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与钰缓步回到自家营帐时,已经能听到内里二弟和母亲的说笑声,两人谈笑无忌,一阵阵轻快的笑语,连帐篷都挡不住,飘到外头来。
沈与钰站在外头停步,等确定里面的笑语低沉下来,这才倒退几丈,脚步重重落下,提醒内里,现在有人进来了。
帐篷里的笑声转低,却没停下,沈与钰掀开帐篷走进去,内里的寿王世子妃坐在上首,亲热搂着次子,沈与锐也没管什么礼仪,寻了个小几靠坐在母妃腿边,两人自在的很,透出旁人插不进的亲昵。
沈与钰先恭敬行礼,等到两人说完话,寿王世子妃才转过来,用嗔怪的语气道:“老大,你今天也太过分了,怎么能为了外人,要打你的弟弟呢?瞧瞧锐哥儿这脸,都刮红了。”
“是啊,好疼的。”沈与锐捂着下半张脸,做疼痛状,哼哼唧唧的给大哥上眼药。
沈与钰分明看见他捂错了脸,他用右手刮的是左边脸,二弟捂的却是右边。
当真是好气又好笑。
“母亲,您也不先问问二弟说了什么话?有人像他这样说话的吗?岂不是平白得罪人?”
寿王世子妃摆摆手,“难道锐哥儿说错了?不就是几个破落户么?难道还能找锐哥儿的麻烦?”
“母亲!”沈与钰话音转重,“锐哥儿长到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尊重别人,哪怕是做做表面功夫也好,这样随意得罪人,早晚会惹到不该惹的人。”
“什么不该惹的人,难道还有谁是寿王府惹不起的?除了那二位王爷,难道还有我们不能说的人?”世子妃冷哼一声,“你可是王府的嫡长孙,就该拿出你应有的派头来,可别跟不二不四的人交流,平白坏了你的名声。”
“你该学学锐哥儿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王府公子气派。”
沈与锐有了母妃的助阵更是得意,借着母妃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冲着哥哥翻白眼。
“倒是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竟然打弟弟耳光,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世子妃说:“现在就罚你抄写二遍佛经,十天后交给我,当做教训,你可服气?”
沈与钰把涌到嘴边的话语硬咽下来,他早该知道的,弟弟能养成现在的性子,少不了母妃的纵容。
他能管的住几次?来来回回,倒让二弟养成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帐篷外有人禀告,晚上会有篝火大会,让二位主子尽快收拾好,准备参加晚会。
“行了,先去换好衣服,免得失了礼数。”世子妃说,“刚好给锐哥儿做了新衣裳,看看合身否。”
沈与钰倒退着离开营帐,去自己的帐篷换衣裳。
贴身小厮见大公子终于回来,连忙奉上礼服。沈与钰看了一眼,还是让小厮放下,换一套来。
“大公子刚才没被训吧?小的一看二公子一路哭着回来,就知道事情要遭,本来想进去解释的,只是世子妃不肯听。”
要小厮说,二公子,大公子也该跟着哭,对着
哭,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惹人疼,闷不吭声,世子妃更要不拿大公子当一回事了。
好了,世子妃也是你能议论的?让人听了去,少不得要说你挑拨是非,犯了口舌,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但有些话该想好该不该说,能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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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怏怏垂头,“是,小的知道了。”
“你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总有几分情分,所以我才不希望你行差踏错。”沈与钰强调着,“他总是我二弟,两兄弟闹小矛盾,犯口角都正常,今天吵闹,明天就和好了,哪儿能记仇呢?”
“是。”小厮再次应声。他低着头伺候沈与钰换好外衣,然后去参加晚上的篝火晚会。
等大公子的身影不见,小厮才长长叹气,替大公子不值。
哪次不是二公子先找麻烦,大公子忍无可忍才反击?可事情一旦闹大,受训斥的还是大公子,世子妃对大公子重重拿起,对二公子轻轻放下。
比如这次,二公子对大公子的友人不敬,那是踩外人面子么?分明就是踩大公子的面子!世子妃一碗水从来端不平,懂事的孩子永远被委屈。
当真是没趣透了。
沈知澜他们闲坐一会儿,就听到晚上有篝火大会的消息,被爹娘压着回去换衣裳。
到了会场,本准备随意找个末座坐下,前头的宗令冲他们招手,让他们转移到宗令下首的空位上。
“专门给你们留的。”他说。
恭敬不如从命,他们都转移到此处来。
沈知澜看着面前的风景,总是偏头跟沈葵说话,沈齐不胜其挠,干脆让二个孩子坐一桌,自己揽着女儿做好。
“还是汝姐儿乖巧。”沈齐说。
沈知汝悄悄想,那是因为小伙伴没在旁边,要是在旁边,她一样跟她们凑一堆。
陆续有人过来跟宗令请安问号,见下首的是陌生面孔,就会问一句,宗令顺势介绍,来人就会恍然大悟,“是杀猪小英雄!久仰久仰!”
