,出自我口,入得你耳,听过就忘了,如果日后你再问起,便是从来没有这桩事,懂吗?”
这么慎重的气氛,让小汾也紧张起来,连忙点头后又赌咒发誓,说自己一定会保守秘密。
唐青山这才缓缓开口,“从前某个乡的某个村里,有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年人,他们一起在私塾读书,一起考试,曾经发誓要读的一身锦绣,荣耀乡里。那一年马上就要考县试,甲写出了一篇锦绣文章,兴冲冲的拿给乙看,乙反复拜读,只说这次的案首非甲莫属。甲也觉得这次县试十拿九稳。”
唐青山刚说到一半,见小汾懵懵懂懂,又依次解释这些名词到底是什么含义。
“可是县试在即,甲自幼身子骨就不好,由此病倒,没能参加考试,乙却夺了考试中的头名。甲等身子稍稍养好后去看布告,竟然发现乙抄了他的文章,原封不动的照搬,一字不差。”
小汾听懂了,握住拳头说:“这个乙也太坏了!怎么能抄人家的文章呢!如果是我,肯定跟他绝交!”
“对啊,甲也是这么想,但乙对着他痛哭流涕,再三恳求他的原谅,又说甲无缘参加考试,自己的文章却能参加,同样是对他的肯定证明他的实力。乙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加上从小的交情,甲也就原谅了他,只是对他淡淡的,不复往常。”
“第二年又到了考试,乙往上更升一步,又一次通过考试,而甲在临考试前再次病倒,遗憾错过。等病好后,甲去观榜,发现自己的文章再次被抄,这次抄的高明,寻常人看不出来,但甲是写文章的人,自己孩子怎么能认不出?”
说到这里,唐青山忍不住双目含泪,异常悲愤。
“那后来呢,乙有没有被惩罚啊?”
“世上纵有公道,也极为罕见。几次考试,乙已经是县城闻名的才子,未来状元,而甲还是一个病病歪歪,一文不名的平民,差距越来越大,更没有办法得到公平。后来甲才知道,乙买通了他的邻居,偷窃他写文章的废稿,
还在他的饮食里下药,让他不能及时参加科举。
甲郁结于心?_[(,才华不得施展,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这个故事听的小汾异常憋屈,他反复念:“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他怎么没遭报应呢!”
“好人天生不长命,坏人偏偏福寿绵延,位高权重!世间就是这么不公道!”说完了这么一个故事,唐青山看着也憔悴不少,哑着嗓子说:“文儿,爹此生并无他求,只要能跟着你,平安到老即可。这个故事你听过,也就忘了,好么?”
面对父亲的殷殷期盼,小汾只好点头,但心里一直记挂着此事,甚至偷偷的翻看爹的行礼。
爹说是故事,可必定是自家的事!要不然为什么爹那么伤心?
爹的户籍文牒他见过,籍贯和出处他也记得,只要偷偷查到到底是谁的籍贯和爹的祖籍一致,就能猜到到底是谁干了坏事。
按照年纪来说,甲肯定是他的祖父,就是不知道乙到底是谁?
爹爹今年三十二岁,这么算的话,祖父应该会有近五十岁,再把这两个条件一盘算,小汾觉得,自己应该能找到谁才是那个乙。
小汾年纪虽小,气性却大,一直牢牢把此事记在心中,愤怒的小火苗在他心里愈演愈烈。
韩相走了沈家一遭后,跟沈知澜家的几人密切接触后,倒是不奇怪为什么沈知澜能够想人之不能想。寻常家庭的父亲,只想着压制孩子,教导孩童循规蹈矩,却不想压制了他们的天性,也让孩子失去了童真。
他有心结交,就命夫人选些家常礼物送过去,既联络感情,又不会过于郑重让人感觉有负担,就是些糕饼点心,酥糖之类的东西。
沈知澜明白爱护牙齿的重要性,虽然喜欢吃糖但很有节制,浅尝即可,剩下的他便分给身边认识的小伙伴。
育婴堂的孩子自然也分到不少,他们难得有吃糖机会,珍惜品尝着。
“这是什么糖啊?清甜清甜的,好吃。”小汾一边吃一边含糊的问。
“我看看,唔,好像是江南那边的酥梨糖,当地特产,就上回那位大人送的,你也见过。”沈知澜翻出酥糖包装纸,缓缓念着。
小汾如遭雷击,半块酥糖一下子掉了出来,摔在脚面上。
“怎么了?”沈知澜不明所以,双手在小汾面前晃了晃,好一会儿小汾才回神,“那位老伯伯也是江南人啊?还有其他人也是江南人吗?”
“这我上哪儿打听去,那么多大人呢!不过那天来的韩大人的确是江南人,特意送的特产,要不是他送的,我们还吃不上这口呢。你喜欢吃,回头我再多给你带些。”
小汾咧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是啊,我喜欢吃。”他也喜欢来自祖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