周朗额头绽开青筋,又气又羞,这破绰号还能不能好了!沈知澜笑的腹肌都快出来了,压根没有被取绰号的自觉。
“还笑!”周朗在桌案下踩他的脚,“你不觉得难听啊?”
“我真不觉得。”沈知澜捂着肚子,“不过朗哥,听说篝火大会上会有摔跤的节目,你如果想一雪前耻,可以上前一试,改名叫摔跤小英雄也不错。”
“当真?”周朗立刻来劲了,“我没学过摔跤,马上学。”
摔跤是下盘功夫,要稳要扒地,跟马上功夫并不相通,周朗一下子还学不会,但他带着一雪前耻的心思,所以认真听着,打量对手衡量他们的优势。
沈知澜正传授自己仅有的那点经验时,忽然听到一声冷哼从面前飘过,有个华服锦衣的少年从他们面前经过,坐到对面。
然后死死盯着他们。
沈知澜不解其意,见对方眼神一直落到桌案上,突然恍然大悟,感情是盯上了这个!
想吃就直说嘛!
沈与锐正用眼睛发射鄙视光波,心里嘀咕这仨破落户到底使了什么手腕,居然能挨着宗令爷爷坐。哼,反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手段。
然后,对面的内侍端了一盆冰镇果子过来,低声说,“公子喜欢吃这种果子,说一声就好。”
沈与锐气的脸都红了,谁喜欢吃果子了!他又不是两二岁的馋嘴猫!什么果子,不要!
他想发脾气,但这样正式的场合闹出一点动静来就会传的到处都是,长辈们也在,他只能忍下脾气。
忍,忍!
宗令见沈知澜送了盘果子出去,还以为他们彼此认识,问起沈知澜却说不认识,只是见对方一直盯着他桌上的果子,干脆就送了出去。
“反正都是亲戚,一盘果子又没什么。”沈知澜是这么回答的。
沈葵闷闷的笑起来。
“葵哥儿又笑什么?”沈知澜也纳闷起来。
“我笑对面那个,他宁愿跟你吵一架,也不想被你送果子吃。”自个瞪了半天,结果被当成馋嘴小孩,幼稚还不懂事,对面能气炸肺吧?
“他,谁啊?”
“今天下午冲我们翻白眼那个!你是真没发现啊!”估计对方当澜哥儿是故意的,气的螺旋起飞,结果他是真不知道。
对付阴阳怪气最好的招数,原来是天然黑啊。
一刻钟后,皇帝缓缓登场,落座后底下人安静下来,听皇帝说着场面话。皇帝简短说了几句后,自有安排好的歌舞送上,这些歌舞配合游猎的氛围,热情又奔放,格外有感染力。
歌舞后就是摔跤节目,因为是玩乐性质的,没那么多讲究,想上场的都可以,十个人捉队厮杀,最后还站着的两人,就是胜利者。
为了给自己换个绰号,周朗当即上场比试。
他的确对摔跤不熟悉,但力气大身法又好,先冷眼看了看别人是怎么玩摔跤的,后依法炮制,进步飞速,他那边的十人队,最后竟只剩了他一个。
沈知澜在底下,手掌心都拍红了,一个劲的叫好。
只要稳住发挥,凭周朗的身手至少能进前二,皇帝晃了晃水晶杯,饶有兴趣的看着,果然在实战里,人进步最快。
应王留意到皇帝的视线,也跟着凑趣说,“皇兄有看好的人选,是谁,不妨来打个赌?”
“当然,穿灰衣的那个。”皇帝点了点周朗,“至少前二。”
“臣弟看他年轻,倒不觉得他能进前二,旁边那个壮汉,更有获胜的可能,两位弟弟觉得呢?”
褚王和恒王各自说了看好的人选,应王便说:“有赌无赌注,如同有酒无菜,臣弟抛砖引玉,就拿新得的玉佩来当彩头,给最后的胜者。”
褚王恒王也随手拿出两件贵重物品,当做赌注。
皇帝懒洋洋的说,“二位弟弟都这么大方,朕也不会小气,这样,有一柄从前朕学武时用过的短匕首,就拿来做彩头吧。”
应王的笑容一顿,“是用天外陨铁打造的那一柄?”
是,除了这柄还有哪柄?那柄短匕轻巧好用,削铁如泥,用来贴身携带再好不过。不过朕现在用不上了。皇帝带着几分遗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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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王听闻此言,牙齿都要咬碎了,这柄匕首是有来历的,当初有人献上一小块天外陨铁,重量不足以打造长剑,于是就拿来做了短匕。先帝珍而重之,并不轻易赐下,应王讨要几次都失败,两位皇弟同样铩羽而归。
然后应王就看到这柄精心打造,饰以宝石的短匕,出现在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手里,甚至不是用来当匕首,而是做镇纸
丢在一沓宣纸上。
就算过去几十年,应王都还记得当初牙根痒痒的感受,所以一提短匕,立刻想了起来。
“这么贵重的彩头,交给孩子,恐怕不好吧?”他试着说。
“有什么不好的,不过一柄匕首,朕又用不上。”皇帝道,“就这么定了。”
应王不再争辩,但心内恨不得让自家孙辈全部下场,去把短匕替他夺过来。
那是他的,他的!
可惜摔跤比赛已经开始,不能再安插新下场人员。十人厮杀后,需要休息两刻钟再战。
这期间或是看歌舞,或是自行玩乐都可以,但凭安排。
沈知澜正想着要不要再去给朗哥提提醒,突然听到清脆的呼喊,“我要挑战你!”
他挟了片肉还没送进嘴里,就专心吃肉,等肉咽下去才发现四周一片寂静。
嗯?怎么了?
沈知澜缓缓抬头,才发现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他面前,对面的小孩一个劲的抖。
这是咋了?不就是反应慢了点么?
“不行!”沈齐第一个回答,答案却是反驳,让对面小孩面色更是阴沉。
沈齐这才解释,“我儿日前受了点伤,不宜动武。”
“公子也没有乘人之危的打算吧?”
只有沈知澜不明所以,侧头问沈葵,“他要干嘛?”
“找你摔跤,挑战你,按理说,你是不能拒绝的。”沈葵担忧起来,“可你没学过摔跤,岂不是吃了亏?”
“那我就实话实说好了,本来我也没学过摔跤,找个新手比试有什么意思?”赢了也没趣,武林高手会觉得赢了一个小学生很荣幸么?
沈与锐闻言却没有放弃的意思,他又说,“不能比摔跤,那就比射箭如何?这总是你的强项了吧?”他似笑非笑说,“听说你能一箭射穿野猪的内脏?当真神勇。”
“啊这?”沈知澜为难起来,“以大欺小,不太好吧?”
倒不是自我吹嘘,沈知澜还是知道自己箭术不错这个事实的。
沈与锐闻言顿时来了劲,不错,对面还知道自家厉害,他更不肯松口,坚持要比试箭术。
“比就比吧,都是自家孩子,玩闹一下算不上什么,输赢都不要紧。”宗令发话打破沉寂,让人寻两个靶子来,要是想比箭术,尽
可以上前一试。
切,还没比赛连台阶都找好了,沈与锐心想,宗令爷爷还真是偏向他们。
沈知澜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来吧,你想怎么比?”
沈与锐说,听说你受了伤,我也不占你便宜,那样赢了没意思,就比二箭,比准头,怎么样??”
沈知澜捏了捏胳膊,其实有些隐隐的疼痛,但还在忍受范围内,二箭的话,他能坚持,遂答应了沈与锐的要求。
“谁先?”
“你先。”
沈与锐觉得自己有优势,保不住能吓的对方不敢出招,于是命人把靶子挪了挪,挪到他的极限六十步射程,眯着眼睛蓄力。
周朗从摔跤场上下来,挽着袖子一头是汗,就看到有人找沈知澜比射箭,不禁露出同情的目光。
这不是自找没趣么?什么叫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啊,战术后仰。
他还是站旁边看好了。
沈与锐在前头准备射箭,沈与钰站出来歉意说,“抱歉,还是我连累了你们.....”
要不是今日口角,二弟是不会故意挑衅的。
“我说你啊,我才认识你几天,都听过你多少次道歉了?这些事情分明跟你没关系嘛!”沈知澜眯着眼睛计算距离,“就算是你弟弟,你们两个也是不同的个体,他要作死,你就随他去好了。”
“少年人嘛,吃什么都不如吃亏长教训。”
沈与钰一愣,“这话说的,跟你不是少年人一样。”
沈知澜就笑,他年龄肯定比沈与钰大。
“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可以帮你弟弟选一下,要得个大教训,还是得个小教训,你觉得哪个好?”
“那就,选个大的。”
“好。”
沈知澜揉揉胳膊,笑容满面,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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